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刘安说我疯了。
“尹皇后毒杀皇帝篡位,王爷刚发动了一场兵变,金銮殿外血战一夜。那边一落定下来他就马不停蹄的回府找你,你这是想要他命吗。”
我连他一并厌恶起来。
“我舅父对你那么好,你却效忠萧麒,眼睁睁看着他谋杀我舅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滚!”
刘安欲言又止,背着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的萧麒离开。
我感到虚脱。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整日。
我的舅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几十年征战沙场见惯生死,却也跟我一样傻。对萧麒掏心掏肺终是喂了狗。
无论是陶太后还是萧麒,哪一个都只把他当棋子而已,说弃就弃。何其可恨!
我抬眼瞥到书桌旁画筒里萧麒的那副镇江街景图。
顿时恨上心头。
我打开那副画,上面的“元景二十二年末春携爱妻游镇□□石街”让我一阵恶心。
我一把将画撕掉。
壁玉过来收拾地上碎片,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抱着壁玉哭:“我好恨他啊,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他为什么那么狠心。”
壁玉拍着我后背轻道:“或许王爷有什么苦衷呢。也或许王爷说的真的,是陶太后谋划的一切。陶太后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拿来争权夺势,又怎么会在乎我们陶将军的命。你该好好听王爷解释才对。”
我摇头,“他不可能是无辜的。他那么聪明,即便是陶太后谋划了这一切,也不可能瞒得过他。这是他的选择,他选择了北狄,弃了舅父。”
壁玉:“他从小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长大,陶太后把毕生希望押在他身上,他跟我们不一样,他做的选择都是关乎生死的,他必须做能让自己活下去的选择。即便如此,我在旁瞧着,王爷他心里是有你的。他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毫不犹豫的替你挡一箭。”
“他喜不喜欢我已经不重要了,我不喜欢他了,我恨他!”
壁玉叹了口气:“若是如此,以后该如何与王爷相处下去呢。”
傍晚时,紫砚进来。
“小姐,尹皇后和太子萧念,死了。”
我惊坐起,“你说什么?!”
紫砚:“我听范更说的,昨夜丧钟响起后,王爷带了两万精兵包围了皇宫,又亲带数千亲兵进了宫,与宫里的禁卫兵打起来了。听说,金銮殿外,血流成河。尹皇后和萧念,乱箭中,都死了。”
我震惊不已。萧麒和尹皇后竟然就这么死了!
细想又不奇怪。尹皇后铤而走险杀皇帝的谋划太过仓促,怎么能赢得了手握兵权的萧麒。
“锦屏呢?那两个孩子呢?”
萧麒一定不会放过锦屏和她的两个孩子。
紫砚摇头,“这并未听说。”
我起身下床。
紫砚拉住我,“小姐,你还是,就呆着吧。”
紫砚欲言又止,我甩开她出来。
院门紧紧关着怎么也拉不开。
紫砚:“小姐,院门锁了。门外重重侍卫把守。王爷下令,不准你出院门一步。王爷还说…”
“他还说什么!”
紫砚:“他还说,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要我们这院子的所有人陪葬。”
我气的浑身颤抖。
门外传来哭声,听起来,像是廖林生。
我高喊:“刘安!刘安!”
片刻后,门开了。
刘安果然在。
廖林生瘫坐在地上嚎哭。
“他怎么了?”
刘安:“派去镇江找人的胡坚回来说,镇江大洪,淹死了镇上一半的人。洪水冲走了你父母的牌位,廖氏夫妇追着找寻,也被洪水卷走了,下游七八里开外的岸边找到了尸首。胡坚说,江南阴湿,地方官恐生瘟疫,将淹死的尸首都送入无名葬岗就地掩埋了。”
我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扶他进来。”
刘安:“王爷说任何人不得——”
我怒吼了一声:“我说扶他进来!!!”
刘安犹豫了片刻,将地上的廖林生拽起,扶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
廖林生趴在桌子上继续嚎哭。
“你们都下去吧。”
我遣散了所有人,坐在一旁陪廖林生。他有他的伤心事,我有我的伤心事,一对难姐弟,各自流泪。
他哭了很长时间,我也哭了很长时间,心乱如麻。
廖林生渐渐平息下来。
我安慰道:“我四岁时,父亲死了,我以为我至此就沦为孤儿了,可老天给我派来了舅父。他把我带回他家,一路走来,我从来没有一天觉得不幸过。以我经验来看,福祸相依,老天是公平的,收了你这样东西,或许会给你另外一样。父母没了,你不会一个人,你还有我这个姐姐。”
我问廖林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廖林生摇头。
“你要是自己没有打算便听我的吧。”
廖林生点头。
我想了好久,以后我的日子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不想让廖林生跟在我身边被困住。可让他独自一人再回满目疮痍亲人已不在的镇江,我也不忍心。我想来想去,想到一个去处。
“你才十四岁,应该再读两年书才对。我小时候有一个师父,苛刻,严厉,肚子里一千个规矩一万个道理,动不动就罚我跪。我一直不大喜欢他,直到现在见了他都发怵。但他真的是满腹经纶高山松柏一样的君子。我希望你能拜他为师,跟他学学识学道理,你愿意吗?”
