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1章 替换的人生
戚妄点头, 落落大方地回答了皇上的问题。
经历了这么多的世界，戚妄连宇宙统治者都见过，更遑论皇帝了, 他不止见过皇帝, 甚至做过皇帝，所以丝毫没有见皇帝时候该有的恐慌与不安。
他这样不卑不亢的样子让皇上很有好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皇上点了点头, 随口夸赞道：“当真是虎父无犬子，你的父亲是个很出色的人，你倒是也不坠他的威名。”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戚远航确实做了一些容易让人诟病的事情, 但是这却不可否认他的才华, 至少到目前为止, 皇帝还没有彻底放弃戚远航。
清河公主看了戚妄一眼，笑着说道：“皇兄, 戚二公子的能力要比你所想的还要强，臣妹敢保证, 若是皇兄您肯用他, 他一定会为皇兄带来许多的惊喜。”
皇上挑了挑眉, 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上下打量了清河公主一番之后，突然开口问道：“朕之前听说你看上了戚妄, 并且将他强行带回府中, 他在你府中住了半个多月，你们之间的感情培养得如何？”
清河公主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她的婚事也成了老大难，过去清河公主宁愿缴纳高昂的单身税都不肯成婚, 而皇上也不想随随便便地将她嫁出去，她的婚事便一拖拖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她能看上的男人，皇上自然十分上心。
而那天跟戚妄说开了之后，清河公主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来，皇兄疼她，若是她坚持不婚，皇兄应该也不会勉强于她。
不过当初强行将戚妄撸进公主府的时候，清河公主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直接明目张胆地说她看上了戚妄，想要嫁与他为妻、
这件事情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当然不少人并不清楚戚妄的身份，但是清河公主掳了一个人回府的事情却是人尽皆知，皇上知道这件事情也并不意外。
清河公主摇了摇头说道：“皇兄，这一切都是意外，臣妹的性格皇兄你还不清楚吗？臣妹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何必找一个男人回来碍眼？”
当年发生的事情错不在清河公主，她甚至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但是青楼那种腌臜地方哪里是正经的女人能进去的，就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进去过的女人名声也会蒙上一层阴影，就算是普通的人家都不会要一个曾经落入青楼的女人，更遑论那些世家贵族？
不过之前清河公主并未说过她要一辈子都不嫁的事情，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告诉皇上，她这一辈子都不准备再嫁人了。
“糊涂，你今年才多大的年纪？人这一辈子还长得很，若是你不成婚的话，那等你老了之后又该如何。”
皇上人就是老派思想，认为女人就应该嫁人生子，如果是一辈子孤孤单单的话，那她这辈子可就白活了。
斥责了清河公主一番之后，皇上的目光落到了戚妄的身上，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
关于丞相府这个最新认回来孩子的事情，皇上差不多也知道一些，毕竟事情闹出来后，丞相就上书将当初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对戚妄皇上也是觉得可惜，人的一辈子能有多少个二十年？在乡下荒废了二十年，没有受过任何的教育，回了京城之后，怕是与这个繁华的地方格格不入，无法融入丞相府的生活。
那个时候皇上还交代过丞相让他好好对刚刚认回来的孩子，毕竟当年的事情错不在那个孩子，严格说起来也是丞相他们亏欠了那个孩子，多补偿他一些也是应该的，丞相那个时候倒是答应的好好的，谁能想到他转过头却糊涂到去帮那个已经逐出丞相府的假儿子。
其实这件事情皇上虽然能理解一二，但是却不赞同戚远航的做法，虽然戚远航与那个假儿子相处二十多年，舍不得他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丞相所亏欠的并不是那个在丞相府享受了二十年荣华富贵的假儿子，而是戚妄这个在乡下受了那么多年罪的真儿子。
因为一个假货而委屈真儿子，也难怪戚妄会离家出走，林琴霜会闹着与他和离。
这几天在朝堂上皇上是故意冷着戚远航的，虽然不至于彻底厌弃了他，但是皇上提拔了一些与戚远航政见不合的几个官员，也是为了给他敲敲警钟。
话说回来，之前皇上还以为戚妄这个乡下带回来的孩子一无是处，但没想到清河公主能将他带到自己面前，不说别的，仅凭着这一个造纸术便能证明他并不是那么无能。
皇上并不认为这个造纸术是戚妄短时间内想出来的，那他为何在丞相府的时候不将造纸术告诉戚远航，如果那个时候他将这门技术说出来的话，想必戚远航对待他的态度并不会像是先前那样冷淡疏离，或者会更加重视他一些。
难不成他是对戚远航这个父亲存了一些怨恨之意？
当今皇上崇尚孝道，虽然并不认为孩子要百分百盲从父母，但是若是在父母无大错的情况下，孩子心存怨恨之意，那即便他再有才，也不能得用。
对生育他的父母若是都没有感恩之心的话，对皇上，对这个国家，他又能有多少忠诚在？
“戚妄，想必这门技术应该不是你短时间内弄出来的，怎么在丞相府的时候你没有告诉戚丞相？若是你早告诉他的话，朕怕是早已经得到了这样的技术，也不必白白浪费这些时间了。”
皇上的语气虽然很正常，听不出什么怒气，但是戚妄却明白皇上已经对他产生了些许嫌隙，在这个重孝道的年代，哪怕父母真做错了什么，做孩子的也不能怨恨父母，对父母藏私。
