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楠姨揪着廖林生捶打,边打边骂。
我在一旁有些懵。
刚才廖林生说什么?
他说我是他亲姐?!
他一定是胡说八道。
可如果他是胡说八道,素来稳重的楠姨何至于如此恼怒?
“别打了。”
我喝住楠姨,“他话已经说出口,我已听入耳,你再打他,我也不会忘记刚才听到了什么。楠姨,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真的,不是,他在胡说八道!小姐你千万别信他的。”
“既然是胡说八道,你又为何如此慌张?”
“我,我不是慌张,我是生气。”
我呆坐到椅子上,忽然希望自己傻一点,就这么被她糊弄过去。
可我并不傻。
我喃喃道:“别骗我了。廖林生。林生,林生。他的名字里藏着林家的姓,林生,原来是这个意思。”
楠姨还在辩解,“不是的,不是的。”可她再说不出别的能说服我的理由。
我心里很难过。
我的父亲林致意竟然是这样的人。他在心里的形象轰然倒塌。虽然母亲那时已经离世,可他竟与下人的女人私通,用这样见不得人的方式背叛母亲,实在让我心寒。
“你当真不愿意说吗?”
楠姨低头不语。
我起身,“罢了,这样龌龊的事,我也不是很想听。反正,他已经死了。彻底的死了。”
楠姨一把拉住我,跪下哭道:“你父亲不是龌龊的人,他表面放荡不羁,却是世上最深情最善良的好人。”
我觉得可笑,善良不善良不说,深情?怀着对我母亲的深情与一个有夫之妇私通吗?
楠姨却哭道:“都是因为那晚,我灌他喝了太多的酒。我是黔州蛮地里耶小镇的一个苗疆青楼女子,那一晚,我们楼里的常客布使大人拉进来一位偏偏公子。楼里所有姑娘都偷偷来瞧他,大家都么见过那么好看的中原男子。可他看起来,一脸忧郁。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他,酒桌上灌了好多的酒。后来他喝醉了,我扶他进了我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喊着,静之,静之。”
静之是我母亲的名字,陶静之。
楠姨泪眼模糊:“他把我当成了你母亲才有了那一夜,才有了林生。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了他。后来我才知道,他口中的静之,是他夫人,死了两年多了。那两年多来,他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走,这才走到那么偏远的黔州,又恰好遇到昔日同窗布施使大人,来楼里借酒消愁罢了。”
我心下一酸,“然后呢?”
“然后他把身上所有银给了我,走了。一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我便不管不顾的来了镇江林家找他。”
我不解:“那你怎么又跟了廖总管了呢?”
楠姨摇头:“我没有想要跟他。这是林老太爷给我选择的路。”
“我祖父?什么意思?”
“我找到了你爹,你爹是个好人,他说他会对我负责,只要我将来能对你视如己出,他会娶我。我喜极而泣。可你们林家是江南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林老太爷岂能许我这样的青楼女子进门。他虽不许我进门,我腹中有了林家骨肉,他也不忍,便给了我两条路。”
我大概已经猜到。
“一条是让你回去,一条是让你嫁廖总管,对不对。”
楠姨点头。“我几经挣扎,选了第二条路。”
“我父亲知道吗?”
楠姨摇头,“他不知道。我也不想他知道,他那样眼里不揉沙的性子,若知道,定不会同意。我只跟他说,我配不上他,自愿嫁与廖春。从此,我便在林家呆了下来。可你父亲又走了,天南海北,没人知道他又去了哪。再后来,传来你父亲失足落河淹死的消息,我悲痛欲绝恨不得追随他去。但想到还有你和林生,我发誓好好活着,替他好好养大你和林生。当年你舅父带你走的时候,我几乎肝肠寸断。”
我想起来,那日舅父带我走,她确实大哭了一场。当时我舅父颇为感动,说要带她一起回京照看我,但她拒绝了。
想来是因为这里还有林生。
忽如其来的前尘往事,我太过惊讶,不知作何反应。
原来父亲也是可怜人。
楠姨也是,林生也是。
我一时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三个人呆坐了好久,楠姨开口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小姐,以后别再提了罢。对你,对林家,对我们娘俩,都好。”
我细细想了许久。
楠姨说的对。萧麒和萧念的争斗并未结束,谁能料到以后会如何。这个突然的冒出来的弟弟,姓廖,虽不能跟着我沾光有什么大富大贵的前程,也不会有什么诸如尹家万家那样阖族被连累的风险。
“往后,林家的产业,不必再挂到我名下,转给廖林生吧。”
楠姨:“这怎么可以,我们——”
我打断:“他到底是我爹血脉,应得的。再者,我如今是景安王妃,且有陶家依靠,并不需要这些产业。”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照我说的做吧。”我望了眼廖林生,“他喊我一声姐姐,我总得给他些什么。”
廖林生小声道:“我并不想要那些。”
我忍不住问:“那你想要什么?”
他却又不说话了。
我起身,“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回了房,萧麒竟然也在画画!
“你又在画什么?”
萧麒抬头,“画你。”
我眼皮子一跳,今儿是怎么了,怎么都画起我来了?我今天异常格外好看吗?!
我走过去看,萧麒画的并不止是我。是一副镇江街景图,大抵是前两天我和他一起游街的街景,街上有我和他。
他画功自然比廖林生强千百倍,诺大的画卷里白墙青瓦,石板街,琉璃河,月拱桥,一个个游街的人,镇江风景跃然纸上。这么宏大的街景,却极细致,连我头上的花簪和他手腕上的玉丝带都画上了。
“喜欢吗?”
