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可别×15
如果说可以预料到第二天午饭是什么的话,盛以昨晚那个“转校来景城真的是个很好的决定”的断言，可能还是会多少犹豫那么一下的。
……
她昨晚回来得挺晚，真的是恰恰好赶上末班地铁。
因为已经提前知会了外公外婆是跟同学出去玩，两位老人乐得见一贯太过安静的外孙女也终于有交朋友的意识了,放心地就让她去了。
盛以回来的时候,客厅里还亮着灯。
她还听到了外公外婆的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是外婆叫她,带着睡意的：“阿久？”
“嗯,是我。”盛以有点愧疚，应了声,“您下次不用等我，早点睡，没事。”
外婆“嗯”了声,不忘宽慰她：“没等你，是听见响动醒了，那你快睡吧。”
盛以又答应了。
外公外婆算是过过穷苦日子的，两人省吃俭用了一辈子，后来条件变好了也没习惯铺张浪费。
他们也没打算去明泉市过什么好日子，很安心地守着这个小院子养老，好像生命里最大的期待便成了女儿女婿带着他们的宝贝外孙女过来小住。
她小时候还不太懂事,被盛母带回来玩的时候,外婆很宝贝地递给她一罐奶糖。
盛以向来挑剔得厉害,又被家里宠得不行，很多时候不合口味就宁愿不吃。
那奶糖她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外婆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喜欢，有些尴尬地在围裙上擦擦手，又摸了点钱出来,弯下腰哄她：“我们宝贝阿久想吃什么呀？外婆带你去买好不好？”
小阿久摇了摇头，扑进妈妈怀里不肯说话。
外婆只能再笑笑，说不清是窘迫还是不好意思，想摸摸她的小阿久，却又想起刚处理了鱼的手还是脏的，便又起身去给她们做饭吃。
直到后来，盛以才知道那罐奶糖是外婆听说隔壁的霖霖很喜欢，特地跟外公一起去了很远的超市给她买回来的。
两个老人把那罐奶糖放了多久，就盼着他们的宝贝外孙女来了多久。
——那会儿盛以也实在想不到。
外公外婆家竟成了她跟盛父闹翻后唯一可以来的地方。
好像只有这里，会对哪怕是胡闹的她也永远包容。
……
周六睡得太晚，直接导致盛以隔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
是外面传来的饭菜的香气唤醒了她，起床后先是刻不容缓地把昨晚的照片都给盛薇发了过去。
盛薇估计还在睡，也没回她。
等盛以打着哈欠走出房门的时候，外婆刚端了一小碗鱼汤上桌，一见盛以出来，连忙道：“阿久醒了？是被我们吵醒的吗，要不然再睡会儿？”
盛以摇了摇头，笑了笑：“睡够了。”
“那快洗洗吃饭吧，外婆给你特地炖了鱼汤。”说着，外婆便又转身进了厨房，这次是端了一大碗鱼汤出来。
——很明显，大碗的鱼汤是特地留给盛以的。
熬的是鲫鱼豆腐汤，很浓稠，汤都熬成了白色。
外公给盛以盛了一碗汤，碗里满满的鱼肉：“你外婆一大早就出去买的鱼，可新鲜了，阿久你多喝点，这个补脑子。”
盛以盯着那碗鱼肉，拿筷子的手都稍抖了一下。
顶着两位老人期许的目光，盛以“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戳开一块儿鱼肉、再小心翼翼地用筷子轻轻拨弄几下、最后小心翼翼地把一点鱼肉放进嘴里。
……嗯，平安度过。
她抬头，朝着外公外婆笑了一下，夸赞：“好吃。”
外婆登时喜形于色，立马又夹了一块放到盛以碗里，眼角全都是笑出来的细纹：“那你就多吃一些，外公外婆不爱吃鱼，这都是给你炖的。”
盛以……拿筷子的手抖了两下。
可她又一句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盛以吃得特别慢，一口一小块，每次放进嘴里前都会先仔细确认个一百遍，恨不得拿显微镜把鱼肉照一照。
刚吃没两口，她电话就响了起来。
盛薇的。
盛以眼睛一亮，连忙接起，手上胆战心惊挑鱼刺的动作还不停：“喂？”
都没等盛以说话，盛薇的声音就批头盖脑地过来了，连“阿久”都不叫了：“卧槽，盛以你是疯了吧？你怎么不把这个男生从岁到现在的照片全发过来呢？”
盛以沉默了两秒，有点后悔：“你说得好有道理。”
盛薇：“……”
盛薇：“你他妈做个人吧。”
盛以一点儿没有做人的念头，她满脑子都是她的小钱钱。
当着外公外婆的面没办法说得那么详细，盛以只能含糊其辞地威胁：“说好的一分都不能少，我已经数过了，你别想骗我。”
盛薇：“……”
不过其实也就是说说，这点钱盛薇还是轻松出得起的，何况盛以又不是别人。
盛薇这会儿正开着免提，刚解了压缩，一张一张浏览着盛以发过来的照片。
她一贯觉得自己看得够准，所以哪怕那张照片只有男生的小半张脸，盛薇依然能觉得他肯定足够帅。
但等这会儿真的看到了全部的脸，盛薇才发现，已经完全不能用“足够帅”来形容了——
特别帅。
帅得她都想问，那些娱乐圈里的小明星能不能都过来看看，看看应该用什么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脸。
盛薇边看边忍不住好奇：“你这个同学真没被星探挖掘过？这样的脸不进娱乐圈也太浪费了吧。”
