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祖母
乐之哪里知道李妈妈这些心思，若她知道一定会笑了，上一世为了嫁给江澜，宫里请来的礼仪妈妈打得她浑身是伤，说她愚笨至极，她为了嫁进去，没日没夜的练，如何能不标准。
乐之此时也回了院子，老太太既然已经回来，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急了。
如今倒是要好好修理一下这听荷院了，她挥了挥手，玥青几个进来：“去叫我院子里的人进来。”
锦瑟与玉珏不明所以，玥青却明了，立马回身叫了众人，乐之心想，锦瑟憨厚，玥青却十分通透，倒是个可用的。
众人进来面面相觑，乐之敛了神色严肃道：“如今我这听荷院有十二个人，我且不要求你们为我肝脑涂地，只一样，衷心就行，若往后让我发觉吃里扒外的，打杀了摸不要怪我。”
众人哪里见过主子如此样子，连忙跪下连连称是，玉珏心里也大惊，如今小姐变得她不认识了。
乐之想着敲打了，往后如何就看他们的造化了，挥了手众人都退下了，房里只剩了三个丫鬟，玉珏忙道：“小姐莫怕，有吃里扒外的我定亲自抓到你面前来。”
玥青嘲讽的看了她一眼，乐之微微勾了勾唇角道：“那你可要记住今天这番话了，玉珏锦瑟退下吧，玥青过来梳头，晚饭与祖母一起吃要庄重些。”
玥青看着他俩出去，关了房门问道：“小姐可是有话可说。”
乐之真是觉得玥青通透，点了点头：“我从前糊涂，如今大病一场想通了，我这听荷院四面楚歌，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玥青眼里含了泪光连忙说：“小姐总算想通了，奴婢真是高兴。”
乐之坐到梳妆前，玥青边梳头边与她聊天：“小姐可记得老太太身边的翠儿姐姐”
乐之略微想了想，点了点头。玥青接着说道：“那小姐可记得五岁四岁那年她发麻疹被关进柴房里，你送她吃食的事情。”
乐之摇了摇头，年纪太小久远了，她记不得。
玥青想着也是记不得了说道：“不要紧的小姐，这些年来翠儿对你礼数周全，她记得便好了。”
乐之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上一世她百思不得其解，祖母为何如此厌恶她。
如今有个人，祖母喜好她知晓了，就算依旧不喜她也少了许多罪了。
玥青见她明白了，也不多话了，耐心梳头来，乐之看着她巧手如飞，喃喃道：“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玥青察觉这话不对，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也点了头扶了她起来。
晚饭必是要同祖母一起吃的，到了主房，乐之看着父亲也在，林氏顾氏都来了，众人一通和乐，她有些呆了，竟莫名觉得局外人一样。
翠儿连忙喊道：“大小姐来了。”乐之回过神来，感激的朝她笑了笑，翠儿也回了一笑。
吴氏这才作出姿态连忙唤道：“乐儿来我这里，混帐东西，还不快伺候大小姐用饭。”
小丫鬟唯唯诺诺的连忙伺候，乐之连忙挨次见礼，祖母看着她脸上伤疤，又弱柳扶风，当下道：“自家人客气什么，自己找地方做，你一个正经主子，怕了奴才不成，”
赵侯爷没说半句话，乐之低头称了是坐了下来，乐雅看着她挨骂，又快意的笑了起来。
丫鬟婆子们将一道道菜上齐，祖母开了筷子，侯爷开了，众人这才开筷吃饭。
众人默默吃完，淑了口，这才移步说话，乐之知道免不了一顿挨骂，当下紧绷起来，玉珏跟玥青扶着她，玥青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放松下来，是啊，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呢。
“乐儿这病好的如何了？”
“劳祖母惦记，已经好多了，母亲父亲派了大夫，已无大碍了。”乐之看着祖母略微点了点头，又静静坐下了。
“母亲莫担忧，我给乐之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想来是药到病除的。”赵侯爷连忙说道，做尽了孝子姿态。
乐之看着可笑，嫡亲的女儿命悬一线，也总共来了一趟，竟全成了他的功劳了。
“如此就好，可这脸上如此伤疤，何时才好，莫要影响了亲事。”祖母嫌弃的看了眼乐之。乐之低头不语
“母亲放心，我明日上朝讨要上好伤药即可。”
“嗯，这样也好，这里无事，我与她们说说话，你去忙吧。”赵侯爷告了退，抬脚走了出去。
乐之微微松了一口气，李妈妈看着她如此姿态微微笑了起来。
“母亲，刚才侯爷在妾身不敢多说，可这乐之被流云郡主救回来的事人尽皆知如何是好啊。”
