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鬼界布衣
罗舒率领着瓦西族人开始了大迁徙，几何硅化顺着河流已经进展到村子旁的水田，即将成熟的水稻连同稻田里的水一同被硅化。失去水的滋养植物开始大片的枯萎，动物们四散逃离。往日郁郁葱葱的瓦西绿洲，凋零如即将归入尘土的干尸，在阳光的炙烤下，在星辰大海的流转中，等待时间的风化。
一队瓦西人像烈日下沉默的蚂蚁，携带着仅存的物资向内陆深处行进。此行目的地在沙漠深处一处孤独的绿洲，这是这片区域仅存的一块绿洲，绿洲中心是一处没有与任何水系相连的泉湖。湖面并不大，在沙漠中像一块孤立的镜子映照着上苍。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可以预知，但这是现在唯一可以安顿几百号瓦西人的地方。
经过数天的跋涉，疲惫的瓦西人终于抵达沙海中的绿洲，人们卸下满身的沙尘，狂喜忘情地扑入久违的水中。此时人们才真正体会到，水对于生命的重要。
飞船上的通信也恢复了正常，太空城的席尔瓦博士急切地询问罗舒地面的情况。罗舒向席尔瓦汇报了她所经历的一切，以及简一和修罗出事时的状况。席尔瓦说:“地球上所有的海洋河流湖泊都已经硅化，你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小小的沙漠湖，所在的地下水系属于撒哈拉地下水系，目前看来还没有和其他水系相连，还是相对安全的。从对几何硅化的观测来看，它只能沿着水而发生。另外我们发现硅化物吸收周围的射电波，所以地球上的信息都和天空城中断了。”
“我说为什么总是联系不上你们，简一他们有什么消息吗？”
“目前还是没有········”席尔瓦顿了顿，然后说:“我们都是经历过人生无常的变迁，也见证了太阳系的毁灭，宇宙洪荒·····”
“席尔瓦博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请不要再说下去了。”罗舒说完，抬头望向无云透彻的天际。
黎明又在一片歌声中开始醒来，天空一样飘荡着美丽的彩霞。这已经是简一第七个硅化世界的早晨，她依然没有看见太阳，除了满天的霞光和明亮起来的天空，就没见过那轮发光的太阳，这个世界虚幻的像是白日里的梦。
颂歌唱完，三人一伙回到各自的房舍，这是进食的时间，素衣少年们都幸福又虔诚躺在怀抱的沙发里，等着那一股甘甜的乳汁。
简一乘着众人都回到各自的屋子，拉着修罗和吉米溜出村子。从第一天起，她就对这个硅胶一样的乳房以及它的乳汁产生莫名的抵触，总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可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儿。于是每当众人各自回屋之际，她都会拉着修罗和吉米溜出村子，在村外的原野里寻找一些可吃的果子和植物。在地球冰球期结束之后，仅存的地表人类都练就了一种生存本能，对野外的食物都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三人来到村外，原野上弥漫的晨雾已渐渐散去，草尖上滴着露珠映衬着天边的霞光，像是一个个挂在草叶上的宝石。一些白色菌菇拱出土层，露出肥厚的伞盖。
“这是草菇。”简一一边摘一边说:“这种菌菇是可以吃的。”
“我和修罗也吃过，我去那边找一些韭菜花，和草菇一起烤。”吉米说着，拉着修罗去找韭菜花。
一会儿吉米和修罗就跑了回来，摘了一袋子韭菜花，还有一些野果。三人钻到边上的树林里，在空地上点燃火堆，把一块平整的石板架在火堆上，烤起草菇。随着草菇颜色逐渐变黄，一汪汁水渗出草菇的伞盖，吉米向倒扣的伞盖里撒了些韭菜花，渐渐一股韭花和草菇的香气散发出来。
三人正享用着早饭，树林间一阵响动，一只灰色的野兔在树林下的草丛里一闪而过。修罗压低嗓音说:“想不想改善一下。”
