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仲夏夜,绵绵细雨,湿湿热热。
晚膳过后,虞洛吟捣鼓了一会儿女红就睡下了。
夏季的锦被很薄,原本躺在床上温度正合适。可由于怀了孩子,她的体温比往日高些,眼下就算是不盖锦被也很热,都把她热醒了。
她起身揉了揉眼睛,如泼墨般的青丝落在床榻上,宛若最上等的丝绸。欺霜赛雪的冰肌上蒙着一层薄汗,看似更为晶莹剔透,惹人垂涎。
单薄的月白色寝衣简单地拢在她的身上,里面水红色的樱花绣纹心衣被她睡得松松垮垮,包裹住的雪酥山呼之欲出。
听见声音的夏葵走进来,正好瞧见小美人在抬手给自己系好衣带,那慵懒中透着妩媚清纯的姿态,谁见了不心动呢?
“郡主,奴婢觉得你胸脯又大了。”夏葵羡慕到死的眼神明晃晃直勾勾的。
“你给高洋怀一个呀。”
虞洛吟笑着说,“怀孕真的能变大,你试试。”
说起这事儿,夏葵搓了搓手指,羞涩道,“那个郡主,奴婢决定和高洋定下来了。”
高洋虽然比夏葵要年轻一岁,但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担当与能力。虞洛吟对高洋挺满意,也很替夏葵高兴。
“太好啦!恭喜你呀!”
夏葵笑眯眯的,“谢谢郡主。所以我打算等郡主生了小郡主之后,和高洋一起回我老家一趟。”
高洋是孤儿,父母双亡。小时候被贺家军所救,后来就一直在宁德王府长大。
夏葵出生在茶州,家中清贫,孩子还不少。夏父夏母没办法养活这么多孩子,最后只能把夏葵和她姐姐一起送去富贵人家为奴,至少不愁吃穿,甚至还能帮补家里。
夏葵和家里几乎没什么感情,只因夏父夏母最看重的只有两个弟弟,她只需要过年过节给家里寄一些银子即可。
但谈婚论嫁始终是大事,到底还是要回去夏家一趟,告知父母的。
“好,你就安心回去,和高洋一起多玩玩。”
小郡主爽快答应,“不过你们是打算在老家成婚还是在京都?”
夏葵不假思索,“自然是京都。若是我爹娘他们愿意来,便接他们来京都看看,顺道也能见见姐姐。”
虞洛吟会心一笑,“行,到时我就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郡主不许这么说,就算我跟高洋成婚了,也是要留在王府伺候您和王爷的。”
虞洛吟这话说得好似她一旦嫁人了就不回来了一般。
夏葵自认运气好,能被国公府的婆子看中来伺候郡主,甚至和郡主相处得跟亲姐妹一样。所以在夏葵心中,有虞洛吟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她哪儿也不去。
小郡主神气地昂起头,“好啦,我知道你离不开我~”
夏葵轻笑,“是,奴婢一点也离不开郡主!”
睡了一觉,虞洛吟有些饿了,夏葵去给她准备一杯温温暖暖的牛乳。
她像一只小猫一般伸了个懒腰,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她拢上外衣去了书房。
守在门前的叶海瞧见,刚准备开口问安行礼,却被虞洛吟用手势制止。
“嘘,殿下在忙吗?”