果然，赵侯爷一走，吴氏急急忙忙站了起来，乐之懊恼，何苦不放过自己呢。
“乐之，你一女子，荒郊野外，回来还有什么脸面！”祖母怒喝道，乐之连忙跪下哭道
：“祖母赎罪，乐之也想一死了之以示清白，那道士将我扔下车跳了出去，大雨一夜，我昏了过去，回来便到家了，后来一问，才知流云郡主送了回来，乐之不孝，可也不敢如我娘亲一般自寻短见啊。不然如何对得起郡主救命之恩。”
乐之哭的好不凄惨，果然听完她的话，祖母问安氏道：“是流云郡主救了她？”
吴氏点了点头，这该死的乐之，又提了她生母，生怕别人忘记她怎么死的一样。
祖母若有所思，乐雅立马站出来道：“大姐姐若被城里人知晓，我们姐们几个还要嫁人，可别让大姐姐连累了我们。”
说完便哭的撕心裂肺，祖母看着也可怜，连忙差了丫鬟扶乐雅起来，狠狠的瞪了眼乐之。
乐之倒是不怕，这名声坏了，江澜还能娶自己吗，她倒是要感谢这所谓的坏名声了。
她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也不辩解，房子里一片寂静，祖母看着底下跪着的乐之，身子薄弱，像极了她的母亲，倒有些可怜她了，挥手让她起来。
乐之连忙起来又转身哭道：“姨娘莫怕，乐之名声坏了，也耽搁不到乐雅，乐之自小没有母亲，缺乏教导，想来往后求娶乐雅的人不会怪罪的。”
吴氏大惊，这话可就严重了，这谁人不知赵侯爷宠妾气死了妻子，如今嫡妻留下的女儿名声不好，风头势必是讨伐吴氏的。
连忙道：“乐之不必忧心，你与雅儿自然是一样的，这风声我必然告诫丫鬟婆子，你且放心养病。”
乐之低低称了是，祖母眼睛眯了起来，也不计较，吩咐下去：“乐儿在屋子里好好养病吧，待全好了再出门。”说着起身回了院子。
乐之知道这是将她禁足了，她也不恼，乐雅可高兴坏了，意气风发的跟着吴氏走了出去，林氏连忙跟着走了出去，倒是冯氏，回了院子，乐水却留了下来。
乐水生的一副小家碧玉的相貌，穿着就次了她许多，玥青扶着她，乐水怯懦的走了过来问好：“大姐姐近日可好些了。”
乐之点头笑道：“好多了，乐水妹妹可是有事。”
乐水像慌了的小鹿一样，连连摆手，又飞速的塞进她袖筒一个东西，匆匆告退。
乐之被她这幅样子逗笑了，拿出袖子里的东西，竟是一瓶上好的白玉膏，她递给玥青，玥青低声说道：“看样子是冯姨娘催着来的，小姐可要见见顾姨娘。”
乐之看着玉珏朝着乐轩屋子出神，低声说道：“不必，我们来日方长。”
玥青也明白了，叫了玉珏一同回院里。乐之梳洗躺在榻上暗自想到，该准备准备赚些银钱了。
她立马翻身来，吓得锦瑟连忙起身，乐之让她取出柜子里的匣子，母亲留给她的一处院子跟三个铺子还没被安氏哄骗走。她也从未去查看过，她看了看，安心了，把匣子塞进了床底下，锦瑟也没多问。
乐之想了想，按照上一世，过些日子南海便要上贡那玉水晶了，往后一段日子里更是千金难求，后来她从江澜嘴里听到那水晶取处，如今真是派上用场了，她睡前想，得赶紧朝舅舅递个信了，随即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乐之禁着足，这几日自然也不用去请安了，她索性放开了性子，叫了玉珏几个坐在榻上绣花，玉珏叽叽喳喳的，陪着锦瑟的呆愣，倒也好不热闹。
乐之今日拿起针线，思索片刻，拿炭笔画了只白鹭，玉珏凑过头一看，大呼小叫：“小姐，帕子一只白鹭太寡淡了，不如绣一朵兰花蝴蝶，多是应景。”
乐之没说话，低了头寻针线，不知怎的，总眼前招摇着那双莲白靴子，若是个翩翩公子，这白鹭帕子配着正好凑成一对。
倏忽又惊了自己，怎的如此大意，上一世江澜如此狼心狗肺，三妻四妾，打杀了自己，父亲都如此，可见这男人是万万不可信的，她想了想，擦了娟上的画，改成了竹子。
玉珏这才心满意足的夸赞了一声，玥青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主仆四人正高兴，外头玉兰呼道，乐水小姐来了。
锦瑟连忙收拾掉她的绢布，正经站在跟前，乐安也恰好进来了，丫鬟出去看茶，乐之拉着乐水道：“妹妹今日怎么自己过来了。昨儿可是受怕了？”
乐水怯怯的摇了摇头说：“大姐姐脸上有疤也比我好看。”又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吐舌道歉。
乐之看的可爱，连忙说：“你不必忧心，我不在意的。”
乐水总算放松了些，端了玉珏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说：“大姐姐可知道，过几日成音公主设宴请众家女儿呢，连我都竟有资格去。”
