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人生就是一场游戏
生活其实就是场游戏,一场分分合合的游戏,我们在其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穿行在各个不同的场合,逢场作戏。当我们兴高采烈地浓妆艳抹、粉墨登场时,才发现镁光灯下的自己都是对方眼中的一个生活傀儡,或者仅仅只是供观众取乐一个木偶,木偶而已。
高小三特别欣赏一句话,他常说生命其实不过只是场骗局,当哭喊着来到这个世界时,我们就知道被骗了。剩下的时光,就是在努力欺骗自己活下去的同时,骗骗别人,争取让自己活的舒适或者开心一点。可惜,等我弄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连欺骗自己的能力都所剩无几了。在高小三面前,我一直活得像个白痴。
但白痴也是人,用刀在白痴身上砍一下,他或许嚷不出疼痛两字,可身上的伤口同样会流出汩汩鲜血。高小三用麻木和冷酷在我对他的无比信任下狠狠地捅了一刀,但我不能怪他,他有保持拒绝的权利。我只是恨他在怜惜自己鲜血的同时却无视我的痛苦,这不公平。
我坚信没有任何的感动会一如既往的永远存在,同样,也没有任何的错误是绝对不可原谅。所以,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冷酷到底,而真正见到他时,也没有什么勇气来让我再一次的冷硬心肠。我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在他高小三的心里,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高小三眼窝深陷,把自己蜷在门后的角落里,像一只受了伤的耗子。我大惊失色地跑过去把他拉起来,问:“怎么了你?”高小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那天医院中的一幕,我咳嗽了一声,感觉心中瞬间即逝的那份焦急和担心已经逐渐坚硬如铁,冷冷地说:“我还有事,改天吧。”高小三一把拉住我,颤着嗓子说:“韩笑,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说:“别了,兄弟,我陪你玩不起,”说完转头就走,快出楼门时听见高小三在后面怪叫了一声,我猛地回头,看见他的手里抓了一把小刀,手腕上的鲜血正潺潺而流,清脆地滴答在地上,溅起了阵阵血花。我奔过去一把将他按倒,骂:“你丫疯了?!”高小三突然把手高高抬起,象被电击了一般地瞬及举到脑后,把我猛地一脚踹倒,声嘶力竭地喊:“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下午我陪高小三去了一趟学校,他无比留恋地在校园里转了又转,一会要去图书馆,一会要去足球场,一会让我给他拍照,一会自己又哭又笑,惹得从我们身边经过的学弟学妹们不住地回头,以为学校里来了两个疯子。
走到当初我们的宿舍楼前时,高小三泪光闪烁,望着它不住地感伤叹息,脑袋微微一点一点地,在一起多少年了,我第一次感觉他是这样苍老。我拽着他离开,高小三一把将我拉住,哀求地说:“让我再看一眼吧,求你了。”我鼻子一酸,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忽地涌出,蹲下身去大声地哭了起来。高小三慢慢蹲下来看着我,许久才说:“韩笑,我真的,真的不愿意离开你们。”
吃完饭后我带他回了家,高小三躺在沙发上,神情忧郁无比,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衣衫褴褛,目光呆滞,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这本应该是一个轻松的夜晚,但在这样的一个时候,这样的夜晚或许已经成为了对生命的一种考验。高小三说如果现在他默默地走在街上,谁也猜不出他从哪里来,要到什么地方去,或许根本就没有人去猜,因为在很多人的视野里,他根本就不存在。他说他也已经习惯了冷漠。
我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烟头扔满了一地,脑袋里仿佛空空荡荡,又好像乱成一团糟。墙上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屋子里一片寂静,我的头上却是轰然作响,高小三那句清晰无比的话似乎还在耳边不住地震响:“我得的是艾滋病,两年了。”一想到这里眼前就是一阵漆黑,我恐惧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高小三,不知道躺在那里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慢慢挣扎着起身,抓起电话就想给杨错打电话,被高小三一声暴喝制止住:“干嘛呢你?!”我看了他一眼,无比伤感地说:“咱们哥几个在一起的时间,还会多吗?”高小三缓缓地垂下了头,说:“你别告诉他,我已经丢了不少东西,不想再失去更多。”我猛地跳起来大骂:“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敢告诉我们,一直瞒了整整两年?!你以为说出来,我们就会抛弃你?!”高小三抬起头来看看我,说:“杨错和你不一样,他要是知道我的病,就绝对不会再理我了。”我的心里好象被什么猛地戳了一下,苦笑了一声,说:“也许吧。”
