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医者仁心
斗奴场里,那个最为残暴的奴隶——陈鸣正在奋力撕咬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在他的周围,原本人满为患的看台上,现在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血水顺着台上为了排水而设计的水道往外面流去,只是大多数的血还没有被排出去就已经干了,一块一块的血污,看着骇人,像是刚刚举行完献祭仪式的修罗场。
修罗场中,陈鸣闻到了极为新鲜的血肉的味道,毫不犹豫就将嘴里的尸体吐出来,转过头,血染红了他的下半张脸,一双眼睛里是和血一样的颜色,盯着不小心走进这修罗场的女子,没有任何停顿的冲上去。
陈漪一步步走进斗奴赛的场地,越看越惊心,曾经她和余老走出药谷,看到了索尔那魔族的大军攻破玄冥关,在森里克尽情驰骋,杀遍了平城和玄冥关附近的所有小城小镇,那时候,距离玄冥关城破已经过了几天,平城之外的所有路,全部弥漫着腐臭味,道路正中央,或是道路两旁,抑或是屋子里,都可以轻易地找到血迹和尸体,太快了,魔族军队像狂风一样席卷了两座城市,随后便被格维德带领着离开,像极了……当初的上冬城之事。
场地里,没有那些妇孺老弱的尸体,回来看斗奴赛的多是男子,两年前,陈漪可以在路边看到被开膛破肚的幼儿,她救过一个埋在死人堆里的幸存者,知道了魔族军队杀遍了所有村落,用长矛将孕妇刺死,取出还未成型或是将要临盆的胎儿,挑在长矛尖上,一路放声狂笑,长矛尖上的胎儿被马颠下去,便驱赶着马儿上前再踩几脚,而城市里尸体遍地,挡住了排水的沟渠,一场大雨下来,血水漫道,满城猩红,直到远一些的城市确定魔族人不会卷土重来,派人将乡野之间的尸体尽数埋葬,耗时良久,有些尸体被搬去埋葬时已经开始腐烂了,一场瘟疫又席卷了这一片地方,幸亏余老出谷,瘟疫很快就被遏制下去。
如今眼前所见,似是回到了两年之前的修罗场,而修罗场中站着的人,则是为祸人间的地狱使者!陈漪也是学过一些防身的功夫的,再加上她会使毒,又背靠余老的关系网,在森里克东南部可以混得很好的,毕竟有理智的人都会先掂量掂量,是否有能力和余老掰腕子,但是如果遇到了没有理智的人呢?
陈漪不断往后面躲闪,一次次避开这发了疯的陈鸣伸出的手掌,直到不小心被地上散乱的尸体绊倒,她的反应很快,立刻就往侧边翻滚,再一次躲开了攻击,只是这一次已经来不及起身逃跑了,被陈鸣一拳扫中脸颊,无力的倒在地上。
陈鸣猛地扑过来,张嘴就要咬在陈漪的脖子上,陈漪忍着脸颊的剧痛,要往旁边躲,只是动作不够快,还是被陈鸣咬到了,只是被咬到的地方是肩膀。
陈鸣磕着牙疼,怒极了,使劲咬住陈漪肩膀上的皮,用力撕咬,居然让他将陈漪肩膀上的皮撕下来一小块儿。
陈漪快要疼晕过去了,心里感慨她行走江湖才两年,好歹也救过几百上千个人的江湖郎中,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么死的,实在是憋屈。
陈鸣将嘴里咬下来的皮嚼了嚼,囫囵咽了下去,也没噎着,却没有再对陈漪动什么手脚,因为他闻到了其他的味道,不同于血肉,而是像雪月山的初雪一般,这是神的味道,飘渺空灵,不近人情。陈鸣知道,他的主人来了。
沐雪离开了小酒馆就回到了斗奴场,算好了时间,尽管斗奴场里有元素使,但是陈鸣的战力可不低,再加上那群元素使自相残杀,陈鸣获胜是意料之中的事,即便有意外,沐雪也早已在陈鸣身上设了防身的封印。不过看到陈漪进入斗奴场她还是很意外的,她的结界只能进不能出,但是沦为修罗地狱的斗奴场谁会过来?
