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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晴空一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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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请动周先生去赴宴的人家,自然背景浑厚,非寻常权贵之家可比。

    周秉钧不肯直接告诉她,她自然能找到告诉自己的人。

    今晚元寿再次留宿。

    留宿的原因就是,明日他要去给人祝寿,同他的先生一起。

    “张太师夫人明日八十寿辰。”

    至于张太师夫人是哪一位,元寿一边写功课,一边给陶三春科普。

    二十多年前,先皇曾三顾茅庐,拜退隐多年的原礼部阁老张奉贤为太子太师。

    张先生谦逊不肯受,最终只肯任东宫教谕一职。

    张奉贤,陪葬先皇帝陵的一代名臣,赠封太保、太师。

    文治武功,清正贤明,曾先后辅佐两朝君王,乃是流芳百世的赫赫帝师。

    明日,便是张奉贤夫人的八十寿辰。

    “本来我君父也是要亲自前去给老夫人祝寿的。”

    元寿边写便继续往下说。

    “可惜给小张大人拒了,说亲有尊卑,位有上下,张氏无敢逾矩。”

    哦,小张大人,就是张老大人的孙子,如今任职刑部尚书,是赫赫有名的张铁面。

    年前户部尚书陈科牵连进铜钱案,朝野大哗。

    陈科虽最终因贪腐身败名裂。

    但他掌管户部期间,主持清丈田地,推行税制改革,使得国库增收,实有大功于国。

    关于如何定其罪,是论功大于过,还是功不能抵过,朝中群臣各执一词。

    最终就是这位小张大人力排众议,以“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进,为恶者日止”一锤定音。

    他坚持将陈科革职除名,圈禁户部司库,日日劳作,以赎其罪。

    并除祭田外,陈家家产收归国库,以补渎职之罚。

    陶三春知道陈科革职除名的事,但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折,她倒是第一次听。

    不过这些朝中事,她着实不感兴趣。

    她如今最想知道的是,明日张太师夫人的八十大寿,都有哪些人去。

    “在京的朝臣大概都要去的吧。”

    元寿歪头想想,也不是很确定。

    “不过张家子弟向来谦逊谨慎,便是明日去赴宴,也不过得一杯清茶而已。”

    陶三春……

    小孩儿,你这就有点不懂人情世故了哦。

    能去你君父和你周先生的老师家喝杯清茶,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殊荣。

    至少,不说别人,如今她也算是这京师的名人了吧,不就没得到帖子嘛。

    ……好吧,她最近有些飘了,她赶紧反思一下。

    “也不知道明日到底会有多少人去拜寿呢。”元寿还在歪着脑袋认真想。

    “也不知道张太师府上的茶杯够不够用。”

    他眼一亮,忽然一拍手,突发奇想:

    “娘子,你说咱们要不要送一车好茶杯过去?”

    陶三春……

    “人家发了多少帖子,总是有数的,如何会不够用。”

    “可是张家没有发帖子呀。”元寿手一摊,“便是不发请帖,主动去的也怕要把他家大门挤破了呢。”

    这句“没发帖子”立刻让陶三春停止了反思。

    哦,大家一视同仁。

    “光喝茶,没好吃的,好可怜啊。”

    半天没加入话题,一直埋头写功课的元哥儿终于完工,长出一口气放下毛笔,马上伸小胖手去够桌角上的点心。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啪地拍开儿子的手,陶三春拿湿手巾来,给他擦擦手指上沾到的墨。

    元哥儿嘿嘿一笑,乖乖地伸着手让妈妈擦。

    “娘子,我也写完啦。”

    元寿也凑过来,伸出手。

    陶三春含着笑,也帮他仔细地擦一擦,然后将点心摆在两个孩子中间。

    刚刚的话题便告一段落。

    她笑着坐在一旁,看他们吃点心。

    一边叮嘱他们吃慢点,也别吃多,该吃晚饭啦。

    一边想起周秉钧说的那句“也一起去吧”。

    说实话,她不想去。

    她谁都不认识啊。

    就算参加过嘉义府的宴请,上次也去了绿萼小筑,但她真的不算有熟识的人。

    ……感觉到时候会很尴尬的。

    但好像又不能不去。

    过世的张老大人是上一任的东宫教谕,而她,则是新一任的东宫教谕。

    只这一条,她便没有不去的理由。

    好吧,去就去呗。

    到时候她见机行事,见人就笑眯眯,也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去,会是朱嬷嬷、还是小朱娘子跟着她。

    ……求八面玲珑百晓生助攻一名。

    一夜转瞬即逝。

    太阳刚刚升上树梢,陶三春已经站在了张太师家的府邸上。

    她完全没料到,跟随自己来张府赴宴的,竟然是元寿。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有些翻江倒海。

    这瓣大头蒜,哪里是助攻啊,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杀器好吧。

    她和陶旦旦的祖坟上,得冒了多少的青烟,才能让一朝的储君来给她做引路人啊。

    更别提,元寿还是代表他君父来的。

    她……

    她咬牙,只能再次重复那一句老话: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天大的鸿运既然砸到她头上了,就坦然接住好了。

    抿唇,她安静地站在热热闹闹的锦榻一旁,看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和元寿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家,便是张奉贤张太师的夫人。

    陶三春进京三年多了,竟是第一次发现,这京师之中,比起高调的嘉义夫人,低调从不露面的大佬,多着呢。

    便是陪她站着的中年妇人,雍容华贵,一派的大家娘子气派。

    这位娘子就是元寿曾说过的,张太师的孙儿、如今执掌刑部的张小大人的夫人。

    ——她从不曾在任何宴请上见过。

    ……果然低调才是王道。

    “这位娘子,我瞅着倒是眼熟,可是在哪里见过?”

