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苏爽之道9
当“陈宜娘子将进襄王府成为皇叔殿下的女人”,这一个惊天大瓜传到陶三春耳中时,她笑得前俯后仰,泪花四溅。
无他,这大瓜中的当事人之一,皇叔殿下周秉钧正在这屋子里查看元寿和元哥儿的功课。
他听了这传闻,只淡淡一句,“容色尚不及吾之一二,养眼也不能,进府来何用?”
这话刻薄得,简直不像是一向斯文的周先生能说出的话。
陶三春诧异地止住笑,擦擦眼泪。
盯着这如今虽也俊美、却因伤痛困扰一直不能恢复绝色的先生,她一时竟无语。
“娘子,陈宜虽贵为江南布政使之女,但想配先生,实在是不够格。”
元寿一边书写文章,一边为她解疑释惑。
“陈秩身为布政使,却害得户部布匹折色积压无数,不以为耻,其女进京来,反倒还敢嘲笑茶染布沽名钓誉,实在是蠢过了头。”
“陈秩和陈科……是兄弟?”陶三春觉得不对啊。
“陈秩和陈阁老是同族兄弟,他和陈科不过是同一年的进士罢了。”
周秉钧拿笔杆敲敲书案,示意元寿不要三心二意,赶紧写他的文章。
“我又不用考科举,为什么要写文章?”
元寿最近和元哥儿整天混在一起,竟学会了元哥儿的几分赖皮,一边写一边嘟哝。
“元哥儿,你来说,你为什么要写文章?”周秉钧转头问认真写字的小孩子。
“我想要林夫子的徽州墨。”
元哥儿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小心思。
“林夫子说了,这次文章写得最好的,他就将他珍藏的一块徽州墨给了!”
陶三春啪地后脑勺磕在椅背上,简直是仰天无语。
她的陶旦旦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
周秉钧也忍俊不禁,借着咳嗽两声,将笑意隐了去。
“可是元寿哥是北雍的老大呀,想当让人口服心服的老大,就要靠实力。”
元哥儿却是很认真地说下去。
“而让人信服的实力嘛,可不能是因为元寿哥的身份,而是要靠元寿哥的学识人品来碾压一切!”
说罢,他朝着他元寿哥挥挥小拳头,很有信心地点头肯定。
“元寿哥,你这次文章一定是第一!”
元寿埋头写,不肯理他。
但是,元哥儿是人家不理就肯闭嘴的孩子吗?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肯定不是啊。
果然,下一句立马就跟上了上一句。
“所以,要是林夫子赠了你徽州墨,元寿哥你肯定会把它转赠我的,对吧?”
……好吧,目的,还是徽州墨。
“元哥儿喜欢徽州墨?”周秉钧扬眉。
“咱们库房里倒是有好多徽州墨,你要是喜欢,就去挑着用便是。”
陶三春简直是不想说话。
库房是你襄王殿下的库房,不是我们的!
“元寿哥那里也有好多徽州墨呀。”元哥儿却是根本没当回事,“但是赢来的,才用着舒心嘛。”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争强好胜。
“娘子,以后你若再说元哥儿没进取之心,我第一个不答应。”
周秉钧笑着将一本折子递给陶三春,示意她看。
陶三春好奇地打开,半眯着眼将满折子的文字蹦蹦跳跳读过,而后诧异地瞪大眼。
“奏请李林入东宫为良娣?!”
“我才不要!”元寿反应比她还要激烈。
“元寿哥才十岁,就要娶媳妇儿了吗?”
元哥儿则是好奇。
“这是谁这么无聊啊?”
陶三春歪头想想两天前在绿萼小筑的事。
她不过是在元寿拉着她走时,她顺手拉了小李林一路而已。
“会不会有折子,也告我的状啊?”
她头皮有些发麻,实在是佩服这些风还没刮、已经提前打起伞的官儿。
“娘子不过是挂着一个东宫教谕的名,还够不到被御史上奏折告状的资格。”
周秉钧淡淡泼一瓢冷水。
熄灭她的痴心妄想,顺便安一安她的心。
“哦,那我就放心啦。”
只是,心里竟然有一点空落落的,咋回事?
