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白母
十几年前上冬城有两个公子,一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专一公子,正是许家许克己;还有一个是放浪形骸不拘世俗的浪荡公子,与许克己同辈的白家白二郎。白敏华的父亲就是白家白二郎。
白二郎一次游历在外,与谷耀城一个奴籍的侍女相识,一夜放荡之后,白二郎转身离开,不知这侍女回到主家面临着什么样的处罚,继续游历。后来侍女艰难生活,十月怀胎生下了白敏华,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在白敏华的母亲重病之前,白敏华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的姓。白敏华年幼时常常问母亲,自己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总是避着不回答名字,只说:“你的父亲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敏华你要快快长大,母亲到时候送你去学堂,学一身本领之后就靠着你带我去找你父亲了。”
白敏华记得很清楚,提到父亲时母亲总是望着西北边,嘴角有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他太矮,看不真切,下意识觉得那不是笑容。就是嘛。他打小就在街坊里边听到抛弃妻儿的男子最靠不住,他的父亲不就是抛弃了他们娘俩吗?那就是靠不住的男人,母亲提到他的时候怎么可能是笑着的。他信誓旦旦地想着,这样不靠谱的爹要来干什么,等他长大了学一身本领,守着母亲过好日子,父亲什么的,去他的!
然而白敏华的母亲命不好,她被主家赶出来之后就四处帮些杂活,挣些银钱过日子,本来日子就紧巴巴的,她还想要省一些钱给白敏华上学堂。
白敏华不晓得母亲的艰难,上学堂的时候不是很听话,和一起上学的人打打闹闹,开玩笑都是家常便饭。最开始时白敏华极讨厌别人拿他的母亲开玩笑,还曾因为这件事和别人打过架,后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直到某天有个人到学堂喊他:“敏华,你母亲快要不行了。”
白敏华头也不回:“你母亲才快要不行了。”他的母亲中午还在灶台做饭呢,可精神了,怎么可能半个下午不见就不行了?转头就和一个约他一起去玩的同学跑了,在城里头逛了半个下午,日落西山的时候才回到家。
回到家的少年发现不对劲,灶台没有火,也没有平时回到家时闻到的饭菜香味,他四下里找,找遍了住着的小屋子都没有找到母亲,心下疑惑,出了门就看到邻居的大妈叹气:“唉,本来就一个人带着孩子熬苦日子,现在还病了,以后怎么办?”
白敏华没有想太多,也没有料到邻居口中说的病人是他母亲,他只想着找个人问问母亲的下落,刚刚凑到邻居跟前,邻居见到他就说开了:“诶,小华你在家里啊,快点那些银钱去医馆里头找你母亲,你母亲下午晕倒了,被隔壁张婶串门发现,送到医馆去了,听说得了病呢。”
白敏华心头一紧,立刻就想到在学堂时听到的话,但此时顾不上自责,他只知晓母亲藏银钱的大概位置,摸了好一会儿找到三枚铜币,正要跑出门去被邻居看到了,刚停下来手里头被塞进来两枚铜币:“我看你母亲的病有些严重,不知道你们的银钱够不够,大娘手里头的银钱不多,先借你一些。”说罢,推了一下少年,让他去医馆了。
少年留下一句感谢的话就跑了,附近只有一家医馆,离得不是很远,白敏华跑进去抓着人就问:“你可有看到我的母亲?”
一个药童认得白敏华,就带着他去找他的母亲。母亲虚弱地躺在医馆的榻上,旁边一个大夫正在交待一些事情;见到白敏华时母亲先是眼睛一亮,接着目光沉了下去,而一旁的大夫则皱着眉看白敏华:“可有银钱买药?”