“那当然，到这里都还没有吃过肉呢。”吉米说。
修罗站起身，压低身子向着野兔的方向悄悄摸去。他仔细查看着草叶折倒的方向，找到野兔行走的路径，顺着痕迹追踪到一个土包旁，在土包的一角找到了野兔的洞穴。修罗解下鞋带做了一个绳套，把绳套安置在洞口，让吉米和简一守在一边。然后自己又找到另外几个洞口，把多余的洞口都堵住，只留下一个入口。然后找来一些蒿草，取来火堆上没有燃烧完的木头，把蒿草放在燃烧的木头上。一会一股浓烟升起，修罗把蒿草移到仅剩下的那个洞口，开始向里边吹烟。不一会儿，吉米和简一守着的那个洞口就有烟雾飘出，紧接着一只野兔撞进了绳套。修罗拿起石块用最简单的方式，结果了野兔的性命，然后找到一块片石，剥去野兔的毛皮，去除内脏，用树棍架起，放在火上开始烤制。
几天没见荤腥的吉米看着将要烤熟的兔肉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抓更多，去分享给别人。”
“嘘。”简一把一根手指放在嘴上说:“这件事可不能让他们知道。”
“为什么？”
“没见那些少年每次吸食乳汁时，都会做祷告，感谢主赐予我们食物。我怀疑他们是不吃这些东西的，而且不但不吃，还会认为这样是有罪的。”
“是啊，这里都好奇怪，他们都称自己是罪人。”吉米撕下一块兔肉说:“他们可能跟我们不一样，可他们又都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一直生活在硅化的地下，要不然他们不应该没吃过自然的食物啊。”
“是啊，从来没有听过地球那里存在这种硅化的地方，可这些少年好像是一直生活在这里。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都小心点，抓紧时间找到出去的路。”
“那个梵海茵不是说，外边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吗？”
“不可能，在寻找你们两个的路上，我都看到了，几何硅化只沿着有水的地方发生，其他的地方并没有。”
三人正说着，突然从树林里钻出几个身影，紧接着一把把弓箭指向三人额头。
其中带头的一个青年，手里拿着一把短刀，身穿褐色的粗布衣衫，说着蹩脚的英语问:“别动！你们是什么人？”
简一在火星伊甸时学过一些英语，大概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于是就说:“我们是刚到这里，只是想找点吃的，没有别的意思。”
“吃的，你们这身打扮可不像会挨饿的人。说吧，你们住在哪里？”
“就在前边的村子。”
“村子里不是有奶头了吗？怎么还用自己来打猎！”
“奶头乐？”
“对。”布衣青年说着仰起头来，做出个吮吸奶头的动作。
“噢，你是说那个硅胶奶头？”
“对。”
“我们还是不太习惯，还是想自己找些吃的东西。”
“你们落入几天了？”布衣青年说着收起了手里的短刀，凑近三人身边，用鼻子使劲闻了闻三人的气味，仿佛野兽正在区分着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同类。
“七天。”
“把家伙收起来吧。”布衣青年回头向他的同伴说:“她说的没错，他们是新落入的。”
众人纷纷收齐弓箭，简一疑惑地看着对方，一时还想不出是不是该自我介绍或询问对方是何方神圣时，布衣青年开口说道:“我叫帕克雷，大家都叫我小帕克雷。”
“我叫简一，他是修罗，她是吉米。”简一跟帕克雷介绍说。
“简一？我听说过你，你是在地球大逃亡时代从火星回来的那拨火星人里的。”
“对，对。我在火星出生，一直生活在火星，可偏偏在那个节骨眼上，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地球。然后又经历了地球的冰球期，如今又落入到这个硅化世界。你能说说怎么到的这里吗？”
