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烟岚云岫,稀疏的阳光透过青霭,湿润的空气弥漫着花草香气。
日渐晴朗,鹿鸣山的小鹿出来觅食。
许英荷坐在石凳上,把手中的果子扔给了远处蹦蹦跶跶的小鹿。
石肆路过,看见姑娘情绪不高的模样,缓缓地上前询问,“姑娘可安好?”
许英荷扭过头来,石肆清晰地瞧见,她好似脸有些红,神色仿佛带着慌张。
“没、没事。”
大约一刻钟前,起来后的许英荷想去看看虞洛吟的情况。
她的房门留有一条小缝隙,许英荷没多想便推门而入,谁知竟让她看见了令人极其羞赧的一刻。
睡眼惺忪的小美人柔若柳枝地从床上起来,容色迷茫朦胧地躲进了身穿玄色衣袍男人的怀里。男人将她搂在怀里,英俊清泠的眉眼却透着浓浓化不开的温柔。
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小美人娇软地笑着,在他的锁骨处蹭了蹭。萦绕在两人身旁的浓情蜜意,宛若新婚夫妻,无论隔着多远都能看得清晰。
许英荷有次不慎撞见堂兄和堂嫂在恩爱,也是同样的黏糊。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虞洛吟和贺擎拥抱,但第一次更偏向于惊讶。
这次再看,那副情意绵绵的画面,实在是把她羞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是夫妻,昨晚同床共寝了呢!
不对,他们昨晚不会真的一起睡了吧?
天啊这宁德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不会是要趁着妧妧生病,趁机夺走她的清誉吧?
这不是地痞流氓和采花贼才敢干的么!
可是宁德王看着不像屑于干这种事的人呐。
而且听说他府中干净得很,一个姬妾都没有。
“唉”
许英荷由衷地叹息。
石肆见状,心头一紧,“姑娘真的没事吗?”
许英荷看向高大健硕的石肆,上下打量了一番,冷淡地问,“你在多嘴什么?”
石肆连忙低着头,“是小的多嘴,请姑娘责罚。”
“不用了,你走吧,别烦我。”
“是。”
石肆实在是壮得很,走路声音不小,才在草地上的声音都比别人响好些。
这么大声,方才自己怎么没听见呢?
许英荷把所有果子都喂了出去,小鹿叼着果子开心离去。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石肆还未走远,只见他走着走着,好像将路中的小石头移到一旁。
许英荷猛地想起,遇险那日,石肆不费吹灰之力地搂着自己用轻功飞檐走壁。
有一块石头马上要掉在她的肩膀,石肆眼疾手快地一个转身,许英荷分毫无伤,他却撞在了岩石边上。
等许英荷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安安稳稳地来到鹿柴山庄。
作为一个侍卫,保护主子是应该的,但能在惊险时刻把主子护得一个头发丝都没掉,着实是不容易的。
“哎,你等一下。”
石肆听见声音,立刻转身向她小跑而来,“请姑娘吩咐。”
许英荷拂了拂手,“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石肆,石头的石,放肆的肆。”
“行,石肆,待会儿下山,你来给我抬步辇吧。”
他生得这么大块头,武功了得,可比那些孱弱的小厮们来的安全多了。
估计都不用两个人,他一个人都能将那步辇扛起来。
石肆微怔片刻,缓缓道,“小的愿意,但还请姑娘先请示王爷。”
这如果是换作平日,要许英荷去找宁德王?
不可能,她怕都怕死了。
不过现在,想来和虞洛吟说也是可以的。
“好,你待会儿记得。”
许英荷小心谨慎地又来到虞洛吟的房间,眼下贺擎不在。
她心情轻松不少,“妧妧,你退热了没?我摸摸。”
微凉的手掌落在她的额间,许英荷点点头,“嗯嗯,应该是退热了。还有没有不舒服?伤口疼不疼啊?喝药了没有?”
虞洛吟浅浅莞尔,“已经好多了,等用些早膳就喝药。”
“那就好。”
许英荷在她身边坐下,恂恂地问,“你和王爷除了经常拥抱之外,没有做其他婚前不该做的事吧?”
如此直接地问亲密的问题,小郡主一下子害羞起来,“你、你在说什么呀?怎么可能!”
“吓死我。”
许英荷如释重负,“我还以为你们昨晚睡在一起呢。”
“”
虞洛吟无奈地推了推她的手肘,“昨晚他睡在那个躺椅上罢了,小荷你是越来越不正经。”
“这不是为了你的清誉着想么。”
许英荷爽快地喝了口茶,“对了妧妧,你待会儿替我和王爷说一声,我想让石肆给我扛步辇。”
“石肆?”