白敏华跪在母亲躺着的榻前,先是问母亲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之类的,接着转身去跪那个大夫,把他手里的五枚铜币递给大夫:“大夫你救救我母亲,求求您……”
那大夫掂了掂到手的银钱,似是觉得有点少,不过看白敏华和他母亲都是穷苦样,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开了几副药就让白敏华把他母亲背回家了。
少年白敏华还以为母亲病得不重,将母亲背上身时只觉得母亲太轻了些,却不知道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大夫开的几副药救不回他母亲的性命。
那天晚上白敏华守着母亲睡觉,半夜时听到有声响,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小偷摸了进来,还以为是来偷他们家的,吓得立刻把剩下的药尽数抱在自己怀里。
那小偷本来也看不上他们贫穷一家,见到白敏华这般反应被逗笑了:“几副破草药,什么都治不了,你还当我稀罕不成?我就是来这里躲一下,小家伙你不要出声,我还可以帮你看一下你母亲的病。”
白敏华被说的一愣,还真就没有出声,帮这个小偷躲过了外面追杀他的人,然后便求着这小偷看看他母亲,方才听到小偷说这草药治不好他的母亲,他的确是将信将疑。
这小偷在江湖上是有名号的,名为弗影,既是神偷,也有医术傍身,向来劫富不劫贫,眼见这小孩帮他躲过了追杀,虽然他自己也有把握,但是看到这小孩被吓到之后抱着草药的样子,他鬼使神差地就留了下来。弗影给白敏华的母亲看了看,却只是低低摇头:“草药救不回来了。”
白敏华似是不信:“怎么会这样?我不信,今日中午我出门时我母亲还好好的呢。”
弗影在黑暗中,听到这话很是惊讶:“这般病情,你母亲居然还可以撑着,已经很让人敬佩了,不过若是早一些,我还有把握救她,现在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少年循着声推了一下弗影:“你不要咒我母亲,我母亲说过要等我长大带她去找我父亲的,我还没长大,父亲也还没有找到,她才不会轻易离开我!”只有白敏华自己知道他有多怕,看着弗影在黑暗中把脉的样子好像很娴熟,白敏华多么希望这个人是个骗子,但是转念一想,母亲傍晚回来之后到此时深夜都没有醒来过,而且母亲向来觉轻,莫要说弗影给她把脉,就是弗影进他们屋子的那一点动静都足以让母亲惊醒,可是现在母亲还是睡着,靠的近一些白敏华还可以感受到母亲在颤抖。
弗影皱眉,他给多少人看过病也都没有人怀疑他,现在这个少年还冲他大吼大叫,没有再呆下去,他转身就出了这破旧的屋子。
少年白敏华还是守着母亲,还没有睡下又听到动静,黑暗中张望——原来是弗影去而复返:“我的确救不回你的母亲,但是那些草药也帮不了你的母亲,呐,这些给你。”说着,弗影扔给白敏华几副草药,“这些可以让你母亲好受一点,要是你母亲坚强一些可以多活几天。”
白敏华给弗影磕了头道谢,料想凭他们家的财产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偷惦记,真就把弗影给的药煮给母亲喝下。
隔天就听说了医馆被人偷了最珍贵的药材,那大夫半夜还被人打了一顿。白敏华不管那些,一心守着母亲,每日熬药,顺带着出去找些零工挣些银钱养家。
白敏华的母亲喝过了弗影给的药,隔了两天就醒了,大概也知道自己命数到头了,就拦着不让白敏华买药。白敏华哪能答应?再说这药也不是买来的,也不能暴露弗影的身份,就和母亲说这些药是医馆的大夫看他们可怜送的。
少年哪能比母亲更了解医馆大夫的脾性?那医馆还真就没有这般慷慨的大夫,母亲摇头苦笑,心疼孩子受苦,也担心自己去了之后孩子没有学可以上,正在想办法给孩子找一条退路时,少年外出倒掉药渣时被一个医馆的药童路过看到了,医馆被打的那大夫带着一堆人找上门来,把白敏华狠狠地打了一顿,邻居一看是医馆的人,不好得罪,愣是没有上来拉架的,直到少年奄奄一息,借了白敏华两个铜币的邻居才嚷着赶人离开。
当天晚上白敏华和母亲两人都虚弱地躺在床上,白敏华挣扎着要把剩下的药熬给母亲喝时,弗影找上门来了,算着时间少年手里头的药也差不多没了,正打算再去医馆偷一些,就看到少年这般奄奄一息。给少年上了药,接着又给母亲把了脉,弗影对着白敏华直摇头:“你母亲时间不多了,剩大概十天时间。”
白敏华顾不得身上疼痛,跪在地上求弗影救人,这些日子他熬药给母亲喝,虽然不见母亲好转,但是母亲的病情恶化的确是没有加快,他相信了弗影是有真本事的,以为弗影是嫌弃他们家没有钱,他磕着头道:“您要是不嫌弃,我这条命给你,求您救救我母亲。”
弗影只是叹气,光是他偷来的几副药,就是白敏华的母亲十年也挣不回来,哪里是看上了他们家的银钱?他把少年从地上拉起来:“你没有学医,不知道有些人真的是救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