一个人若是不孝的话，是要被天下人唾骂的。
丞相也是当今天子近臣，他将这门技术交给戚远航的话，戚远航便能呈给皇上，现在戚妄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通过清河公主将技术献给皇上，很显然便是对戚远航不满，所以才故意隐瞒这件事情的。
清河公主显然也听出了皇上的话中之意，她的目光闪了闪，却并没有为戚妄辩解些什么。
以戚妄的聪慧，这种小事想必他可以利落地自行解决掉。
若是换了他人，被皇上如此怀疑质问，怕是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肝胆俱裂，不过戚妄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坦然地回答道。
“启禀皇上，草民在桃花村的时候并未认过字，现在会的一些都是回了丞相府后学的，那造纸术也是草民偶然看过一本工具书之后来的灵感，之后在公主府的时候实验了一番，才最终确定草民改良的技术可行。”
戚妄被带回京城到现在满打满算也还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这该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才能在四个月的时间里改良了造纸术？
若是戚妄真的是如此聪颖的人物，戚远航为什么不说？他若是真的如此聪明，将他培养出来的话，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那戚远航又是为何要去管戚讯？甚至因为这个，闹得要和林琴霜和离？
这不符合逻辑。
“戚妄你可能告诉朕，你为什么要从丞相府中搬出来？可是丞相府中的人对你不好？”
这年代讲究子不言父之过，就算做父亲的真做错了些什么事情，做孩子的也是万万不能说的。
皇上像是没有发觉自己所问的话有什么不妥似的，他抬头看向站在下首处的戚妄，等待着他回答。
戚妄如实说道：“因为草民无法在丞相府继续呆下去。”
清河公主闻言，眸光一闪，她有些意外，戚妄竟然会如此老实地说自己在丞相府无法继续待下去，这岂不是在说戚丞相这个做父亲的不负责任，容不下戚妄？
自己的哥哥最重视孝道，戚妄竟然敢说自己父亲的不是，想必皇上心里面对他的评价已经低了许多，这么想着，清河公主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皇兄一眼，果不其然，此时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显然并不满意戚妄的回答。
人是自己带来的，清河公主还有些欣赏戚妄，若是遭了皇兄厌弃的话，那他的前途便会全部断送，正当青禾公主准备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戚妄却又继续说了下去。
“草民的父亲和哥哥两人更加重视那个抢夺了草民一切的人，草民的心胸没有那么宽广，无法原谅一个侵占了本来属于草民东西的人，草民也不愿意自己的父兄在意他。”
说着戚妄便将戚诺曾经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大哥指责草民，认为是草民的出现破坏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他还说自己的弟弟只有戚讯一个，而父亲，他的态度模棱两口，虽然他未曾像是草民的哥哥一般说出那种话来，但是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戚妄会在皇帝面前隐瞒那对父子所做的事情吗？当然不会。
他并不打算报复戚讯和戚远航戚诺他们，现在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至于说出这些话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那就看皇上如何选择了。
“草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们既然没有把草民当做亲人，那么草民也没有必要生活在那个家里面，草民并不想处处忍让那个曾经抢夺了草民一切的人，为了他委曲求全，这对草民并不公平。”
皇上深深地看了戚妄一眼，冷不丁地开口说道：“你说了这么多，终归到底还是对你的父兄存着怨恨之意。”
戚妄摇了摇头说道：“草民未曾怨恨过他们，草民能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毕竟草民之前从未与他们相处过，那个人跟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过去还一直都被当做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短时间内无法放弃这份感情也是正常。”
“但是理解并不代表草民可以接受。”
听到戚妄所说的这番话之后，皇上目光幽深地看着他，而戚妄则坦然地与皇上的对视着。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皇上显然也并未生气。
善良的人固然让人敬佩，但若是真的善良到毫无棱角的话，那也不会被皇上所看重。
清河公主时刻注意着皇上的表情变化，当她发现皇上皱起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嘴角也带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清河公主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看来戚妄已经通过了皇上的考核。
“那你可知道你的母亲为了这件事情正与你的父亲闹着要和离，如此你还要坚持不肯低头么？”
戚妄愣了一下：“草民的母亲要与父亲和离？”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在京城里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戚夫人一意孤行地要与戚丞相和离，这件事情的症结终归到底还是在你的身上，你的母亲是在为你出头，她不想委屈你，那你呢？你会如何选择？”