元寿将好不容易写完的文章恭敬地捧给先生,顺便朝着她抿唇一笑,似是歉疚。
“这次绿萼小筑募捐,娘子特意喊我去,我知是为了我的声望。”
他朝着她恭敬地一礼。
“可我太过冒失,却害娘子与她们恶了交情。”
以后,只怕是贵妇人间的宴请,不大会再邀请她去。
“我只是不想同她们废口舌罢了。”陶三春摆摆手,可不想受这小郎君的礼。
“这种宴请,说实话,我真的不怎么喜欢。”
没人请她,正好。
作为资深宅女来说,哪里去,也没宅在家吃吃喝喝顺带揍孩子玩儿的好。
“当初我说过,不会让人摘了属于娘子的桃子。”
周秉钧却算起了旧账。
“但娘子实在出乎我意料,竟将这桃子直接灌到了元寿身上。”
借着雪灾救济贫苦百姓,这善心声望,落在一国储君身上,的确是很好。
但他却原本有私心,想将这声望,送这娘子肩头。
也好教人都知道,东宫教谕陶娘子,名副其实。
“枪打出头鸟啊先生。”
他的私心,她也听他说过三两句,但她敬谢不敏。
“如今你便是不想出头,也躲不开了。”
一直还在抓耳挠腮写文章的元哥儿终于写完了,长长出口气。
将烫手山芋交了先生,他立刻开始小嘴叭叭叭。
“娘啊,虽然现在北雍里的同学还不知道东宫教谕就是我阿娘,但我也想要一个大靠山呀!”
“啥?”陶三春震惊儿子竟然说出这样势利的话。
“北雍里也是有攀比的呀妈妈。”
年满八岁便开始了勾心斗角之旅的元哥儿摊摊手,很是无奈。
“他们见我整天和元寿哥同进同出,原本以为我还是老周家的哪个出了五服的子弟哩。”
陶三春听掉了下巴。
“可是我姓陶呀。他们扳着手指头数了老周家祖上三代,也没找出一个和陶姓相关的亲戚来。”
元寿在一边听得噗噗笑。
“所以呢?”陶三春干巴巴地问。
“所以,我不想被改做他姓,只能找一个陶姓的好出身了嘛!”
“陶旦旦,你学歪了。”陶三春眼睛一酸,有些接受不了儿子的快速转变。
明明很纯真很蠢真的一个小娃娃,怎么才去什么北雍上了一个多月的课,就变得这么让她接受不了哩?
“这世道向来如此,先敬衣衫后敬人,娘子早就清楚的呀。”
周秉钧劝她看开一点。
“元哥儿虽尚年幼,但早些知道这些,总没坏处。”
所以,为了给她的陶旦旦一个好出身,做他结实牢固的靠山,她就要继续努力奔走拼搏……
她握拳,暗暗激励自己,努力吧,打工人!
作为穿到这异乡的可怜打工人,陶三春一直很努力很努力。
可是,有时候不是你努力就会有好的回报。
腊月十八,她身披浅灰斗篷,低调跟随军政司账房好手们,再一次踏进户部的计库。
“牝鸡司晨!”
未料,刚在计库的台阶上落步,不知是什么东西,便狠狠击中她后心。
剧痛瞬间将她拍倒在冰凉的石板路上。
陶子义等人听到动静回头,人人神色大变。
一个赶紧跪地看她情形,剩余几人已猛冲回去,将一个人狠狠掼到地上用力压制住。
“陶娘子,陶娘子?”陶子义急急唤她。
陶三春匍在石板上,费力地吐出一口气。
胸肺间火燎火燎,一呼一吸间,她痛得要命。
“陶娘子?您可能动?”
陶子义等人脸色刷白。
五大三粗的汉子蹲跪地上,手伸了又伸,却不敢动她搀扶她,怕她有内伤。
只朝着后头大喊,让快去请大夫过来,再找几个仆妇。
……怪不得今天左眼皮子一直跳。
费力咽下喉头的一点腥气,陶三春根本不敢想这腥气是什么。
双手用力一撑石板,她慢吞吞爬坐起。
“娘子,您慢来,您慢一点。”
有人已飞快地送来软垫子,小心地铺在她身前,以免她再不支倒地。
“娘子,可有哪里感觉不好?”
“娘子,别急着起身,先缓一缓,缓一缓。”
……
乱七八糟的叮嘱,从她耳边嘈杂滑过。
“没事。”
她勉强笑笑,手撑软垫,根本不敢用力呼吸,憋闷感让她眼前金花朵朵绽放。
简直是没天理。
她招谁惹谁啦,谁这么喜欢她,送她这么一个大礼?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过了这口气。
扶着不知谁伸过来的手臂,她慢慢站起,试探着动动腰,还行,没事。
再僵着腰背慢吞吞转回身,她先看了下地面,是一捧还没完全散碎的雪块。
刚刚砸中她后背的,大概便是这东西。
她想知道是谁这么喜欢玩打雪仗的游戏,便顺着呜咽挣扎声望过去。
被两名军政司的账房好手狠狠按在地上的,是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
“是计库的库使孙令。”
陶子义也正冷冷瞪着那人,见她看过去,忙低声与她介绍,“娘子没见过他。”
既然她不曾见过这人,那就不是私仇了?
可她与户部计库的牵扯也不多,这人如何会径自找上她呢
……牝鸡司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