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失眠
一个个壮硕的身躯流下勤奋的汗水,以自己当为人力车,拖拉着后方摆满猎物的拉车,这里是蛮族的部落,他们穿着简陋,男性几乎都裸着上半身,而女性则挂着简易的兽毛罩衣。一间间用茅草堆成的房屋,这里是他们温暖的家,部落中央堆着柴火,于夜空燃起星星之火。
这是一次大丰收,成年男性带着满车猎物而归,所有人将营火团团包围,族长抿着笑容,满意地看着一车车的猎物。一瓶瓶烈酒上阵,男人们豪迈地张开大口畅饮,经过一整天紧绷的狩猎行动,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地放松作乐。
蛮族之舞,夸张且粗鲁的步伐,在这里却不会感到突兀,因为这是属于他们部落最开心的时刻。这个寒冬,有烈酒可以暖身,还有暂时取之不尽的肉类可以朵颐,人生极乐莫过于此。
“米尔!你又把我的大剑拿去哪里了!”
一个男人大喊,在他对面的男孩闭着眼、捂着耳朵、微蹲身子,像是受不了男人的大嗓门似的。那男孩十一岁,已有了强健的身驱,他拥有同龄孩子所没有的怪力,当大家都还在用轻型的短剑做训练时,他已能拿起沉重如铁的大剑出外狩猎──他总是违背部落的规定,常常一个人扛着父亲的大剑外出。
“我的大剑在哪里?真是的,害得我今天空手出门。”
“空手出门?爸,所以你今天什么都没做啰?”
“怎么可能!我今天用拳头制伏了好几头野猪勒!”
“太厉害了!爸!你根本就不需要大剑啊!”
男人一听,缩着眼,怒视男孩,他道:“等等,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快把大剑交出来!”
“好啦……好啦……”男孩一脸不甘愿,从身后拿出一把镶有与男孩眸子相同的碧色菱形宝石的漆黑大剑。
接过大剑,男人的表情不再像刚刚严肃,他摸着男孩的头,轻声道:“米尔啊……我知道你急着想要展现你的力量,但我不是不让你训练,而是以你现在的年纪,独自一人狩猎还是太危险了。”
“才不会危险勒!不管是什么猛兽,只要有那把大剑,我通通都能解决!”
“别太自大了!有许多状况是你无法自己解决的!”
男人皱着眉头,双手环抱在胸前,他知道男孩天生就拥有过于常人的力量,但那又如何?过于自大,就是男孩最大的缺点。他也很伤脑筋,男孩总是不听劝告,偷偷扛起他的大剑就往外头冲。
“族长都说了……我有那个能力可以自己狩猎,为什么你还是不答应……”男孩不屑地嘟着嘴,撇眼。
“确实,你有那个能力,但你知不知道,和你同龄的孩子都没有权力一个人出去狩猎,只有你拥有特权,这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男人放下身段,语重心长地与男孩对话。
“……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就像我比他们都还要厉害一样。”
“你这家伙也太会耍嘴皮子了吧?”男人伸出手,捏了一下男孩的脸颊,“别总是认为自己是最强的,一山还有一山高。”
“那么我……就要成为最高的山,成为所有人都无法超越的那座山。”
“唉……”叹了口气,男人知道他不管说什么,男孩也不会听进去,但年纪轻轻,男孩就有如此的野心,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最强的战士,米尔,但我担心,你会在过程中失去自我,力量……往往会让人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有什么不好的吗?”男孩歪头,对于很多事,他还是没办法理解。
“米尔,当你看见我受伤的时候,你会不会救我?”
“我一定会救你啊!”
“为什么呢?”
“为……为什么?”男人的疑问,让男孩有些答不出来,“这不用理由吧……”
“给我一个理由。”
男孩愣在原地,迟迟未回答男人的问题……他不断地想,仅管脑子就像要爆炸了一样,他还是无法回答出答案。
“摸着你的心,问问你的内心。”男人微扬嘴角,指引男孩回答。
闭了眼,男孩照着男人的方法做,他扪心,寻找他最真实的答案──为什么……看见父亲受伤了,会毫不犹豫地想救父亲?那隐藏在迷雾中的答案,慢慢地被一道道耀眼的光芒给照亮,如同拨云见日般……答案就要浮现。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是男孩的答案,说完,他将眼神撇开,对现在的他来说,这话还是显得有些肉麻。
男人听见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搭着男孩的肩道:“很好,那么你知道走火入魔后,你会怎么样吗?”
