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光大亮,橘黄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睁开眼便迎接了昨日暴雨后的第一个晴天。
徐思年睡眼惺忪,下意识往旁边看去,那块空位仍旧保持着昨晚的整洁,而空荡沙发上凌乱的毛毯而喻示着房子的主人真就缩着一双长腿挤了一晚的沙发。
正想着人去哪了,厨房里铁锅热油煎东西的声音吸引了她的目光。
徐思年掀开被子下了床,屋内暖气充足,哪怕是光着腿也感觉不到一丝冷气。
室内窗帘没拉开,厨房里开着一盏明灯,陆止精裸着上半身,宽肩窄腰,肌肉线条蜿蜒,沟壑分明,内裤边高出运动裤一截露在外面,右手缠绕着薄薄一层的绷带,动作娴熟站在灯下专心致志地煎着鸡蛋。
阳光爬在脚边,鸡蛋的香味四溢,锅铲发出乒乒乓乓的碰撞声,陆止的侧脸像上个世纪艺术家雕刻出来的艺术品雕塑,而此刻的这幅场景,徐思年设想了许多年。
她不禁往前靠了点,厨房动静大,徐思年的脚步声没引起他的注意,踏了两步才发现男人腰侧有个纹身,一串英文字母,距离较远看不太清。
徐思年不知道他有纹身,从前陆止也没提过,她好奇,视线锁在陆止腰上,心思都在研究那串连笔的英文。
所以,陆止一转过头便看见徐思年光着两条腿直愣愣站在厨房门口,目光火辣辣盯着自己腰腹看,他一个不正经单手叉腰又开始逗她:“看哪呢?一大早就色色地盯着我腰看。”
徐思年被点名,闹了个大脸红,双手绞紧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陆止显然不信,眉头上挑盯着她看,徐思年被看得不好意思,于是主动扯开话题:“我没有洗漱用品……”
视线往上,脖颈的红痕已经淡化不少,陆止盛出煎蛋,关闭煤气:“去浴室,里面有今天刚买的。”
“嗯?”今天刚买的?他出去过了?可她一点声音没听见。
“今天早上去了趟楼下买东西,浴室里有牙刷和那个什么洗脸巾。你昨天那条裤子刮破了点,给你买了条新的。”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起,陆止打开柜门,奶香的芝士味立刻窜入徐思年的呼吸。
徐思年视线随着声音而去,甜腻的香味露出真面目,是两块圆滚滚的芝士面包。
看见那两块面包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天大雨陆止留在家中,她切了两块芋泥蛋糕,而那家甜品店的招牌就是此刻陆止手上端着的芝士面包,仅此一家。他当时吐槽蛋糕不好吃,今天却绕了那么远的路只为填饱肚子。
陆止摆好早餐见她不动,催促着:“先去洗漱。”
有句话呼之欲出,但她忍住了,匆匆移动脚步往浴室逃。
浴室很大,还有个浴缸供泡澡用,但里头东西很少,零零散散地几件。
洗手台上摆着他用过的牙刷和洗漱杯,旁边是一支刚开封的同款不同色的牙刷,就连洗漱杯都是一样,洗脸巾摆在下头,细心的抽出半张。他口中那条随便买的裤子,与昨晚刮破的那条除了脚踝处设计不一样外其余一模一样。
楼下没有服装店,陆止应该跑了很远,他应该跑遍了南城大大小小的街巷,否则怎么会在早上十点整凑齐这么多东西。
爱是最好的解释,它让从小养尊处优的陆止心甘情愿站在街头排队只为等一块面包,也让徐思年再次明白自己心动为何而来。
收拾好自己走出浴室,陆止已经套上了卫衣,坐在沙发上等她一起吃早餐。
“昨天半夜你同事打了两个电话,你在睡,我替你接了,他们两让你在家好好休息。批卷的事那个钟老师会处理,她会去你们主任那里打报告。”陆止一边解释,一边将她手机递过去。
昨晚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人知道,徐思年奇怪黄迁和钟逸是哪里得知的消息:“他们怎么知道昨天的事的?”
陆止帮她切着面包和鸡蛋,头也没抬:“你学生的爷爷奶奶告诉他们的。他们还说,有事找他们帮忙。”
“那我就不用去学校了?”徐思年问。
“嗯。”陆止将切好的面包递给她,“我待会去一趟店里,你要一起去吗?还是在家睡一觉?”