高小三操起桌子上的啤酒,仰头猛灌了几口,说:“韩笑,你能在最后陪着我,我死了都感谢你。”我身子猛地一震,说:“你不是那么没骨气吧?你要是现在自己放弃了活着,我发誓,绝不会去给你烧香。”高小三微微一笑,说:“等有来世,咱们还做兄弟。”我盯着他平静的脸,心里腾地涌起了一丝莫名的恐怖。
在凉飕飕的风里,我睡不着,他也一定睡不着,除非我们已经有几天几夜未合眼了。往常的我们此时大脑一定清醒,正在忙碌,为了能活到明天忙碌,为了明天的早饭忙碌。忙碌到疲惫时,他也一定会去追忆一下过去某个幸福的时刻。
这个时刻可能是在童年,也可能是在现在刚刚逝去的某一天。可能是幸福的躺在母亲的怀抱,也可能是某位女孩对他不经意的一笑。想到这些,他会暂时抛弃一切烦恼,憔悴的脸上会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而此时,远方的明天正在快马加鞭的往这里赶来。明天,明天,他的生命渴望见到明天的曙光。可是生命一旦到了明天,又会有多少个痛苦的煎熬在等待。
夜在向终点延伸,我的目光,我的思绪,都已疲惫。只有灯光依旧,星空依旧。梦,新的梦,悄悄走到我的身边。我合上眼,乏力的思绪在苍茫的梦境里摊开。但愿明天还会有希望和动力挤进来,我在心里默念。
三年前的今天,高小三在电话里大呼小叫,激动异常。杨错对此不屑一顾,拿着电话骂:“当个小经理有个屁用,早让你回来大家一起干,你要不走,现在就是经理的大爷!”高小三笑得前仰后合,大骂杨错不求上进,我现在仿佛还能听见他那爽朗的笑声。三年后的今天中午,他却无比平静地告诉我:“我的血不能给别人,韩笑,下辈子再还你吧。”
乍听到他说“艾滋病”三个字时,我象被人往脑袋上狠狠地抽了一棍子,说不出来的困闷。我拼命地摇头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三儿,你丫别逗我玩了,听见了吗?!”高小三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啤酒喝干,说:“哥哥,我是真他妈盼望,这是逗你玩儿。”我偷偷瞥他一眼,看见一行清泪正轻轻挂在他的脸上,摇摇欲坠。
一幕幕的往事如闪电般地在我脑海中瞬间显现:他不肯谈恋爱、从深圳突然回来、没日没夜的挣钱、越来越大的思想压力、远赴山区圆梦……这些让我和杨错大惑不解地问题在这里一一找到答案,在他眼泪象自己的信心一样摔在地下裂得粉碎时,我从他眼中读懂了他的内心,也仿佛看到了所有的结局。
我沉着嗓子问:“那个姑娘呢,怎么回事?”高小三所有的冷静顿时在瞬间崩溃,一张脸灰得吓人,瞪着血红的双眼说:“她被那个杂碎强奸后,和我又住了一晚,”我咬着牙问他:“那个杂碎就有艾滋病?”高小三眼里一片死灰,沉重不堪地点了点头。
天堂和地狱只有一步之遥。高小三临走前,我和杨错要是能狠下心来拉着他不走,等到现在,迎接我们的,就绝对不会是冰冷的绝望。他去深圳的前一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伸着手胡言乱语,谁都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我还是想起了他无助的双手,他在召唤幸福吗?还是在想摆脱宿命?
一晚上我们都没有再谈这件事情。有些伤痛绕过比面对更能加深痛苦,可我们还是选择绕开,或许,我们内心深处都存在着自虐的本性?高小三深深绝望的眼神让我感到一阵阵害怕,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假如今天患病的是我,我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能象坚强的高小三一样,平静自然的生活整整两年吗?
喝到最后,我结结巴巴地问他今后打算怎么办,高小三笑了笑,说:“还有今后吗?”我说:“操,这可不象你,没有过不去的河,你要是也倒下了,我就失去所有意义了。”高小三似乎已是心灰意冷,不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似乎要彻底的忘掉现实。我说:“过几天我打算找份新工作干干,一起去吧。”高小三笑了笑,没当即表态,过了半天等我快沉沉睡去的时候,忽然幽幽地说:“等我死的时候,不希望身边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