缩眉,男孩摇了摇头,男人又道:“你会不在乎失去我,你会不在乎失去你妈,你会不在乎……失去任何你所爱的人。”
碧绿的瞳孔颤抖着,男孩的内心开始动摇,他开始明白走火入魔的可怕,低着头,男孩沉默了,他还游走在恐惧的边缘,仍未回神。
“米尔,为了不成为这种人,以后,你就在我的训练下慢慢变强,可以吗?”
“好……”男孩点头了,他没有了刚刚那桀傲不逊的气息,对一个孩子来说,父母还是最重要的。
此时,一个女人加入了这对父子的对谈,她对着这对父子喊道:“亲爱的、米尔,你们怎么不去庆祝呢?”
“好!等等就过去了!”男人挥手回话。
“走吧,你妈妈在叫我们了。”
“嗯……”
男孩还有些心不在焉,对于刚刚的话,他仍心有余悸,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男人牵起男孩的手,他知道男孩被他的话给吓着了,所以他得让男孩振作起来。
“好啦……米尔,等等准许你喝酒。”
***
几年后的某一天,血色垄罩沁蓝的新月,燎原大火无情地燃烧茅草堆成的房屋,血溅四地,凄惨的呐喊声充斥在部落里。一个从未见过的谜样生物袭击了村庄,无法与他抗衡的战士不断四处乱窜,但最终都死在他的剑刃下。
那生物有一双犹如恶魔的翅膀、血红的眼睛、赤红的身驱,左手持一把宛如有生命力的冥血邪剑。樱红色的剑气乱舞,鲜红色的血迹四溅,他是一个无人能挡的怪物,光凭他一人,就让部落陷入如此绝境。
支离破碎的剑刃零散地分布在暗红的雪地,大火仍在蔓延,没有一个人能幸免于生物的手下,仅有几个实力较坚强的战士还在与生物对抗,但被击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在这里,没有希望,只有绝望。残缺不全的身体,有些人还未断气,他们痛苦地哀嚎着,巴不得现在就有人给予他们一个痛快。
“爸……妈……”
泰达米尔跪在一间倒塌的茅屋前,他面前的父母成为了被乱剑砍出残忍伤痕的尸体,他紧握双拳,愤怒的泪珠滑过他的脸庞,深深的无助感驱使他的恐惧,眼前的生物正一个个将族人给击杀,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想……失去你们……”
就算是部落资质最好的战士又如何?就算被长老们看好又如何?现在……还不是什么也守护不了?
他看着父母的尸体,剑的伤口砍得很深,他越看越不舍,双手沾满遗体的鲜血,嘴里散着一股铁锈味,他抹去嘴角的鲜血,已不再对眼前的生物做出反抗。
此时,大屠戮已经完成,除了泰达米尔外,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抛去手中的头颅,生物带着讥笑,慢步走到泰达米尔面前。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叫厄萨斯。”
说完,厄萨斯脚踩着一位族人的尸体,他盯着泰达米尔前方的两具尸体,越笑越诡异。一剑斩下,泰达米尔父母的遗体被一分为二,红血溅到了泰达米尔的脸上。睁着眼,泰达米尔不敢置信,父母被截断的上半身飘入空中,进入他的视线里,然后重重摔落在地。
“你……这个浑蛋!”愤怒的呐喊一出,他握起了父亲的大剑,朝厄萨斯砍去。
身体越来越炙热,泰达米尔身上冒出鲜红色的火焰,他发疯似得朝厄萨斯乱砍,然而,就算泰达米尔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战胜眼前的怪物。厄萨斯游刃有余地对付泰达米尔,他的嘴角,弯起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
“……”
“该死的……怎么又梦到了那时候的事?”
摸着头,泰达米尔从床上起身,眼前一片漆黑,他将棉被拉起,双脚着地,从额头上滴落一滴滴汗水,心跳加速,喘着气。他扪心,好让自己安心一些。揉了揉厚重的眼皮,他稍微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便又躺下,闭目准备入睡。
“……”
几分钟过去了,那时候的回忆仍像潮水一样泼向自己,他再度起身,搓了搓他凌乱的头发,并将浏海全数往后梳。
“这是第几次失眠了?”
虽然艾伐洛森木屋里的床犹如棉花一般,一躺下去就令人舒服得想陷入睡梦中,但当时的回忆到至今还不时地摧残自己,他知道,今夜又是一个失眠的节奏。
下了床,泰达米尔离开木屋,他决定到外头四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