做父母的都要为了他和离了，难不成他还要坚持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么？
“严格说起来，你与戚讯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你是亲子，他可以作为养子养在丞相府内，如此一来，一切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见皇上竟然提出了一个如此荒谬的建议，清河公主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皇兄，这对戚妄太残忍了。”
他明明已经说了不愿意与那个人共处一室，皇兄怎么还偏偏要戚妄点头同意这件事情？还当成兄弟一样相处，这样尴尬的身份，又如何能当成兄弟一样相处？这对戚妄何其不公？
皇上看了清河公主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清河公主心中烦闷不已，却又不好多说些什么。
“戚妄，为了家庭和睦相处，你委屈一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这个题对戚妄来说选择有些困难，皇上就想看看到了这个时候戚妄会如何抉择。
他不妥协他的父母就要和离，好好的家庭便会破碎，他是愿意为家庭和睦而作出退让，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任由着父母的婚姻破裂。
书房里的几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极为压抑，皇上静静地等待着戚妄的回答。
“草民不愿意妥协。”
皇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为何不愿？”
戚妄回答道：“这件事情已经不是草民的家事儿，而是涉及到了律法，若是草民妥协了，那便是对违法行为的放纵，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了，怕是会有更多的人会铤而走险。”
皇上挑眉，示意戚妄继续说下去。
“皇上大概不知道，当初草民与那戚讯被抱错，并非是一场意外，而是戚讯的母亲王招娣蓄意为之，是她调换了还在襁褓之中的草民与戚讯，让戚讯成了丞相之子，而草民则成了一个农户人家的儿子。”
根据大周朝的律法，拐卖儿童的罪犯会被处斩，但是有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愿意为了儿子付出一切，只要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他们就算是豁出性命也无所谓。
虽然罪魁祸首王招娣被判了秋后问斩，看似震慑住了那些想要犯罪的人，但如果让戚讯这个被换到丞相府的孩子仍旧以相府公子，哪怕只是个养子的身份留在相府，那他们的目的依旧是达成了。
当初换了孩子，本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血脉实现阶级跨越，若是事情没被发现，自己的孩子便可以过着富贵生活，若是被发现了，大不了自己就是一个死，但是孩子还可以在富贵人家继续生活下去。
“王招娣还算是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当年留了草民一条命，倘若当年她狠心一些，直接将草民给杀了，那么戚讯的身份怕是永远无法大白于天下了。”
“富贵人家有那么多的下人们伺候着，倘若他们生了坏心，将主子的孩子换成他们自己的孩子，让主子的孩子为奴为婢，自己的孩子却被精心教养伺候着，就算事发也没关系，凭借着多年培养出来的感情，他们的孩子依旧可以过着富贵生活，到时候他们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了，至少他们的血脉可以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说到这里，戚妄突然又开口说了一句：“草民的容貌还算是不错，看着挺能唬人的，而且草民人聪明，夫子说草民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乃是天生的读书人，就算蹉跎二十年，只要草民努力，依旧可以迎头赶上。可是这个世界上像是是草民这样的天才世间少有，大部分的人被荒废了二十年之后，怕是会一事无成。”
皇上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认自己的嫡亲血脉？”
戚妄回答道：“认是肯定会认的，但是简单的认了回去就算完了吗？没有了日夜相处的感情，若是认回来的孩子形容粗鄙，上不得台面，那被换到家里的孩子却是一表人才，样样出挑，两个孩子摆在一起，他们会不会认为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更好一些？”
其实戚妄所说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戚妄的容貌出众，才学也不错，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可是七家那父子二人却并不如何看重他，反而更加看重那个被抱来的孩子。
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若是真让戚讯成为了丞相之子，哪怕只是一个养子，这其实就是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一个暗示，告诉他们可以大胆地去犯罪，真到那个时候，世道怕是就会彻底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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