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我一本一本将所有书摆到书架上,摆完所有书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紫砚咋咋呼呼进来拉我。
“小姐,你快跟我来,我发现一间密室!!”
我被紫砚拉到偏殿一间耳房。房内布置简洁,一张桌椅,一张床,床头墙边一架博古文物架。
紫砚走到文物架旁用力推动,那文物架后面竟真的有间密室!
“我进了这房子,见这架子上一个鎏金瓷瓶很好看,想拿着以后插花,一个失手差点打翻,扶瓶子时不小心推动了架子,发现后面竟有间密室!可把吓死我了。”
我走进密室。
不怪紫砚差点吓死。这间密室着实是阴森恐怖。
密室内,四周墙上到处挂着牛头马面以及其他面目狰狞的彩雕、铜像等,房梁上甚至还倒吊着黑白无常,一个吐着长长的舌头,一个挂着沉沉的铁链,可怖之极。
屋中央有一张红木床,床的四角各摆着铁笼子。
阴阴沉沉,奇奇怪怪。简直就是阴间装潢。寿和宫怎么会有这样的密室?要不是从小读我爹的《异国万鬼录》练出了胆子,我也要被吓死!
“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身后冷不丁一个声音,紫砚一声尖叫搂住我。
我被身后的声音吓到,也被紫砚的鬼叫吓到。
回头一看,萧麒站在密室门口。
萧麒看了紫砚一眼,紫砚:“啊,刚才壁玉姐姐叫我帮她整理衣裳,我先告退了。”
萧麒走进密室,旧地重游似的四处走了一圈子,缓缓道:“我小时候经常被尹淑元的人装鬼吓唬,半夜里走在路上不是忽然飘过一个披头散发伸着血舌的女鬼就是戴着各种牛头马面狰狞面首的人跳出来叫我跟他们走。那时候我胆子小,被吓得不敢一个人睡。陶太后便打造了这么一个密室。到了晚上,她便把我锁在这密室里。四岁到十二岁,我在这里住了八年。”
我很震惊,陶太后训练人的方式如此狠绝!
萧麒走到屋中央的床边,抚摸着床角的铁笼子,“你知道这铁笼子里曾装得是什么吗。”
我没吭声。
萧麒自顾摸着一个个笼子挨个说道:“床尾左边这个笼子里装得是十几条花花绿绿的毒蛇,右边这个笼子里装的是一笼子的毒蝎子。床头这个笼子是我最厌恶的,里面装的是毒蜂,嗡嗡嗡嗡,整夜整夜的嗡叫,吵的人不得安睡。直到现在,我晚上睡觉都会耳鸣,总觉得有嗡嗡声。”
还剩下一个笼子,他却不说了。
这勾起了我该死的好奇心,我忍不住问,“最后那个笼子装的什么。”
萧麒:“是一颗骷髅头。”
我一惊。这也太渗人了。
萧麒:“小时候,照顾我的丫头里,有个叫灵子的,对我很好,我也很亲近她,有一天,尹淑元叫了她一趟,晚上回来后,她的房内便失了火。火势不是很大,但她却被烧焦了。后来,陶太后便将她的头颅放到我床头,说她是个忠贞的丫头,死了,魂儿也会庇佑我。”
我听得心惊肉跳。
萧麒话锋一转:“你猜,这些毒蛇毒蜂毒蝎子后来怎么样了?”
“被你打死了?”
萧麒摇头:“后来,它们都成了我的宠物。”
??
什么样的变态会拿这些恶心的毒物当宠物??
陶太后成功把一个好好的孩子训练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变态了!!
“一开始,我怕它们怕的整夜整夜睡不着,时间久了,就习惯了。陶太后整日无片刻闲暇的训练我,且不许我与任何人亲近,包括我母后。我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到了夜里,我只能跟这些毒物说话。跟你们姑娘家逗弄猫狗没什么两样。它们陪我睡了七八年,渐渐有了感情,可陶太后在我离宫那日,要我亲手将它们全部杀掉。”
…
我心想:连这些毒物他都能睡出感情,我是个人,也曾与他睡过几日,他对我有些感情也不足为怪了。
“你杀了吗?”
萧麒点头,“杀了。陶太后说,任何情感都是帝王建业的绊脚石。”
我冷哼:“一起睡了七八年都睡出感情了你也下得了手!”
萧麒皱眉:“什么叫睡出感情?这话说的…”显然他找不出反驳的词。
我抬脚走出密室。再多呆一会我怕我也变成怪物。
萧麒跟了出来,“我近来很忙,没顾得上,竟忘了这里。过两日,我找人把这里封了。”
“封它做什么。改天我想练胆子了我也来睡睡。”
萧麒:“你的胆子不需要练。”
“怎么不需要了?”
“你连我都敢刺,还有什么不敢的。”
刺他一簪子,在这等着叫屈呢!
我愤愤道:“我胆子要是足够大你现在就该被我刺死了!”
萧麒不要脸道:“你最终不也没舍得吗。”
没舍得?