“我和爷爷一直生活在地球，在大逃亡前在新西兰，大逃亡后去了北部西伯利亚的亲戚家，地球冰球期结束后又去了太平洋中部的塔希提岛。后来海洋发生硅化，就跌入鬼世界。”帕克雷用了英语“鬼”的单词，而不是“硅”。
“你是称呼这个世界是鬼世界吗？那外边的地球现在怎么样了？有出去的路径吗？”
“这里不是鬼世界还能是什么？会是天堂吗？我们也不知道外边现在怎么样了，也是在找出去的路径。”
“那些白衣少年又是些什么人？”
“像我们一样也是跌入鬼世界的人。”
“他们为什么从来不想着外边的世界，也不想出去呢。”
“奶头乐，这就是奶头乐作用。如果你们不是自己寻找食物，而是像他们一样吮吸奶头乐，用不了多久也会变成那样。”
“那你们住在哪里？”
“丛林沼泽，总之只要不被那些灰衣人找到就行。”
“灰衣人又是些什么人？”
“和那些白衣少年是一伙的，是那些白衣少年的牧师。他们都是这样称呼这些灰衣人的，他们都信仰主。”
“什么又是主？”
“就是这个鬼世界的主宰。”
“你见过主吗？”
“没有。这里任何都没有人见过主。用他们的话说。主是不可见的。”
“那怎么证明他的存在呢？”
“用他们的话说，这个世界的逻辑是不需证明的，只要你坚信他的存在，一切就都存在。”
“你带上我们三个吧，我们也想要离开这里。”
“你的身份我们已经知道了，可他们两个都是什么身世？”帕克雷上下打量着修罗和吉米。
“他是修罗，他妈妈你一定听说过，就是地球末日通告时代的地球命运共同体新闻官罗舒。她叫吉米是瓦西人，是修罗的新婚妻子，他两个刚结婚，就落入这个硅世界。不，是鬼世界。我和他妈妈来找他们，结果我也落入了这里。我们并不想待在这里。”
“加入我们可以，不过你们的装扮容易暴露。”
“这好办。”修罗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一边涂饰吉米的白色衣袍，一边说:“我们打猎的时候都会伪装自己。”
一会三人就把自己涂抹正和帕克雷一伙一样，然后与众人消失在丛林里。
梵海茵找遍了达文西亚各个角落，依然没有看见修罗简一吉米三个人的影子。傍晚时分，全体素衣少年来到村口，开始颂歌。歌声完毕，从村外走来一个灰袍人影，修长的灰袍一直拖到地面，根本看不见灰袍人的双脚，只见灰袍飘然来到众素衣少年前。众少年谦卑恭敬地低下头说:“洗仁牧师好！”
灰袍人在天边的霓虹中显得异常高大，长长的衣袍罩住全身，头上的帽衫几乎遮住了整个面孔，在半明半暗的天空下，显得异常神秘。灰袍人并没有答应众少年，只是默默矗立在霓虹莫测的天宇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梵海茵默默地从一众素衣少年中挪出身子，颤颤巍巍的说:“新来的三个人，今天早晨失踪了。”
“失踪以前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常吗？”低频厚重的声音从远方的天际发出，像是遥远宇宙深处的引力波穿透万千光年，毫不减势。
“没有，这七天来他们每天和我们一样唱诵颂歌，从来没有一次缺席。”
“颂歌之后呢？”
“我们都各自回到房舍，开始祈祷进食。”
“他们都与谁同住房舍？”
“他们三个。”
“这是你安排的吗？”
低频厚重的声音又仿佛从宇宙深处，逼近梵海茵的耳畔，梵海茵好似被这声音击中，吓得双腿只颤，默默低下头。这时那个低频厚重的声音又回到了灰袍中:“你的另两位舍友请出来吧。”
这时兰若曦和雷音山默默从众素衣少年中挪出身子，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忽然一股劲风搅动三人的一角，三人双脚凭空离开了地面，紧接着一个时空曲率泡把三人团缩在一起，悬在全部暗下来的半空中。幽蓝的水晶房舍，蓝光幽闪地像是地狱中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