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丢垃圾桶
“呵呵。”
祈时钦笑了笑。
这话倒是不假。
在众人面前,他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生,一身干净无暇的白衣,像是遗落人间的银色山泉,然而这只是假象而已。
祈时钦像是封闭大海的孤岛,他的心中藏着一座密郁的黑森林。
他喜欢穿白色,因为这种纯净的颜色容不下污秽,只要一丝污迹落上,他就会知道,然后可以毫不迟疑地丢掉。
他的黑暗中容忍不了任何的污垢。
而林深远就像是栀子花。
他赤着上身,捏着林深远的下巴,指腹擦过他的下唇,麻麻的感觉窜过,让人想咬一下,平定这种感觉。
林深远忍着这种感觉,祈时钦贴得太近了,身上只有一条泳裤,鼓着一块,头发和身上都有水和荷尔蒙的味道。
林深远呼吸乱了:“你在做什么?”
祈时钦困着他:“做些混蛋该做的事。”
林深远快要被他摁进柜子里。
“你知道了我的事,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有些吃亏吧?”祈时钦不疾不徐说,“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某家的少爷,父亲常年在外,很少回家,母亲只会购物,从不下厨房,从小到大只有保姆管你,你的家人全部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你不堪重负,加上叛逆期晚来,于是从家人安排的学校跑来了贫民窟?”
“……”
基本正确。
林深远有些狼狈地别过了头。
他来渝中,确实是因为他不想再上私立高中,他讨厌里面的每一个纨绔子弟,才执意来公立中学。
在以前的那所学校,容姨连奖学金都不准他拿:“那都是给需要帮助的下层人。”
林深远觉得自己也需要帮助。
祈时钦端详着他,又补充了一条:“而且家教严格,恐怕你到现在,都没打过飞机吧?”
林深远脸上爆红。
祈时钦贴近他,凑到他耳边,声音钻进去:“下次哥教你。”
林深远脸红得要滴血。
“好好学习,别逃课了。”
祈时钦退开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颊,随即穿起衣服。
末了还说:“别忘了我的衣服。”
一节课已经过了大半,林深远又因为缺勤被记过了,而祈时钦去了医务室,简简单单瞒天过海。
林深远写完了第二封检讨,回家时,他抱着书包发愁,祈时钦的衣服还在里面,然而他根本不会针线,他见容姨做过针线活,修改母亲的晚礼服,让她在宴会上愈发娇艳动人。
但若是让容姨去缝扣子,肯定要被盘问。
他不知道哪里能买到针线,连晚餐都吃得漫不经心,在只有他和容姨的房子里,一切都十分压抑。
等到了容姨的休息时间,他才偷偷摸摸溜出去,翻箱倒柜找针线。
好在容姨条理分明,东西摆放很有规律,他很快就找到了。
回到房里,他将房间门打开一条缝隙,好监视外面的动静,因为一旦反锁,容姨从外打不开门,当晚就会把他整个房间都搜查一遍。
确认好容姨一时半会不会过来,他从包里拿出祈时钦的衬衫,一边百度缝补纽扣的视频,照着里面的穿针引线,笨拙地把纽扣缝上去。
整个过程和做贼似的。
缝到最后一步,要打结剪线,他才发现没有剪刀。
容姨的脚步声在走廊上轻轻回荡,拿着烛台巡视别墅。
按照以往的路线,下一个就是到他这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急中生计,拿出指甲钳,咔嚓剪短了线头。
“咚咚。”
房门正好敲响。
他已经早一步将衣服和针线藏进床底。
“少爷,该睡觉了。”
容姨刻板的声音响起,拿着烛台的身影摇晃在门缝间。
“好。”
林深远应着,手指上被针戳了一下,渗出一滴妖异的鲜血。
他把手藏在身后,容姨锐利的视线进来,扫了一圈,又退出去,关上了门。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将渗出血的手指含进嘴里,躺到床上,迅速入睡了。
次日,他拿出缝补好的衬衫,递给了祈时钦,示意让他看看。
祈时钦抖开衣服,瞥了一眼,针脚勉强可看。
“这样就好了吧?”
林深远希望事情告一段落,不想见到这条大灰狼再露出尾巴了。
祈时钦应着,拿着衬衫放进包里。
林深远松了口气,转身要离开,手却被一把抓住了。
“怎么,扎伤了?”
林深远的左手中指包着一块创口贴。
“没事。”
林深远把手缩回来。
“我去上课了。”
“可以。”祈时钦说道,“但不用太认真,别和我竞争奖学金。”
林深远:“?”
……你家不是捐过一栋体育馆?难道是捐穷了,还要来竞争奖学金?