我没一簪子刺死他那是因为我心善,下不了手杀人!我真恨不得再给他来一簪子。
“你跟我来。”
萧麒伸手要拉我,我退后两步。
我万万不会再叫他碰我一下。
萧麒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落下,“你跟我来,我还有秘密告诉你。”
我犹豫要不要跟过去。
萧麒回头:“你在怕什么。”
笑话,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抬脚跟上。
萧麒带我来到雁鸣湖湖边。
夕阳把湖面映染的通红,岸边一丛墨绿芦苇,白色的芦苇花随风飘荡。这野趣横生的景致,在皇宫之内,甚为罕见。
我并不大喜欢这里。
小时候我曾在这里失足落水,差点淹死。
“还给你。”
萧麒忽然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我定眼一瞧,大为惊讶。他手里拿的,是泛黄的一个芦苇风车。
那芦苇风车和紫砚当年教我编的一模一样!
那年我九岁,第一次随舅母一起进宫看望陶太后。她们在殿内说话,我一个人跑了出来,到了雁鸣湖边。
我太无聊,便到芦苇丛里折了芦苇叶芦苇杆编了一个芦苇风车,一个人坐在湖边玩风车。风太大,我手里的芦苇风车被吹吹落,我到湖边捡,不小心滑落了下去。
我在水中扑腾了好久,雁鸣湖太偏,没人听到。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有人跳入湖中救了我。可我当时在水中已经意识模糊了,并未看清楚救我的人是谁。
再醒来时,周围空无一人。
后来我曾问过太后宫里的人,也没有找到那人。
“这个,怎么在你手里?”
萧麒:“当年跳入湖中救你的人,是我。”
我万分惊讶,不肯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是你。如果是你,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萧麒:“我若说了,太后定会重罚我。”
“我是太后母家陶家的人,你救我,她为何要罚你?!”
萧麒:“那时,我得了豆疹,不宜沾水。陶太后把所有希望都寄于我身上,若知道我跳水救你,定会说我遇事好冲动,不计后果。我又何必多余一说。”
竟然是他…我觉得荒唐透顶。
“那天,我也在芦苇丛中,从你走进芦苇丛我就看见你了。我看着你折芦苇叶杆,看着你编风车,看着你坐在湖边拿着风车迎风吹弄,你还唱了首民间小调,醉花阴。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我一下子就猜到你是陶府那个外甥女。后来你落水,我把你救了上来,当时我就想,既然我救了这个女孩,那她这辈子就是我的了。后来,陶太后真的把你指给了我。我很高兴,你那么明媚灵动,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愣神间,萧麒走到我面前,将芦苇风车塞到我手中,轻道:“梦梵,我们是在这里结缘的,我们也在这里重新开始吧。”
我回过神来,甩开他。
这一次,他的温柔陷阱再也哄骗不了我。
重新开始?他怎么说的那样简单。漫说我跟他之间横着我舅父的命,就算那人不是我舅父,我也断然不会去喜欢一个如此心机重重为了上位不折手段残杀忠良的人。
“你从前便喜欢我,现在还喜欢我,是吗?”
萧麒望着我,目光坚定,“我从前喜欢你,现在喜欢你,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你。”
我在湖边来回踱步,笑了好一阵子。
“这是报应。你杀了我舅父,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我不仅不会再喜欢你,我还要报仇,虽然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报这个仇,但这个仇我早晚要报的!”
萧麒沉默片刻,“你舅父的事情,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从陶太后谋划与北狄和亲开始,无论他赞不赞同这场和亲,他注定会成为这场和亲的牺牲品。陶将军在北狄征战数十年,威望甚高,涅荣忌惮理所当然,若非他死,涅荣怎会安心和亲降服大梁。而我,若要成事,必须要与北狄和亲。”
他说的这样平静,我心中怒火燃烧,冲他吼道:“凭什么你成事要我舅父牺牲!这是什么道理!我舅父对你那么好,你难道就不愧疚吗?!你还有脸说喜欢我,世上怎么有你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萧麒波澜不惊,“从我四岁开始,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今朝登顶这九五之尊,一路下来,牺牲的何止是一个你舅父。皇权之争,最不值一提的,便是这牺牲二字。陶太后,我母后,夹山坳数千精兵,济州数万灾民,镇江至今尚未统计出的包括廖管家夫妇在内的难民,不都是皇权斗争的牺牲品吗。你再看看我,我如今也几乎只剩一副人架子而已,在你眼里,我恐怕定是个不敬天道不讲仁义的冷血怪物吧。”
他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我走到湖边,将手中的芦苇风车扔到湖中,“你别以为你救过我一命我就会感激你。你就是救我十次也消减不了半分对我舅父犯下的罪孽!”
萧麒望着湖中漂泊的风车,道:“没关系。你看,这里有这么多的芦苇,一岁一枯荣,生生不息。这才入宫第一天而已,余生还那么长,朕有的是时间等着你再编更多的芦苇风车给我。”
我恨恨道:“你做梦,绝没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