    亲亲热热说过一轮话,张老夫人笑眯眯地朝着陶三春伸手招招,要她过来。

    热热闹闹的厅子里便静了一静。

    陶三春忙上前两步,恭敬地俯身福礼,笑着道了句老夫人福寿绵绵,松柏齐肩。

    “好,好,好!”老人家笑着伸手,拉住她右手,仔细打量一番,笑眯眯地点头。

    “老祖,这位娘子便是元寿的东宫教谕,陶娘子。”

    元寿从老人家身边站起,拉住陶三春左手,声音沉稳地道:

    “您刚刚还夸元寿这一年长进不少,有了几分样子,除了诸位先生的孜孜教导,也亏得陶娘子教我顾我。”

    “好,好,好。”老夫人眉开眼笑。

    “老头子从前承蒙先皇垂青,做了今上当初的东宫教谕,便是襄王,与他也有过数年的师生之谊。”

    她笑着叹口气,拍怕陶三春的手背,似是如释重负。

    “可惜他早早追随着先皇去了,临走还不放心,一直说自己这东宫教谕做得有愧先皇重托。

    “今日我知教谕娘子这样用心教导咱们的小郎君,做得比我家老头子还要强上三分,我可算是替我家老头子了结了一桩牵挂了多年的憾事,甚好,甚好。”

    陶三春被夸得面上发烫,连连道着可不敢可不敢。

    简直是有些惴惴不安了。

    元寿夸她夸得用力过猛尚还可以理解。

    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太师夫人如此赞她,却让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我听闻娘子家贵小郎如今也做了元寿的伴读,还在祭祀大典任了元寿的司祝,今日怎没有来?”

    “老祖,陶小郎前些天不小心伤了脚,行走不便。”

    元寿笑着答道:

    “他倒是想来给老祖拜寿,是我和皇叔祖担心他伤势未愈,不许他来的。”

    老夫人忙问怎么伤到的,可严重,可还疼。

    元寿忙简单说了,要老人家不要挂念。

    还说,等明年,他一定带着陶小郎来给老祖拜寿,好好蹭一蹭老祖的福气。

    哄得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

    陶三春不得不第无数次的慨叹,元寿怪不得是人家的孩子。

    瞧瞧这口才,花儿一样。

    只是在自己面前,却总是笑得羞涩腼腆。

    ……也不知她何时能成一位这样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正胡思乱想着,先前迎元寿和她进府来的小张大人急匆匆地站在了门口的屏风外。

    他高声告诉他祖母,襄王殿下来给她老人家拜寿啦!

    厅子里登时更加的热闹。

    如今民风开化,男女大防倒是不那么事事讲究。

    除了未婚的小娘子们给哄到后厅暂避,满满一厅子的娘子们,只笑盈盈地站起,等着襄王进来。

    襄王周秉钧头戴翼善冠,朱衣紫绶,容貌清俊。

    他大跨步地进来,直走到锦榻之前,竟单膝跪地,拱手行了一礼,朗声道:

    “直臣为师母贺寿,恭祝师母福寿绵绵,松柏齐肩。”

    张老夫人哪里肯受他如此大礼,急命小张大人搀他起身,一边起身连连说着折煞老婆子了。

    “直臣年少时,很是狂妄不驯,得亏老师谆谆教导,才长成如今模样。”

    周秉钧笑着站起,扶着老人家坐回榻上,一边道:

    “直臣与老师何止仅仅是师生的情分,便是说一句情同父子也不为过。”

    小张大人连连拱手。

    老人家请他赶紧住嘴吧,可不要再折她的寿喽。

    “师母这样说,可是不认直臣这个儿?”他玩笑道。

    老人家笑着轻轻打他胳膊一记,要他可饶了她这把老骨头吧,她还想多活几年等着看小郎君成家哩。

    “师母偏心,怎么只盼着元寿成家?”

    周秉钧摸摸脸色通红的元寿,朗声一笑,凤目熠熠,朝着一旁的陶三春轻轻颔首。

    陶三春却没看他,只笑盈盈地瞅着老人家,显然对他们之间的相处很是好奇。

    老人家自然与周秉钧极是熟稔。

    她听了这话,哎哟哎哟地又用力打他胳膊几下,颇是抱怨又埋怨地道:

    “老婆子倒是想看着你娶个好媳妇儿,也好管管你这不顾家的脾气。往年你不在家倒还能收你个拜年的信儿。

    “今年好不容易你肯留京常驻了,竟连来给老婆子拜个年也不曾!大年初一就出巡边防,你知道今上和小郎君心里多心疼难受。”

    周秉钧耐心地听着老人家抱怨,待她停下歇一歇,方笑微微地道:“直臣以后每年初一都来给师母拜年。”

    “老婆子才不稀罕你来拜年,来了也是讨你老师留下的酒喝。”

    老人家再拍他胳膊一记,笑着挤挤满是皱纹的眼,很是狡黠地笑道:

    “倘若是你媳妇儿来给我拜年,我才稀罕呢。”

    “好,往后大年初一让我媳妇儿来给师母拜年,讨您珍藏了八十年的女儿红喝。”

    “别说八十年的女儿红,就是——”老人家一愣,急忙抓住他手,不敢置信地道:

    “直臣,直臣,你真的想要讨媳妇儿了?师母我没听错吧?你真的这样说了?”

    “直臣今日前来,除了给师母拜寿,还有一件要事。”

    周秉钧站直,恭敬地躬身抱拳,朗声道:

    “秉钧心悦一人,我爱她敬她,想做她的良人,恳请师母——为周秉钧做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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