乐之皱了皱眉，吩咐玉珏等人退下，连忙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乐水大吃一惊，问道：“大姐姐不知道吗，今日府上递来消息，进了乐雅屋子，姨娘好一阵打探，才让我来告诉你，我原本以为你知晓了。”
乐之心下了然，看样子吴氏根本没打算告诉她，或许更乐意她不去。
可这冯姨娘那雨闲院都知道的事，她竟然不知道，上一世就死于消息闭塞，这一世万万不可大意了，她瞬间有了思量，如今冯姨娘派乐水过来，怕是看她醒悟想要抱团对付林氏跟吴氏了。
乐之摘了手腕的碧玉镯子，笑着说：“多谢姨娘为我担心，你回去告诉她，我过几日去看她。”
乐水哪里见过成色如此好的镯子，煞是喜欢，又不敢拿，连忙摆手，乐之看着可爱，硬是塞给了她，她欢欢喜喜接了过去。
乐之是喜欢乐水的，家中三个女儿，如今乐水六岁，心思单纯的很。
至于冯氏，往后她在看就是了，乐水从这得了好处，又透了消息，高高兴兴的回院子去了。
玉珏几个这才进来，乐之心下着急，成音公主自幼娇惯，性子极其嚣张跋扈，上一世便互相看不对眼，这一世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何况有乐雅这个跟屁虫，她几乎想都不用想，宴会她们几个定是要为难她的。
如此想来，得赶紧去趟将军府了，乐之支开玉珏，提笔写信，喊了玥青：“将信找人递给舅舅，这里有二两银子，你且打点打点守门婆子。”
玥青看着银子心酸，连忙接了信，匆匆离去，乐之心底也有较量，自己身边得有可用之人，玉珏是留不住了，锦瑟憨厚，往后又得在吴氏身边安插人手，这一件件事倒叫她头都大了。
她只能祈祷舅舅明白自己意思，能接自己回去，也好商量对策，过了一阵，玥青回来了，点点头示意送出去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内心烦躁，她铺了纸笔，仔细抄起佛经来。
上一世太元寺的元素师太便夸她佛经好看，只可惜沾了名号的是被柳三娘换了去，江澜也不责骂，柳三娘第一才女的风头也是风光无限。
每每想起，乐之就想起她被刮肉挖骨的窒息，情绪几近失控，抄了一阵子佛经，才平缓下来。玥青担心也没多问，在旁边耐心磨墨。
晚上也没去给祖母请安，她叫玥青将抄好的佛经递给翠儿，送给祖母说为祖母祈福，老太太没怪罪她，一来讨好祖母，二来为自己扬名，往后谁若想换她的字，老太太这关自是要过的，做完了这一切她才梳洗睡去。
老太太得了佛经倒是喜欢的不得了，连连夸赞，李妈妈也赞许道：“乐之小姐这字真是随了羽夫人，这风骨有七分之像呢。”
老夫人听到乐之那逝了的娘亲，不由得放下了纸张，李妈妈瞧着忧心，连忙宽慰道：“老夫人若是怕，不如将乐之小姐放到身边养，总不会如当年一般出岔子的。”
老太太略点头说：“从前我总瞧着她似羽儿，格外不喜，可这性子又不如她，我也说不清是喜是恨，如今生了大病，这性子简直变得一摸一样，我倒有些怕了。”
李妈妈笑着说：“老夫人宽心，小孩子教起来容易，不记仇，”说罢递了茶水过去。
老太太只好作罢，将佛经给李妈妈收了起来。
吃了晌午饭，舅舅李万春便来侯府了，玉珏疯疯癫癫跑进来传话，祖母解了禁，乐之也顾不得说她了，高兴的下了地。
吩咐玥青找了盘丝青釉罗裙，配了豆绿马甲，戴了对珍珠耳环，梳了简单的髻，插了原先的玉簪子，连忙打扮起来，玉珏不解问道：“小姐何须如此庄重，往日不是最不喜见舅舅的了。”
乐之听着不喜，锦瑟看着她脸色难看，呵斥玉珏：“小姐亲近自家舅舅乃是好事，玉珏姐姐莫要再说了。”
玉珏瞧着乐之脸色不好，竟又嘟囔说道：“夫人对小姐如此好，将军府可是百八十年才来看小姐一回呢。”
乐之骤怒，她原先以为玉珏是个蠢的，没想到蠢到如此地步，不知如今是否被安姨娘收买，竟说了这样多的好话，气极，摸起身边的淀蓝花瓶摔了下去。
玉珏几个下了一大跳，连忙跪下哭道：“奴婢错了，小姐莫气。”乐之气的不轻，没好气的回到：“你且自己去领罚吧。”
玉珏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带着泪光求道：“小姐……”
乐之是真怒了，玥青赶紧拉了粗使婆子照着玉珏脸上扇了五下，那婆子一把子力气，自然是使了劲，不一会儿，玉珏的脸就高高肿了起来。
乐之看着解气，人就是如此，越好越无法无天，她绝不会犯上一世的错误。
玉珏内心充满怨恨，小姐如今彻底烦了她，舍得打她了，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
乐之自是看见了的，当下说道：“我寻常太惯着你了，连尊卑都忘记了，你不用随我出门了，好好反思几日吧。”随即叫了玥青，锦瑟，整装去主院了。
玉珏哭的死去活来，望着一行人越走越远，瘫软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