她很小声地问。
叶海点了点头,小郡主好奇地推开了一点点门缝,只见里面的芝兰玉树的男人面色凝重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不过书案上有书本和折子挡着,虞洛吟看不见他是在做什么。
见他端坐在前,眉头深锁,好似挺烦恼的模样,懂事乖巧的小娘子不敢吵他。
她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小声嘱咐道,“别告诉殿下我来过。”
叶海颔首,“明白娘娘。”
她乖乖地回主屋,前脚刚走,后脚书房里的男人便烦躁地低骂了一句。
只因此时贺擎那修长精致,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的不是笔,而是雕刻工具。
月底就是虞洛吟的生辰,贺擎想着她之前为自己亲手磕了一个如此精美的香球,自己也该还一件心意满满的礼给她。
虞洛吟的皓腕又细又白,但上面却鲜少点缀腕饰。
贺擎觉得,玉饰很适合气质温婉清甜的小娇妻,于是准备了一块最上等的紫玉,亲自为她制作一只镯子,而且还是一只要雕刻芙蓉花纹的镯子。
他甚至悄悄请了宫里的工匠来指导一二,只不过自己给自己设定的难度不小,眼下贺擎已经雕坏五块玉了。
这种如此上乘,水头又好的紫玉十分难得,贺擎一下祸害了这么多,工匠看了心疼得吐血。照这么下去,兴许整个大燕的紫玉都得被宁德王灭绝了。
贺擎很是挫败。
说实话,他画作还不错,芙蓉花纹什么的还是很得心应手的。而拿刀,那是他从小到大最称心的东西,任何武器都不是他杀人的阻碍。
但何为唯独雕刻!
这么难!
望着手中的微冷透亮的玉镯,上面坑坑洼洼不成样的芙蓉花,贺擎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养了养神。
夜已深,霏霏细雨绵绵不绝。贺擎回到主屋,发现烛火依旧明亮。
“妧妧醒了?”
“嗯,夫君辛苦啦。”
虞洛吟放下手中的绣花,笑意甜甜地起身抱住他,而后贴心地替他更衣。
“夫君你是不是很累?要不要我给你捏捏肩呀?”她软软地问。
贺擎哪里舍得让她给自己捏肩?她的手那么软,力气又不大,想要捏上他健硕的肌肉得用很大的劲儿才行,估计捏不了三五下她就该手酸了。
他握住小娇妻的柔荑,声音柔柔,“没事,夫君不累。”
贺擎抱着温香软玉般的她放到床榻上,轻声问,“妧妧,今年你的生辰,打算如何过?”
虞洛吟都没发现自己的生辰将至,她思索道,“唔我记得我们从淮州回来的时候,说是想出去玩的。但我现在有了身孕,肯定是不能出去的。”
她虽然用的是正常的语气,但贺擎能很明显地听出来字里行间透着的委屈。
男人勾唇,伸手覆上了她的肚子,“现在宝宝很乖,在健健康康地长大,没有给母妃添麻烦。所以你若是愿意,我带你去丹县走走,如何?”
“真的?!”
小美人压根没有意料到贺擎会主动提出要带自己出去!她那双眸子里好似装下了星辰大海,无比明亮澄澈。
贺擎被她喜悦的模样感染得笑意更浓,“嗯,真的。那里的荷花塘听闻景色不错,想来你应当喜欢。”
“喜欢喜欢!”
能出去玩,去哪儿她都喜欢,更何况是能去看花~
虞洛吟甜滋滋地笑着,搂着贺擎的脖子重重地亲了一口,“嘻嘻,夫君最好啦!”
贺擎向来都很吃她这一套,心里被幸福所填满,低头吻住她的樱唇,“乖。”
丹县距离京都并不远,车马一日半则可抵达。
虽然不如淮州那么山清水秀,但也足够风景秀丽,山辉川媚。尤其现在荷花开得正是时节,朵朵娇艳,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她眷恋地在把头埋在他的锁骨上,略微忧心地问,“可是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无妨,只在丹县呆一晚便回来,不碍事的。”贺擎轻轻地扶着她的背,嗓音温温地回答。
“好。”
虞洛吟糯糯地撒娇道,“唉,这段日子天天呆在府里,最多就是回国公府看看孩子们,我都快闷得发霉了呢!”
前天赵羡仪和郭敏还邀请她和其他世家夫人小姐一同去赏花闲聊,虞洛吟很想答应,但最后还是婉拒了。
因为贺擎不可能陪自己去,他要上值。再说了,一个大男人在女眷的局里呆着,像什么样呀。
但凡他没空或者不方便,贺擎基本是不会答应她自己一个人出去的。
不过她很明白贺擎紧张兮兮的心情,所以即便他的行为夸张些,虞洛吟也妥协了。
“抱歉妧妧宝宝。”
贺擎并非真心想拘着她,把她当成一只娇养的金丝雀锁在笼子里,不让她不去,也不让她随便出门。
他更希望看到的,是他心爱的人永远都那么活泼开朗,平安顺遂。只不过她现在有孕在身,但凡她出什么差错,那都是贺擎毕生无法挽回的痛。
虞洛吟哼了一声,捏了捏他圆润的耳垂,“你别道歉,等孩子生下来了,你可得带我们好生出去游山玩水,听见没有~!”