——其实也不只是脸。
这个男生实在特别，照片里的他有不少是散漫而自由的风格，可就是一眼便能看出他的优秀和骄傲，全是与众不同的氛围感。
甚至有几张照片并不能看清楚眉眼，只能看见他挺翘的鼻梁和稍抿着的唇，睫毛垂下来间全都是漫不经心的温柔。
即使这样，照片上的人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捕获所有的注视。更特别的是，他本人像是对这些注视早已习惯，所以仍旧松弛，仍旧懒怠。
盛薇再评判了一句：“比我那个小姐妹最近砸钱追的小艺人好看太多了。”
盛以没说话，却也没打断盛薇的夸赞，仍旧低着头处理自己的鱼肉。
这块鱼肉挺大一块的，小刺不少，盛以实在不是什么耐心好的人，挑着挑着就开始跟自己生气。
盛薇没打算再细致翻下去，挂电话前，她点开了压缩包里最后一张照片。
细细一看，盛薇还挺惊奇：“你们竟然还有合照？”
“……”
盛以想了起来，她忘记把昨天那个路人小姐姐帮他们拍的照片剔除了，一股脑全给盛薇发了过去。
她突然有点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嗯”了一声，手里挑鱼刺的动作停了下来。
“可以啊，你们俩这挺般配。”盛薇放大照片一看就开始开玩笑。
盛以：“？”
她含糊地回了句，“你在说什么屁话。”
边说着，她就把那块鱼肉放进了嘴里。
“说真的，我知道你被人追多了，但这个真的帅。”盛薇直感叹，“他还挺贴心，把烟花拿另一边去，就是贴心地差点放他旁边那个男生的脸上。”
“……”
没听见盛以的回答，盛薇又叫了她一声，“阿久？”
外公又夹了菜放进盛以碗里，也叫她：“阿久？”
盛以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捏着自己的喉咙。
她动也不敢动，感觉可能要被刺戳穿自己的喉咙，就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外婆看看盛以的碗，再看看盛以，有些不确定地问：“……是不是被鱼刺卡着了？”
盛薇耳朵很敏锐，一听见关键词，她立马指挥盛以：“把你手机给你外公外婆。”
……
盛以在病床上的时候，慢吞吞地在手机上查——
有人因为鱼刺卡喉咙打120急救吗？
等得到一个“有”的答案，盛以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
行，那就够了。
没错。
她在盛家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吃有小刺的鱼，因为她完全不会挑刺。
要是在盛家，端上来一碗鲫鱼豆腐汤，她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盛以实在是拒绝不了外公外婆递过来的东西。
但话又说回来，她还是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因为吃鱼而进急救……
外公外婆虽然节省惯了，却的确舍得在盛以身上花钱。
拔了刺还不行，他们不放心，非得让她做个全身检查看有没有问题，最好再住个半天院。
最后还是盛以用“得回家把作业写了”为由，才避开了因为吃鱼而住院……
想想就好他妈丢人。
只是住院免了，留院观察还是没能少。
盛以好痛苦。
尤其是病房里的人都还挺热情，当然，盛以愿意称之为八卦。
隔壁床的阿姨见盛以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躺在病床上，外公跑去给她缴费，外婆神色焦急又愧疚地坐在她床边给她倒水，已经脑补了一出惊天悲剧。
阿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问外婆：“你们家小姑娘多大了？这是怎么了？问题严重吗？”
外婆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阿姨自觉戳到了人家痛处，愈发难过起来，正想安慰几句，就听外婆开了口：“鱼刺卡喉咙了，那拔得呀……”
外婆还拍了下大腿，“我看着都难受，真是辛苦我们阿久了。”
阿姨：“……？”
这一刻，她突然就怀疑起了自己到底懂不懂中文。
盛以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所以得了个机会一个人的时候，盛以一点都没想在病房里多待，找了个借口就顶着阿姨奇怪的眼神下楼遛弯去了。
临出病房前，阿姨还犹豫几秒，交代了她一句：“小姑娘，今天别吃鱼了啊。”
盛以：“……”
没有关系，幸好我是个文盲，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
……
这个医院环境还挺好，依山傍水的，就连小花园里花的品种都格外多。
她进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鱼刺，自然没关注医院是什么，但这会儿再看过去，盛以才发现好像是一个私立医院。
懒得再走动，盛以干脆就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试图寻找心灵的宁静。