祈时钦缓缓说:“你争不过我。”
林深远呵了一声:“那就等测试看看。”
两人又相互下了战书。
几天后,期中考成绩出来。
林深远与祈时钦名列前茅,以危险的分差并列第一和第二。
这事引起了轰动,祈时钦霸占第一已久,祈□□字所向披靡,如今被转学生撂翻了。
【惊!祈神落败转校生,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样的震惊体消息在渝中的群里流转着。
一时间众人唏嘘不已,对林深远也刮目相看,连之前批他的班主任也请他去办公室吃小零食,嘘寒问暖,询问他以前在哪读的书。
林深远没有隐瞒,那所私立中学知名度不广,但在富人中颇有名气,只是班主任知道那所中学的事情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这时的班主任在暗叹自己看走了眼,决定要对林深远多加栽培。
林深远带着一包小零食离开了办公室,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从未吃过,也不吃外面的食物,连午饭都是容姨亲自准备好的,差人在中午送过来。
——靳家人只吃自己的食物。
母亲一直如此教导,有时甚至会歇斯底里。
他懵懵懂懂长大,几乎不是很明白,为何他的爸爸姓靳,而他只能跟妈妈姓林,为何户口本上只有他和他妈妈的名字,没有爸爸,也没有哥哥。
那个家族容不下他们。
母亲一直没有和靳荣结婚,却想发设法要让林深远成为靳家的合法继承人,否则他们将一落千丈。
母亲尤为迫切,对林深远也尤为严格,有时甚至会有过激行为,在他患上晕水症后,不顾他的情况把他按到水龙头下。
容姨也经常对他念叨,不要违背母亲的话,不要刺激她,她都是为了他好。
林深远抿唇,将小零食丢进了垃圾桶。
“……”
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一股冷意,戳着他的背脊,回头一看,祈时钦在他身后,眼神冷冷的。
“捡起来。”祈时钦呵道。
林深远看他生气,却不懂他为何生气,他看了一眼垃圾桶的零食,反问道:“你喜欢吗?”
祈时钦:“……”
祈时钦:“没教养。”
林深远望着他:“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教养。”
祈时钦的话和匕首一样:“跟你一个班,真让人厌恶。”
林深远手一抖,想起了针扎到肉的感觉,只是这次他却不明白为何会被刺伤。
祈时钦眼有戾气,看了一眼垃圾桶,转身就走。
“等等。”
林深远迅速捡起了垃圾桶里的小零食,抓住祈时钦的胳膊,把小零食塞进了他手里。
“你喜欢吗?送给你。”
林深远扬起脸,双眸中一片清润。
无辜得让人想捏坏。
祈时钦气笑了:“装傻?”
林深远不知怎么回答。
祈时钦指责的只是他随意丢掉别人一片好意的行为,但林深远似乎不明白。
林深远缓缓松开了手,小零食在他指尖,也似乎要滑落下去。
就是这样。
这个人根本是另一个世界的傀物。
祈时钦反问:“如果我不收,你是不是也会把它丢掉?”
林深远无法回答。
零食是班主任塞给他的,他接下了,但并不代表他会吃,也没有说他不会扔掉。
祈时钦低喝:“你扔掉试试!”
林深远:“……”
祈时钦甩开了他,回了教室,留给林深远一个气冲冲的背影,林深远站在原地,手指松了松。
那天,他第一次去了学校的小卖部,买了同样的一种小零食,送给了同桌旁边的一个女生——印象中她喜欢吃零食。
“谢谢。”
照清欣喜地接过。
然后和同桌一起分享,两人开心地吃了起来。
那是他无法明白的喜悦。
祈时钦给了他一记冷眼,约他出去:“丢垃圾桶里的,你也敢送人?”
林深远抿了抿唇,从包里拿出原本的小零食:“在这。”
“……”祈时钦开口,“所以,只给我丢过垃圾桶的?”
林深远别过头:“你真烦。”
说完就带着小零食走了。
后来,那包小零食一直被他收藏在阁楼的地板下,他一直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便想办法弄出了一个,当成了隐秘的储物柜,里面藏着他儿童和少年时的所有记忆,日本的玻璃弹珠、埃及的香精瓶、巴黎的糖果彩纸、一朵花的标本等等。
直到一把火将其焚烧殆尽。
此时小零食在里面还很安全,只是林深远再回到学校,祈时钦已经不怎么搭理他,但一个传闻已经纷纷扬开了。
流言的传播轨迹中,通常都是当事人最晚知道。
林深远和祈时钦几乎绝交的时候,四周却传开他和祈时钦结交已久,并且感情很好的谣言,每个传谣的人都信誓旦旦,证据是有人见到林深远在帮祈时钦缝补扣子,还弄伤了手指。
最后他归还衬衫的那一幕还被拍了下来。
画面中,晨光熹微,香樟树落着小小的白米花,林深远手拿着衬衫递过去,对面正站着懒散却专注望着衬衫的祈时钦,丝丝情愫在两人之间荡漾。
照片钉在成绩墙上,构图对称,万物静好。
林深远:“……”
祈时钦:“……”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