“你出去可以锁门吗?从外面打不开的那种。”她有些焦急,“我,我不想出门,我害怕。”
回忆惊起,徐思年的双手克制不住地发抖,陆止放下刀叉,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哄道:“好,你不想出门就不出去,在家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徐思年气息不顺,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如果,如果他出来报复怎么办,你那样打他,他肯定会伤害你的。”
“他不敢。”陆止抚去她脸颊上挂着的泪珠,语气坚定像是一个承诺,“徐思年,我们是正当防卫,错不在我们。”
“那,那如果……”徐思年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颗颗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没有如果。”陆止伸手揩去她的泪珠,将她抱入怀中,“我会处理好一切,你只要继续你的生活就好,嗯?”
陆止的话就像一针强心剂,注入徐思年的血脉立马奏效,她渐渐平复了情绪:“对不起陆止,把你卷进这种事情里。”
“你做得很好,不许胡思乱想,吃了早饭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陆止哄着她。
早餐刚吃完没多久,徐思年又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陆止收拾好餐桌看见她窝在沙发上浅眠,或许是做了不好的梦,此刻一张脸皱成一团。
陆止小心翼翼将她抱起,在灯下慢悠悠地晃啊晃,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徐思年终于沉沉地进入梦乡,他才将人放进被窝。
就像早上出门给她早餐那般,拎起车钥匙悄么声关上了大门。
窗外日头正盛,楼下是汽车发动的轰鸣,楼里有人枕着枕头睡得惬意。
——
陆止没有去俱乐部,而是直接去了医院,病房里站着几个人,走近才想起是昨晚见到的两位老人家,徐思年学生的爷爷奶奶。律师站在病床一旁讲述着各项事要,李财弓着腰坐在他们旁边。
那个瘦弱的男人脸上全是淤伤,右眼皮高高肿起,手指缠着几根绷带,模样有些惨不忍睹。
律师率先看见他的到来:“具体情况已经讲过了。”
陆止刚踏入病房,病床上的人就不停往里缩,仿佛见了鬼似的不停地抖。
李随的爷爷奶奶让出一个位置,陆止走过去,眼神冷得彻骨:“法院很快就会下通知,你做好准备。”
“徐老师还好吧?”李随的奶奶小声问道。
陆止皱眉,他不希望在这里听见徐思年的名字,可对方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家里休息。”
李随爷爷扯住陆止卫衣的袖子,颤声道:“是要打官司了吧?我们都商量好了,不管怎么样,他一从牢里出来就让李随爸爸把他送到北方工地去,让他离你们远远的。”
陆止不动声色抽回手臂,眼睛盯着病床上的李财:“官司我要打,牢你得坐。不管你出来后去哪里,在哪里,只要你再出现在徐思年面前,我一定让你活着走不出南城。”
李财嘴巴受了伤,不能开口说话,所有人只能看着他半躺在病床上发抖,却没有一个人敢过去搀扶。
陆止从小心就野,倘若徐思年真出了点什么事,甭管前途似锦,年轻气盛,按照他的心狠程度,一定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说罢,陆止便要转身离去,随着律师留下一纸诉状,紧接着他也留下一句话:“过些天保持清醒的头脑出现在法庭上。”
——
回到公寓,大床上徐思年睡得很熟。
在一起时他就经常想,总有一天徐思年会睡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可陆止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情况住进自己家。
当晚目送她下车,她的肩膀在抖,不知在害怕些什么。看着她上了楼,他心里却忽上忽下个没完。车子刚滑到一栋和二栋中间,就看见保安急急忙忙往这边赶。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下了车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保安大叔一脸着急:“刚刚注意到有个人进去了,我这才想起来有几个晚上经常看见他跟在别人后面。一开始还以为他住这里,现在想想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我去看看他往哪走了。”
陆止的脑袋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许多事,那些个时间在楼梯口听见的响动不是什么器械老化,不是风吹,更不是匍匐的动物。
他突然发疯似的往回跑,楼梯口徐思年在大声呼救,有人在尖叫。
等他终于跑到三楼,徐思年躺在地上呼吸微弱,一个男人正用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他心跳都要窒住了,毫不犹豫冲上去猛踹了一脚。
那男人很瘦,三四十岁的年纪,经不起他两脚。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那个人满口鲜血往外吐,他却视若无睹。
没人能拦住他,保安和那个老太太还掰不住他一只手臂,陆止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必须等到这个人断气才能松手。
否则,那人可以伤害徐思年一次,就可以再来一次。
他不能让这种可能存在。
直到徐思年拽住了他的衣袖,他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猩红恶狠狠地看过去,女人缩进他怀里,哀求他停手。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陆止凶狠的气焰也随着她的拥抱渐渐平息。
一切都停在了危险的边缘。
——
陆止弯下身,低头在她眼角留下一个温热的吻。
世界又回归平静,他再次回到了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