……只是并没能宁静几分钟，就被突然的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堂哥，哥，你就带我去嘛！”听起来应该是个小男孩儿的声音，还伴随着两种脚步声。
一种是消闲而散漫的，另外一种……可能是因为腿短，所以频率比第一种高太多，小短腿捣腾得盛以听着都累。
“你自己去不就得了？”
盛以一怔。
下一秒，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花园另一侧，懒洋洋的步伐，漫不经心的“天塌了都跟我没什么关系”的语气，实在太过有辨识性。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t恤，跟昨天的黑t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看上去清爽又干净，像是夏天突如其来的细雨。
身后跟着个小男孩儿，一路小跑，生怕自己被丢下：“不行，我要是一个人去，被发现了肯定得挨揍。”
“行啊，江正浩，”少年步伐顿住，回头看过去，慢慢悠悠地问，“你就是想找个背锅的吧？”
“你不能这么说！”江正浩试图反驳，“堂哥，我们老师教了，人得有博爱之心，这样才能被人喜欢。你就是太缺少博爱之心了，你今天得博爱博爱我才行，不然就没人喜欢你了。”
江敛舟单手插进口袋里，嗤笑一声，语气拽得简直要上天，反问：“谁不喜欢我？”
江正浩：“……”
小男孩儿都快把头挠破了。
他虽然只有年级，但已经很聪明了，该知道的事知道不少——
比如他堂哥特别特别受女孩子欢迎，初中就收情书收得手软了，更不要说现在。
他跟他堂哥一起出个门都得被不少女孩子盯着看，上来要联系方式的一点都没少见。
但江正浩自觉有一颗不服输的心。
他来回看了两眼，就看到了正在长椅上跟看戏一样的盛以。
江正浩瞬间眼睛一亮。
没错！
这个姐姐长得一点都不比他堂哥差，而且看起来还贼酷贼拽，充满了不好惹的冰冷气息，肯定不会因为他堂哥长得好就说好听话的！
江正浩看都不看他堂哥，哒哒哒地就迈着他那短腿往盛以这跑。
江敛舟稍稍一抬眼，跟着江正浩跑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后顿了顿。
看着江正浩的背影，江敛舟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不太对劲的念头。
果然。
压根没等江敛舟出声叫住江正浩，小男孩儿已经跑到了盛以跟前，卖了个甜甜的笑。
声音也跟刚才和江敛舟讲话时完全不同，夹着小奶音，乖乖地、软乎乎地开了口：“姐姐，你好漂亮哦，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耶！”
江敛舟：“……”
盛以觉得有点好笑，但仍旧一贯的面无表情，回答江正浩：“嗯，我自己也觉得。”
江正浩：“？”
小男孩儿脑袋上冒出来个大大的问号，马里奥看见都想顶一顶。
他长得圆润白净，江家的基因确实不错，哪怕年纪这么小也能看出来精致的眉眼。
仗着自己可爱，江正浩跟别人用这种小奶音讲话时、尤其是先开口夸赞对方好看时，别人从来都很难拒绝他的要求，百试不爽。
但长这么大，江正浩都没见过用这种方式回答自己的。
滑铁卢了啦——！
江敛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觉得果然不愧是他拽拽的同桌，也不拦江正浩了，往后闲散地靠在栏杆上，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江正浩回头狠狠地瞪了他看戏的堂哥一眼，再转头看盛以时就跟变脸一样，刷地又成了那个可爱的卖萌小盆友。
他安慰了一下自己，这个姐姐果然是铁血无情派，没关系，正好。
小男孩儿用着一口比刚才还软了几分的声音，整个人都像是个小团子一般，眼睛眨巴眨巴看盛以：“姐姐，那你喜不喜欢我堂哥呀？”
“……”
江敛舟整个人都顿住了。
他从栏杆上直起身来，有些说不出的僵硬，插在口袋里的手都湿了些。
他叫：“江正浩，你……”
“给我回来”这几个字压根都没说出口。
盛以打断了他。
少女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逆着光站着的、看不清表情的少年，轻轻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接话：“你堂哥吗？”
江敛舟：“……”
他这下连拉着江正浩走的机会都没了。
心脏没来由地跳得快了很多，江敛舟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出了点心脏问题，哦不，耳朵也可能出了问题。
要不然他怎么会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少女缓缓启唇，弯了下眼。
她的语气很寻常，就像是“今天天气还挺好”一样，根本听不出是不是玩笑话。
“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