我点头,“想不到你能武能文这么会画,京城那些名流画家也没你画的好。”
萧麒放下笔,“喜欢就好。这是给你画的。”
我颇意外:“给我画的?”
“回了京,你要是想念这里了,还可以拿出来看一看。”萧麒抬了抬手,笑道,“算我报答你送我玉丝带之情。”
我望着街景图,总觉得少点什么。
“那劳动你再给我题个字吧。”
萧麒:“题什么字?”
“你随便题,题什么都行。”
萧麒想了片刻,提笔写了两行字:元景二十二年末春携爱妻游镇□□石街潦作以解吾爱妻他日思乡之切。
爱妻两个字,未免有点酸绉绉的…但这画配上这字,很完美,我很满意。
我将画小心收起。对萧麒道:“明日我们启程回京吧。”
萧麒似乎很意外:“我以为你会赖这里不想走,怎么主动提走了。”
“廖总管说,镇上懂天象预测,今年的梅雨季可能要早来。这几日说不定会有暴雨,要是耽搁两日碰上暴雨影响你如期回朝就不好了。”
其实我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廖总管和楠姨,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趟我爹娘墓地,铲了一盆我爹娘坟前的土,又在山里挖了株我娘喜欢的兰草,磕了几个头,离开了镇江。
暴雨提前来了。
刚出城不到半日,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花刀赶着马车大雨里走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找到一间可以歇脚的茶馆。
紫砚抱怨:“不都说江南的雨润物细无声吗,这雨怎么下的这样急这样猛,欺负我们外地人吗。”
端茶上来的老头道:“姑娘这一行人看着尊贵,是北方的客人吧?这是我们江南的梅雨季,今年来的早了些,还这样猛烈,确实邪性。”
紫砚:“这样下法,不得个七八日才能回京了。”
老头:“原来姑娘们京城的客人,怪不得尊贵,小老好久没招待过京城的客人了,来,诸位请喝杯热茶散散湿气。”
紫砚捧着杯热茶问:“这得下多久啊。”
“不好说,要是小梅,也就半个来月,要是碰上大梅,俗话说,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啊。”
大雨里头,叶眉押着个小厮走了过来。
“方才我喂马,见一小子躲在马棚里草垛里,鬼鬼祟祟的,我以为是什么刺客呢,差点一剑捅上去,揪出来却是这小子。”
那小子浑身湿漉漉的,低着头,我瞧着有点像廖林生。
“你把头抬起来。”
他一抬头,不是廖林生是谁!
我诧异不已,“你怎么跟这来了!”
廖林生小声道:“我想跟小姐你进京。”
小姐两个字叫的我一阵心酸,但我还是板着脸呵斥,“你父母都在镇江,你进京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
“可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回去吧。”
萧麒忽然站起,一把拽过廖林生,“抬脚。”
廖林生一脸茫然抬起一只脚。靴子底下尽是泥巴,还沾了些细细碎碎壳屑,看起来像是核桃壳碎屑。萧麒提起廖林生裤脚,从他脚底的泥巴里捏出半张油纸屑。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盯着一脸严肃的萧麒。
萧麒问廖林生:“哪里踩的?”
“草垛堆里,一地的碎核桃屑壳还有废包纸。”
我不明所以,忍不住问:“怎么了?”
紫砚插话道:“王爷手上的油纸是京城冯记果子铺的。”
“你怎么知道?”
紫砚:“你看,那纸屑上有云纹,还隐约有半个马字,是京城最大的果子铺,冯记果子铺独有的包装。我老去买,自然知道了。”
萧麒捏着半张油纸转向方才倒茶的老头,“老先生,你方才不是说,许久没见到北方来的客人了吗。”
花刀和叶眉拔剑警觉,
那老头忽然扯掉胡须扔了茶壶从腰间拔出一软件朝萧麒刺来!
那身手矫健的,像是发现猎物的猴子!哪还有半点龙钟老态!
我震惊不已。
接着,四周忽然蹿出许多黑衣人,我还未反应过来,一道道利箭从竹林中飞来。
萧麒一手将我按到桌子底下,一手抽出桌子上的银剑,又挑翻旁边几张桌子绕着我头顶上的桌子围成一圈挡箭,后转身与那老头厮杀起来。
花刀在我周围挥剑挡密密麻麻的箭,叶眉放出一颗□□信号。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和紫砚壁玉三人在桌子底下抱成一团不知所措。
廖林生还在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眼看着乱箭快要射中他,我什么也来不及想,冲了出去拽过他。
“小心!”
我拽着廖林生的胳膊,闻声回头,见身后萧麒拽着我左肩。我和廖林生被萧麒猛地拽倒在地。
可萧麒的胳膊中了一箭!
那是本该射中我左肩的一箭!
我和廖林生被叶眉拉回桌子底下。看着萧麒中箭的手臂,我心下慌张不已,吩咐花刀和叶眉,
“你们不用管我,快去帮萧麒!”
叶眉:“王妃不必担心,区区一箭伤不了王爷。”
寡不敌众打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救兵终于来了。
两伙人厮杀了很久,黑衣人渐渐都倒了下去。
一切都平静下来。
满地狼藉,雨水混着血水流了一地。
叶眉将我从桌底拉出,我的腿又软有麻扶着桌子才勉强站住。
我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对面萧麒吐了口血,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