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
秋日黎明，晨辉从窗户漏下落在少年身上，白净脸庞飞起一抹红霞，充满了生气。
少年攥紧双手，指骨关节已失去血色，似冻僵一般苍白，连声音也带着寒气：
“又是这样！”
他长吸一口气结束了吐纳，拍了拍有些发麻的大腿，心中不免有些丧气——体内灵气一点也没有增长。
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少年睁开眼，目光落在对面挂着的黄历上。
随手挥出一道灵气，将最上面的一页撕掉，又是新的一天。桐浆纸上印着四个黑色小篆‘九月初一’，一旁还写着‘诸事不宜’。
“还有一个月。”低声叹了一句，随手拖过一张竹椅，坐在矮小的书桌前。
桌上摆着一面生有黄锈的铜镜，反射着阳光，映出少年明亮的双瞳，他名叫叶峰，是青龙门的外门弟子。
对着铜镜，五指弯作一把梳，捋了捋蓬松的头发。
低头看了眼露在外面的肚脐，忍不住撇嘴道：“还仙门呐，常服也不肯发新的。”说完便推门出屋。
路上，叶峰哼起家乡的小调，食指轻点道旁的木栏杆，似在合拍。这条下山的路他走过千百遍，但被人拦在路中间还是第一次。
看清拦路的人，叶峰低下头去，拱手道：“见过盛师……姐。”
对面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肚脐都露在外面了，还戴块玉佩呐？”
叶峰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他知道盛姿是在眼红师尊赐了这块阴阳玉给自己。
“卢修在等你，随我来。”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盛姿带路，叶峰跟着，沿石板路来到一处凉亭。
凉亭内一名青衣少年端坐着，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叶峰上前见礼，还没开口，对方便不耐烦的摆手道：
“此次大考，你有几分把握？”
叶峰微微一愣，自己与卢修绝谈不上什么交情，不过同属紫云峰一脉罢了，对方怎么会来关心自己？
细看对方的眼神，阴沉得让叶峰想到毒蛇，立刻便猜到了对方因何而来。
无非是自己一个记名弟子，反比他们这些正式弟子更受师尊重视罢了。对此叶峰一向低调，想要躲开麻烦，看样子今天是躲不开了。
“问你话呐！”盛姿双眼瞪大，露出大片眼白，盯着叶峰。
“一半吧。”叶峰答。
“看着我！”卢修暴喝一声。叶峰下意识的抬头与其对视，顿觉双目刺痛，识海似乎被一道紫电劈中，震得脑瓜嗡嗡响。
强烈的眩晕袭来，叶峰站立不稳，脚步虚浮之际，又感觉有人绊了自己一脚，彻底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看你连一成都没有。”盛姿撇嘴道：“别人都只有一次机会，你两考没过，再去雷霆殿不觉得丢人么？”
“他本就是不知廉耻的。”卢修哂笑道。
叶峰站了起来，一张脸已憋得通红。他有自己的苦衷，但说给这两人听无异于对牛弹琴。
“瞧你那样儿。”盛姿冷笑道：“方师兄借了洛川石给你提前测试一次，你若过不了，就早点滚下山去，别再丢咱们紫云峰的脸了。”
迎着盛姿的目光，叶峰几乎将牙都咬碎了，无力的感觉充斥在他心头。
卢修冷声道：“七日后，枫林谷，你若不来我们就打断你的腿，看大考那天你能不能爬着上雷霆殿。”
说完，招呼盛姿架起飞剑，御风而起，往远山飞去。
“咳……咳”
叶峰被激荡的灰尘呛得直咳嗽，双眼却眨也不眨的盯着两人飞远的方向，在那边的山巅上，矗立着一座紫色大殿。
看到那座大殿，叶峰不自觉的攥紧双手，指骨再度泛起那种苍白。
若是外人瞧见，只会觉得这种白色断不应出现在人身上，只有冻僵的尸体，才会是这种颜色。
“方鸿！”
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名字。
当年一起入门，修行比自己慢，还经常来请教自己。可自打此人进了内门，却是处处与自己刁难，现在还要赶自己下山。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可当年自己明明是最先进入炼气境的，为何这么多年来反倒落在后面？
会不会是修行的功法有问题？
“不会，不会。”叶峰立刻摇头否定，功法是师尊秘传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不过这功法缺了一篇，师尊说是旁门辅助之法，无关紧要。既然是缺的，师尊就也没看过，会不会是师尊弄错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叶峰也不往山下去了，立刻小跑着返回自己的小木屋，关好门窗，从床底下摸出一个蓝布包袱。
“呼……”
吹掉灰尘，解开包袱，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古籍，用古金铭文写着《乾天种魔大法》。
……
夜幕低垂，深秋的残风卷起地上的败叶，发出沙沙声。
呓语般的声音将叶峰惊醒，他已仔细翻了半日，秘籍上没有任何秘密，缺失的那一篇仍没有眉目。
算了，将秘籍包好，重新塞回床底下，顺手抽出个黄叶蒲团，盘膝坐好。
这是他每日的必修课，九年来从未间断。
吐纳至半夜，叶峰双手置于肚脐，两手拇指相对掐舍心印，开始修行起《乾天种魔大法》。
或是受了白天的事影响，内心始终不得平静，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修罗场。
残血余火中，自己从尸体身下拖出腰囊，翻出两个带血的馒头，就着地上的积雪吃下。
