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萨拉

    萨拉，萨拉…

    萨拉，萨拉…

    妈妈一直远远的呼唤着，伴着抽泣，她感觉迷雾中依稀可见妈妈的轮廓，可头一痛，那轮廓就跟着抖动，看不清，她想开口，但发不出声，她想跟往常一样，热烈的去拥抱妈妈，可身体像失去所有知觉。慢慢的，呼唤声小了，身影也渐渐开始远去，她用尽身体所有力气，也无能为力，最后回到一片漆黑，仿佛黑暗像一张漫天的网落下。

    她的俏眉随之拧了一下。

    又过了许久。

    萨拉，萨拉…

    萨拉，萨拉…

    这次的梦里，她见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穿着底碎白花的连衣裙，在家门口，给绿色的草坪浇水，水管溅起的水汽，在阳光下映射出彩虹，她调皮的追着妈妈喷水，妈妈边躲边用dv拍着她，嘴里还咯咯发笑。爸爸在不远处，停下擦车的手，直起身舒展着身体，温柔的看着这对儿母女，幸福挂在每一个人脸上。

    等等，等等。为什么又是这一幕，她常常做这个梦，从7岁，全家一直会回看家庭dv，一直看到16岁开始叛逆。那是家庭dv里她印象最深的，细心善良爸爸妈妈会记录女儿的成长，把红色的小标签纸认认真真贴在每一个成长背后。

    直到女儿变成家人眼里的麻烦，那些影碟便在地下室的某个纸箱里，纸箱渐渐落满灰尘。

    可她还是会想念小时候的自己，在某个酗酒宿醉，吐的一塌糊涂醒来的早晨。或者摩托车跌落到山崖下，跳车导致右腿大面积擦伤血肉模糊，坐在路边痛苦抽泣的时刻。

    还有一个个她怕的要死的孤单的夜里，她盼望着母亲温柔的打开门递过来毛毯，抚摸着她的脸颊，她一定会扑到母亲怀里嚎啕痛哭。

    她无法原谅那个男人，却是也同样深爱着她的，已经头发灰白的父亲。是他害死了妈妈，那一年她15岁。

    关于这一段的记忆是破碎的，也许冥冥中是她刻意选择拼命忘掉的。她一直在哭，偷偷的哭，白天醒来枕头一角总是湿湿的。她已经过了跟布玩偶说话的年纪，她已经发育，而坦露心事在朋友之间是很傻的，且不酷，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会用很多反常的行为，隐藏自己，那一年在学校天台偷偷抽烟，认识了迈尔斯这个人生中最大的混蛋。

    迈尔斯手下的小混混诺米，是她最好朋友朵儿斯的弟弟，她见到诺米，两人总是很尴尬，迈尔斯是不知道这层关系的。诺米比她和朵儿斯小两岁，小时候她们总是在一起玩，她和朵儿斯还分别扮演诺米的爸爸妈妈，喂他薄荷叶吃。

    “吃晚饭了，诺米，我的孩子。”

    “好的爸爸。”诺米作势吃着嚼着空气。她们咯咯的笑。

    有时候会去萨拉房后不远的森林里玩，大约穿过15公里的低矮灌木，和起伏的土丘，会有一条冬天也不会结冰的小溪，看见小溪的兴奋会让他们忘了沿路的崎岖，与树枝的刮蹭。

    诺米总是会迫不及待去小溪里踩水，大喊大叫…

    每当她望着诺米的脸，还是有那个稚气未脱孩子的影子。那个永远亲热叫她萨拉姐姐跑着开门迎接她的男孩。

    她和他都变了，诺米变得又高又壮。但似乎也没怎么变，又一次派对喝多，众人轮番敬她。最后，诺米也递过来一个酒杯敬她，她轻轻皱了下眉，不解的看着诺米，她咬牙强灌，发现那只是冒泡的菠萝汽水。诺米朝她轻轻颔首，她好想扑到诺米宽大的怀里大哭一场。

    哗啦，哗啦。

    没有诺米。没有妈妈，没有害死妈妈的爸爸，我终究是在梦里。

    哗啦，哗啦。

    是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随着一声闷响，像一个口袋被人扔在地上。口袋发出痛苦的一丝呻吟。

    萨拉觉得她要快点醒过来，醒过来。请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