虞洛吟回想着这个名字,脑海中竟出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在放风筝的画面。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很黑很高很健壮的。”
“对,就是他。大雨那阵,也是他把我救上来的。我瞧着可靠,比小厮好多了。”
简单的要求,虞洛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当然可以,放心好啦。”
早膳过后不久,一行人准备下山。
虞洛吟礼貌地谢过庄主和庄主夫人,看见钟离觅,她笑道,“钟离大夫,要不要随我们一同下山?我的病是你看的,可以的话,请继续照顾。”
从霁州来的钟离觅云游全大燕多年,见惯穷苦,却没见识过京都的富贵迷人眼。
京都并非所有人都能进,且每日固定进出人数。
普通非京都人氏的百姓想去京都得提前去向守城门的侍卫记录,按日子排队进,且只能在京都最多待五日。
如若超过五日,再出城门时便会被城门侍卫抓走。
钟离觅早就想去京都瞧瞧,但能进入的日子是在五个月后。
如今有机会跟在贵人身边,钟离觅求之不得,“多谢郡主厚爱,草民必定竭尽所能伺候郡主。”
今日风和日丽,下山路好走多了。
贺擎就在小郡主的步辇旁一路相随,虞洛吟尤为放心。
许英荷亦是,虽然石肆当着她看前面的路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稳了!
宁德王府的人修缮功夫了得,这山路比从前要宽敞平稳,很是安全。
一路畅通,山下的景国公和明瑜长公主很快就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儿。
“妧妧!”
长公主握着帕子挥挥手,小郡主灵动明媚地回应,“母亲母亲~!”
嗓音朝气蓬勃,面色红润健康,若非额间缠着两圈白布,长公主都要以为自家女儿压根没受伤了。
老父亲景国公欣慰得几乎泫然欲泣,这几日夜里可是担忧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他快步走过去想要扶女儿下来,但一道黑色的身影竟比他快多了!
虞洛吟自然地把手搭在贺擎的掌心上,起身的那一刻还要俏皮地往他怀里跳一下。
贺擎下意识地环着她的腰身,宠爱但无奈地开口,“乱蹦乱跳的,小心些。”
“反正你肯定护着我的呀。”
被偏爱的人,永远都是无所畏惧的。
景国公愕然收回手,张口结舌。
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父亲!”
虞洛吟甜甜乖乖地走到景国公面前,“父亲我想你啦!”
“乖妧妧。”
景国公看见女儿头上的白布,心疼坏了,“没事吧?伤口可还疼?”
“疼的,但好多啦。”
小郡主又转头扑进了长公主的怀里,“母亲~”
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而女儿则是心尖尖上最软的那块肉。
林馥难受得直接落泪,哽咽道,“你这孩子,可真是吓坏母亲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和你父亲怎么受得了呀”
虞洛吟看见母亲哭,心里也是抽着疼,瘪着嘴喃喃,“母亲,意外这种事谁能意料到嘛。不过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云峥哥哥呀!有他在我身边,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这句话乍一听好似没错,但越想,总觉得越不对劲。
不过林馥搂着女儿东看看西看看,生怕其他地方还有伤,压根没多想她方才的话。
虞绪风捕捉到了,扭头看了看贺擎,只见这孩子都快把自家女儿看穿了!
敏锐的老父亲嘴角一抽,“云峥,你和妧妧是怎么回事?”
趁着小郡主无暇,贺擎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了几分,容色严肃沉重。
“妧妧的情况,还请国公爷移步详谈。”
虞绪风的心脏狠狠下坠,瞳孔一缩,“妧妧怎么了?!”
贺擎带着景国公来到旁边的树荫处,叫来钟离觅,把小郡主的情况详细解释了一番。
“且慢,你们是说,妧妧现在完全想不起来谁是谢棠山了?”
“是。”
“太好了!”
“”
贺擎千算万算,是怎么也没想到国公爷会是这个反应。
虞绪风震惊的容色中竟带着喜悦,“昨日夫人进宫探了探圣上的口风,说此事很有可能是谢府得罪人了,有遭人故意陷害之嫌。”
“妧妧单纯善良,若是被她知道,肯定想方设法去解救。可作为一个父亲,我是坚决不希望妧妧去趟这趟浑水的。”
“而且听闻谢府一开始就是打算偷偷养着柳氏,瞒着我们所有人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决定是否留子去母。这话要是被妧妧听见,都不知该有多伤心。”
别说虞洛吟了,就是长公主知道之后,也气得很。
若非东窗事发,等妧妧嫁过去之后才知道谢府已经养了外室和孩子,那还不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即便谢棠山坚称他与柳氏毫无瓜葛,但谢府就是打算捡这个便宜,将错就错啊!