陈漪眼见陈鸣停止了进攻,见到沐雪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印象中此人好像和卫九州关系不错,心中警戒放下了不少,还来不及说上话,沐雪就带着陈鸣离开了。
陈漪很快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忍着肩膀的剧痛,在斗奴赛的场地四处转悠,自然不是对这修罗场有多感兴趣,只是医者仁心,万一某个角落里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等待救援的人呢?没有过在废墟中恐惧地等待救援的经历,不会知道那种绝望的感受,偏偏陈漪知道,印象深刻,童年噩梦的经典素材,所以才不会放弃任何可能,记得余老曾经对她说过:“为何要入世?医者救不了天下所有人,能救天下人的唯有从政者。”
“可是,只有救天下人才是重要的事情吗?”陈漪那时不过十二岁,第一次遇到许山河的那一年,看了刀老的信,余老心中隐世不出的念头开始动摇,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陈漪的话,“对于被我救的那个人而言,这便是最重要的事情啊!我不知道能不能救所有人,但是我们可以尽全力救我们能救的人啊,也许我们真的挽救了一条生命呢?这件事对医者而言,不也是最重要的吗?就像……”就像……
就像当初你将我从废墟里捡回来一样。
陈漪有病,这件事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余老和她自己。当初余老路过一片废墟,听到了陈漪呆坐在尸体堆中的哭泣声,那时他厌倦了战争纷扰,可怜这个小女孩和他一样,饱受战乱之害,便将小女孩捡了回去,养在药谷。药谷多少奇珍妙药?偏偏治不好陈漪的病,这些年陈漪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羸弱了,再过几年,怕是真的会死吧?
找了一圈,并没有幸存者,陈漪疲惫地站在入口处,看着狼藉的街道,想起那个老头,感慨道:“师父,其实我也想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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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陈漪颓然地回到客栈,见到了还在昏迷的许山河,以及坐在许山河身旁的卫九州。
“我要带他离开了,你有什么打算吗?”卫九州主动开口,来谷耀城之前便是说好了的,只是两个姑娘相处出了感情,不容易说再见。
“嗯,我现在还没什么打算,横竖也走不了多远,就在这附近逛逛,总不能等我师父回来让他找不到我吧?”陈漪勉强的笑了笑,问道,“他怎么晕了?”
“他遇到了故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被磕到了脑子,晕了。他本来就傻,万一磕得更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卫九州半开玩笑,对许山河的身体她还是有把握的,不会出大问题。
陈漪上前一步给许山河把了脉,突然间想起一件事:“两年前师父和他闹了误会,在他身上下了毒,后来有个神秘人把他救走了,没有给他解毒。方才我给他把了脉,毒性已经减弱了许多,但是余毒发作也不好熬,现在应该就是余毒发作才晕过去了。”说完之后想起这小子拐了她的闺蜜,心中百感交集。
卫九州点点头,也不着急,既然陈漪想起了这件事,那就是要给许山河解毒的,只是这两年她一直在暗中盯着许山河,还真没发现许山河为这个余毒困扰过,现在回想,大概是许山河平时一个人生活,即便难受也只是一个人忍着,所以卫九州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又花了几天时间,陈漪配好了药,给许山河解了余毒,接着卫九州便和许山河离开了。
车夫没有离开,他本就是跟随陈漪的,救命之恩,唯有忠心耿耿才还得上吧?
目送着卫九州和许山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陈漪心头有几分落寞,转头问车夫:“张叔,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张叔就是陈漪的专职车夫,既然是聘来的,那就是有工资可以拿的,若是在平时,张叔肯定笑哈哈地回答:“这不是小陈你给的月钱比较多嘛,所以我就跟着你啦。”但这几天陈漪做什么事都兴致不高,张叔看在眼里,半年的相处已经可以养出感情了,陈漪在药谷里被余老养了十几年,天真得很,张叔半辈子已经过去了,经历过多少世俗?见到这般天真之人必定是不屑的,偏偏就是这天真之人治好了他的顽疾,在他无家可归时还愿意让他成为专职车夫,每月都有月钱可以拿,张叔便想要守着这一份天真了。
“因为小陈你需要我。”不是因为你一定需要一个车夫,而是因为需要有人守着你的天真,我虽然老了,没什么本事,但是总要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陈漪却不懂,她想的是,她的确需要一个车夫,半年里四处走,若是没有张叔,赶路就是一件让她很头疼的事。
“张叔,我们在这里开一个医馆吧,虽然有些人我还救不得,但是还有一些人我现在救得了。”不然等到我自己身死,那些我原本能救的人多无辜啊。既然我还活着,那便是还有人需要我。
张叔笑着答应,问了陈漪要忙的事,便着手去准备了,治病救人的事交给陈漪,其他的杂事陈漪不擅长,就全部由张叔来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