贺擎自然依她,“当然好,都答应你。”
“这还差不多。”
明明方才已经睡过一觉,这会儿虞洛吟又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眼睛溢满了亮亮的水雾,“夫君,我今晚想开着窗户睡,有点热。”
“万一冷着怎么办?”贺擎没有马上同意。
“我是真的好热啊,刚才都出了好多汗,怎么睡得安稳嘛!”小美人的眼神楚楚可怜,仿佛天生自带不容人拒绝的魅力。
“夫君~求求你嘛~好不好嘛夫君~~”
“好好好。”
只要她一用这样的眼神,娇滴滴的语气,贺擎总会败给她。
“不过我抱着你睡,也要盖好锦被,不许踢,知道没有?”
“知道啦,快去开窗吧~~”
贺擎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起身给她开窗,甚至为她转了一会儿风轮,等她入睡后才上床抱着她。
烛火吹灭,漆黑的夜里,外面的热风因为细雨而变凉了许多。
温度正好,虞洛吟很自然地呆在贺擎的臂弯中睡得格外香甜。比起一个人睡,还是贺擎的怀抱能让她心神安定。
-
阴雨绵绵的日子持续不长。
五月二十三,是虞洛吟的生辰。
明瑜长公主像往年一样张罗着要给女儿办个风风光光的生日宴,结果却被告知他们夫妻俩要去丹县玩。
林馥瞬间失魂落魄。
哎,女儿有了夫君就忘了娘呗!
当年生她的时候,林馥可是被折腾了很久呢!结果这重要的日子,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宝贝疙瘩还不跟自己一起过。
见母亲不开心,虞君淳往林馥怀里放了小儿子,自己抱着二儿子逗着,他笑,「母亲别伤心,有珩儿、瑾儿和瑜儿陪着您,多好玩啊是不是。」
虞君淳的双生子取名为虞瑾和虞瑜,意为握瑾怀瑜。
林馥抱着怀里的瑜儿,看着他圆嘟嘟粉嫩嫩的脸,忍不住香上一口。
「还是我瑜儿好,瑜儿会一直陪着祖母的对不对?」
「喔~」
虞瑜特别机灵地应了一声,可把林馥高兴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注定的,林馥的封号为明瑜,而瑜儿正好最亲近的人就是祖母。
除了爹娘之外,瑜儿几乎只有见到林馥才是笑盈盈的。
「哎,算了,不管那没良心的闺女了。来瑜儿,祖母带你出去逛逛。」
“哈啾!”
远在丹县的虞洛吟冷不丁地打了个打喷嚏,只觉得自己背脊骨凉飕飕的。
“怎么了?冷吗?”
贺擎细心地掏出手帕,帮她擦了擦鼻子和樱唇。
“应该是花粉罢了。”
虞洛吟忽而用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睨了他一眼,“云峥哥哥,你也不看看现在太阳多大,我流汗都来不及,你问我是不是冷?”
“我这是在担心你。”
贺擎的语气无奈又宠溺。
今日艳阳高照,映得池塘的荷花更为赏心悦目,可谓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两人携手绕着荷塘慢慢散步,不曾想,竟和自己的堂姑姑不期而遇。
“妧妧?哎哟,真的是妧妧呐!”
“蓉姑姑!”