虞洛吟心系谢棠山,再怎么伤心难过也并非这么简单就毫无情意。国公爷和长公主都在愁苦,该怎么去和女儿说这些事。
这下好了,女儿忘了这个人了,一了百了。
虞绪风竟心情爽利地拍了拍贺擎的肩膀,“你与妧妧也算自幼长大,她将你认错也并非太出人意料。云峥,在妧妧好起来之前,还请你多多担待,帮助妧妧康复。”
贺擎难得愣了愣,薄唇微抿,“国公爷请放心,晚辈会的。”
国公爷还沉浸在女儿忘记谢棠山的喜悦中,谁知眼前的玄衣男子又开口。
“不过,晚辈意欲将错就错。”
“嗯?”
“不管妧妧日后能否恢复记忆,晚辈都希望能够求娶令爱。”
“”
呆若木鸡的虞绪风额间冒出冷汗,“你、你认真的?”
贺擎冷静郑重地作揖鞠躬,“晚辈自小心悦妧妧,还望公爷与长公主应允。”
晴空万里,却好似突然霹雳了一下,国公爷被惊得连眼睛都不转了。
“父亲,云峥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虞洛吟巧笑嫣然地小跑而来,贺擎迎上去护着,嗓音温柔又认真,“说好多次了,别跑好不好?”
“知道啦。”
她好奇地问,“你们方才在悄悄说什么?”
男人澹声回应,“和钟离大夫一起向国公爷说说你的情况。”
身形颀长高大,体格健硕的男人,身边紧紧地贴着一个穿着淡鹅黄色襦裙的小姑娘,两人甜蜜地交谈着,画面仿佛不相衬,却又出奇的和谐。
虞绪风看得五味杂陈,而后黑着脸干咳了两声,“呃咳,成何体统。”
瞧见父亲的目光,虞洛吟往外站了一步,讪讪一笑。
虞绪风真的很想说些什么适当制止一下,但看见女儿那双秋波灵灵的杏眸,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只留下一句,“回去吧。”
“嗯,云峥哥哥送我回郡主府就好。”
“不行,先跟我回国公府再说。”
她这受了这么重的伤,虞绪风怎么也要让女儿先在自己跟前好生照顾几日才放心。虞洛吟想说自己没事,不过她能体谅父母心情,于是点头。
他们要一道回府,贺擎不便跟着,在马车前与小郡主道别。
“好好休息养伤,有事就派人来找我。”
望着虞洛吟瓷白明净的小脸,樱唇弯弯,眸色涟涟,不舍的心情油然而生。
贺擎忽而觉得,这鹿鸣山上所发生的一切,是否都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你也要好生歇息,记得过两天给我送荔果来,你答应我的!”
小姑娘的话软得不行,惹得他浅笑,“知道了小馋虫。”
夏葵在一旁看着,倏地有些恍惚。
这场景,不久前和郡主站在马车前道别的人,还是谢棠山。
郡主的笑容和爱意从未有变,但人,却变了。
长公主看在眼里,匪夷所思地问,“诶?他们怎么好像亲近了好多?”
虞绪风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为难地啧啧道,“等会上马车了和你仔细说。”
“国公爷,府里来报,谢棠山大人来了。”
小厮的传话,让林馥蹙眉,“他跑来做什么?”
“还用说,肯定是得知妧妧伤了。”
“这该如何是好?我可不希望妧妧见着他。”
景国公抿抿唇,沉吟道,“嗯这倒是不难。”
说完,他大声道,“你们俩别道别了,云峥,先替我送妧妧回郡主府吧。”
“啊?”虞洛吟没明白父亲为何突然转了态度。
贺擎率先有所意料,温声把她的思绪拉回来自己这里,“走吧,坐我的马车。”
宁德王府的马车又大又稳,小郡主自是欢喜的,马上答应,“好哦。”
两人慢慢走远,不知什么时候,虞洛吟纤细的双手已经挽上了贺擎的胳膊。
长公主哑然,“这、这你看见没有?妧妧刚才”
虞绪风都没眼看了,“夫人莫急,先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