这时有人向自己求救，叶峰回头去看，那人活像被钉在砧板上的泥鳅。一身血污，背上插着柄长枪，枪杆上还有面旗帜随风飘动。
叶峰本能的遮住自己的馒头，但看那人凄惨的模样，又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将馒头递了过去。
那人轻轻的摇摇头，并不吃，艰难的伸出手指着前方，眼睛里满是渴望。
叶峰顺着看去，一柄朴刀，他把刀给了那人，那人毫无迟疑的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头颅咕噜噜的滚动，叶峰呆呆的看着，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还有这般力气。
鲜血流到叶峰脚边，他仍木头一般立在那里。鲜血越来越多，漫过脚背、膝盖、腰部……头顶！
叶峰骤然睁眼，天亮了，梦中的血腥气似乎还在。
可自己怎么会睡着呐？
叶峰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仿佛身体已不再属于自己。忽然，天地间的声音如浪潮一般滚滚而来。
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寒露顺着枯枝滴落的滴答声，甚至行人的脚步声。虽未看见，却能从声音中听路人矮胖的身形，以及他背上的布袋与肩膀摩擦的细微声音。
“魔胎！”
叶峰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九年努力终于成了，《乾天种魔大法》突破至第二层种魔阶段。
这就是魔胎所带来的奇异威力么？叶峰逼自己冷静下来，身体的感知慢慢浮现，与此同时还有一句话自他耳鼓内响起。
“九年，你终于种魔了！”声音浑厚，带着十足的中气，其中的喜悦之意似乎比叶峰还多。
叶峰左右望了望，空荡荡的房间，只有自己那几件家具，试探性的问道：“哪位？”
“本帝石中天！”浑厚的声音说道。
“你认识我？”叶峰更加疑惑，这个名字他从没听过。
“废话，我被你戴在身上快九年了，就是有几根毛我都清楚。”
叶峰惊得弹地而起，拿起玉佩仔细打量。与平日里没什么差别，颤悠悠的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一道残魂耳，进来聊吧！”
话音刚落，手中的玉佩突然传来强大吸力，叶峰整个人似在龙卷中翻腾，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入眼是一片黑色空间，四周无有边界，浓重的黑雾蔓延不知何处。脚下有积水，很浅，却清晰的倒影出自己和一个幽魂。
幽魂有些虚幻，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面容如同斧凿一般的凌厉线条，一双虎目内蕴有丝丝精电。
看到此人的瞬间，叶峰本能的感觉到危险，眼前似乎出现了漫天血幕要将自己淹没。直到对方咧嘴露出微笑，倾天的血幕才轰然消散。
叶峰惊疑道：“我是如何进来的？”
“阴阳玉本是一件不错的魔宝，可惜坏了，只能用于收纳。”石中天含笑道：“你不必急着问，本帝传你一式法术，速速学会，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吓我？自己在青龙门内能有什么危险。叶峰心中虽不信，还是立刻点头答应，捡来的法术，不学白不学。
“听好！”石中天朗声开口：“此法名为隐气术……”
只是听了一遍叶峰已完全记住，心念一转，神识自然的从阴阳玉内部空间中退了出来，双手掐诀开始修炼。
过了许久，气海内缓缓凝聚出一枚古朴符文，有点像古金铭文中的‘隐’字。
修炼完毕了，法术除了隐藏气息并无半点作用，真不知石中天为何要自己修行这什么隐气术。
“好了。”叶峰点头示意。
石中天道：“紧守心神，本帝要撤开灰幕了。”
对方话音刚落，叶峰便感觉身上有一阵微风扫过，从脚至头。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下意识的按石中天的吩咐收敛气息。
“不错，初学便将隐气术施展到如此地步，日后多加熟悉，便可收发随心。”
“前辈所传，好生神妙！”叶峰感觉自己就像披上了一层轻纱，本来刚刚突破的气息，此时也变的朦胧起来。
“雕虫之技罢了，本帝还有通天法术，你可愿拜我为师？”石中天道。
叶峰闻言先是一喜，转而又皱起眉头，沉吟道：“在下已经拜了师父，只怕不能拜前辈为师了。”
虽说自己只是记名弟子，雷逸也只是自己的籍师，但叶峰早已将他看做如师如父的存在。
石中天不怒反笑，“小小年纪就如此知恩重义，本帝果然没有看错人。”
“谬赞了，还请前辈体谅。”叶峰道。
石中天脸上笑容不减，悠然道：“你借我一点魔气，我有东西给你看。”
叶峰催动魔胎，一股奇异的感觉传来，与催动灵气时那种温暖舒适的感觉迥异，魔气带着些许冰寒，让人精神一震。
不待叶峰驱使，魔气自主融入阴阳玉内，片刻之后玉佩闪过一阵红光，中断了对魔气的吸取。
紧接着，一股信息涌入叶峰脑海内，初时杂乱无章，少顷，勾勒成一个个蝇头小篆：天地开、分清浊、伏阴阳、化仙魔……
这不是《乾天种魔大法》么，自己早就学会了，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虽然有些不解，叶峰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一目十行。很快便翻过了入道、种魔两篇，来到第三篇。
原来此人有全篇功法，叶峰欣喜若狂，细细品读起来，只是慢慢的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