虞洛吟一眼就认出来了她。
虞白蓉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咱们都有两年多没见了是不是?你这丫头,长得真是越发水灵,美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蓉姑姑莫要取笑我。”
虞洛吟羞涩地笑了笑,清脆地向姑姑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君,贺擎。”
虞白蓉看见小侄女儿高兴,一下子忽视了她身边气场强大的男人。
意识到那英武不凡的身影是宁德王时,虞白蓉微怔,立刻毕恭毕敬地行礼,“民妇虞氏见过宁德王殿下。”
“无需多礼,请起。”
贺擎澹声道。
虞白蓉站直身子,只觉得自己方才太过不得体,莽莽撞撞的,竟忘了先行礼。
“之前你成婚的时候,你倩姐姐正好生产,咱们一家就没赶上去吃你们的喜酒,抱歉哈妧妧。”
虞洛吟连忙摇头,“姑姑说的这是什么话?何须道歉呐。”
原本虞白蓉一家算准了时间,正好能趁女儿生产前去趟京都,把虞洛吟的喜酒喝了。谁知其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婚期往后延了一个月,就连新郎都换了人。
“那不是这么说呀。”
虞白蓉玩笑道,“你现在可是王妃娘娘,像我这种乡下穷亲戚,能吃上你的席面估计就那么一回咯。”
“姑姑怎么还那么爱打趣人呀!”虞洛吟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就跟小时候似的。
虞白蓉是虞绪风的堂姐,前夫去世后对她打击甚深,虞绪风怕她撑不过去,便把她带到国公府住了一段时间。既是照顾她,更免得她待在原先的宅子里触景生情。
而国公府的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玉雪可爱,孩子的纯真和善良,是最治愈人心的。
有孩子们日日绕在膝前陪伴玩闹,虞白蓉的心情越发愉悦,甚至幸运地还遇到了现在的丈夫,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
有了在国公府的相处,虞白蓉对虞洛吟就跟亲女儿似的,就算许久未见,相处起来依然亲切。
她们找了一个雅致的亭子边喝茶边闲聊,贺擎不好加入打扰她们,便主动提出去隔壁街给小王妃买好吃的。
贺擎被支走,虞白蓉松了口气,“哎呀你这夫君还真是名不虚传。”
虞洛吟给她斟了杯茶,笑问,“嗯?什么意思啊?”
“就宁德王啊,名震四方,说是之前南苏的叛军听到他的名号都吓得心惊胆战呢!”
虞白蓉很真诚地说,“我还觉得应该没这么夸张呢,现在看嘛,王爷果然是人中龙凤,目光如鹰,威风凛凛。妧妧,他平日待你好不好呀?”
听着虞白蓉的话,虞洛吟莫名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反问,“蓉姑姑,你不是见过云峥哥哥两三次嘛?怎么,你忘了呀?”
“哪儿见过啊,宁德王哎!”
虞白蓉连忙否认,又接着说,“一开始听到你突然要嫁给宁德王,可是把我吓得不轻呢!”
虞洛吟越听越懵,心头坠着疼,隐隐不安。
“不、不是”
她深深地蹙着黛眉,“姑姑你真的见过云峥哥哥啊,小的时候你还说我和云峥哥哥特别般配呢!”
虞白蓉也愣了愣,“宝贝,你怀孕怀傻啦?我以前只见过谢棠山,怎么会见过宁德王呢?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到宁德王啊。”
谢棠山?
怎么又是谢棠山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虞洛吟的太阳穴开始发疼,虞白蓉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只以为她是记错了,笑道,“人都说一孕傻三年,你怎的现在就这样了呢。”
虞白蓉抿了口清香怡人的荷花茶,淡淡地感慨,“本来我确实觉得你和谢棠山挺般配的,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谁知道他长了张正直的脸,居然在背后做养外室这种龌龊事!”
青梅竹马
养外室
耳畔萦绕的话和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断断续续又来回重复地交映,虞洛吟的头越来越涨,曾经在鹿鸣山伤过的地方疼得她快无法呼吸。
“得亏发现得快,不然你这辈子可就搭进去了!嗯?妧妧,你怎么了?”
「妧妧,我是你青梅竹马的恋人啊!」
眼前出现了谢棠山那日歇斯底里的模样,竟渐渐地和一个藏在脑海中最深处的身影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了一体!
“阿阿棠”
虞洛吟无力地唤了一声,眼前漆黑,倏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