廖林生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他叫宋廉,是当朝太傅。他桃李满天下,但也不全是好的,他教出来的萧念就是个大坏蛋。你跟了宋太傅,要学好。”
廖林生点头。
“既然你愿意,那你便去找鱼鳞巷陶府,去找我舅母,告诉她,你是我弟弟,让她带你去找宋太傅。但你要记住,除了我舅母以外,你我的关系,再不可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陶焕。他是憋不住话的人。旁人问起,你只说,是老家仆人之子,父母为救林家牌位被大水冲走而亡。”
廖林生点头,“记住了。”
我回屋拿出那个从镇江带回来的拨浪鼓。
“你拿着这个去找我舅母,我小时候曾与她说起过母亲生前为我做了一个拨浪鼓,她看了自然会信你。”
廖林生抹了一把眼泪接过拨浪鼓。
我叮嘱道:“以后,你就把我舅母当你舅母,把陶焕当成你兄长,把陶家当你的家。”
廖林生点头。
“你走吧。帮我带句话给陶焕,万事不要冲动。”
接下来几日,我被困在院内。
外面风云变幻,景安王府却异常宁静。整个王府的人一夜之间都讳莫如深起来。
只有肖妈子的嘴还一如既往叭叭叭的张口闭口不离她奶过的景安王。
紫砚出不了府,每天都去肖妈子那里打探消息。
每一天都有新的消息传进我耳朵。
景安王府有刺客闯入,景安王中剑。
景安王从刺客口中得知皇后要谋害皇帝,不惜带重伤入宫保护皇帝。
皇帝食用孟敬天所贡红丸丹中毒而亡。
景安王宫变,血洗金銮殿,杀了太子和皇后。
钦天监监正孟敬天府上搜出黄金数万两,远超他俸禄数百倍。于光正拷问之下,其妻说出当年万臣忠和尹毅重金收买孟敬天上谏皇帝日蚀晦昼乃公孙皇后诞下国之大凶所兆,朝野震荡
已故陵州知府傅书兴的血书问世。元景三年,济州大旱的阴谋曝光。万臣忠和尹毅为扶持尹淑元之子萧念为太子,制造动荡,罔顾济州数万灾难生死,遭万民愤恨。
于光正雷厉风行,顺着济州大旱一案,连带着审问出镇江草丰大堤也是尹皇后指使人炸开。举国震动。
这些肖妈子能知道的消息,必然都是在大街上已经传开了的。真真假假的消息不断,但就是没有一丁点太子妃宋锦屏的消息。
紫砚每日还去堵着范更问。
可范更嘴很严实,一问三不知。
我派叶眉半夜出府去太傅府打听锦屏的消息,叶眉回来说,一个拉着驴脸的马总管传话,宋老太傅不见她。
“宋太傅不见我,我便翻了墙,进了院子,又在暗处等了半个晚上,终于等到乔夫人单独出来。我跟乔夫人说明来意打探宋小姐,她却只是抹眼泪说不知道。”
叶眉从怀中掏出一个八面玲珑球,“乔夫人叫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宋小姐生产那日交给她的,宋小姐当时交代,万一她生不出孩子死了,就把这个给你。”
我接过木球,吩咐叶眉,“你下去吧。”
那个八面玲珑球是我九岁生辰时舅父送我的。他手下的亲兵里有一个擅长木工的,他便让那个木工给我做了这么一个八面玲珑球玩具。球有八面,里面八八六十四道机关,全部扭对了才能打开机关。打开机关后,球里会蹦出来一个小木头人。
后来,锦屏玩了这个,很是喜欢,我便送她了。
她怎么又把这个送还给我?莫非,是有什么玄机?
我回到屋里,坐在书桌边扭来扭去。
好久,“咔”的一声,机关开了。
果然,八面玲珑球里弹出来的却不是小木头人,竟是一卷细细的纸卷!
我打开卷纸,上面写着:「你见此信,我必有意外了。若我活着,城南十里开外苜蓿山下黄尾坡村我幼时乳娘黄妈子家找我。我若死了,请为我保全孩子。此生有幸相识,来生再做姐妹。锦屏字。」
我心下惶惶,点了火折子烧了字条。
锦屏在黄尾坡村,可眼下我被困,要如何去呢?我告诫自己,要沉得住气。
被困第九日,紫砚狂奔回院,捂着胸口气喘吁吁道:“小姐,王爷要登基称帝了!!”
壁玉手里修剪花枝的剪刀落地,“哐当”一声,她顾不得捡,拉着紫砚问:“果、果真吗?”
紫砚点头:“肖妈子说,城里贴满了布告,告示天下,景安王萧麒于三日后登基,改年号光曦,大赦天下。”
我并不觉得意外。
先帝和萧念还有尹皇后都已死,还有谁能挡得了他登上九五之尊。
他终究还是做到了。踩着我舅父的尸骨。从他回京搅动风云到如今,不到一年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