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贴纸
那天的雨越下越大,何见跟孟美文打了电话,说她在这边住了,晚上就不回家了。时陈跟陈宁远说了一声,也留了下来。
他住客房,睡着又忽然惊醒。他梦到了何见知道真相跟他分手的场景。她在流泪,在纠结痛苦。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还没有分开,他已经开始害怕了。
时陈自嘲地笑了笑,他有些胆小了。
雨珠噼里啪啦地敲在窗子上,一滴一滴砸出水花,外面是一片黑,床头留了一盏小夜灯,照亮一小片地方。
时陈坐了起来,按亮了大灯。光线一下有些刺眼,他起身坐在了桌前。
书桌上的小书柜零散放了几本书,加上一套童话故事和一叠儿童贴画。台灯,纸抽,笔筒,闹钟,还有随意扔着的一本小学生用的田字格本,就是书桌上所有的东西了。
何见说过她除了过年人多不会过来住,而客房她更是没住过,布置的很简单,除了基本的家具没有生活过的痕迹。
时陈静坐了一会,闹钟的短针已经指向三,他才有了些困意,关了大灯回到床上。
睡觉吧,明早天光亮起时,他就不能再满身伤痛要人医治了,他要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何见度过这个很温暖的冬天。
然后再离开。
何见那么洒脱的一个人,她男朋友也应当如此。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何见跟时陈坐在沙发前看电影,雨天何见不爱出门,家里的投影安了很少看,趁机机会刚好用上。
正看着,她的电话响了,是她的舅妈打过来的,找她去做家教。
何见同意了,但是说要明天再去,胡京虞在那边抢话:“为什么今天不来!”
何见语气骄矜:“今天当然要陪男朋友啊。”
“喂!姐”
何见果断挂了电话,时陈笑她,“又欺负小孩?”
“她算什么小孩,就比我小两三岁。”
何见不在意道,接着看她的投影,又忽然想起什么,刚吃完薯片的手就伸过去戳时陈的脸,笑道:“不过阿辰,你知道什么人才能被定义为小孩吗?”
时陈问:“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互相做小孩啊,所以,你在我眼里才是小孩。鲸鱼小单身狗她以后有的是把她当小孩的时候。”
时陈哭笑不得,低头亲她一下,何见有点懵,时陈也装懵,装作愣愣地:“小孩没有亲人的权利吗?”
“有,”何见下意识点点头,又说:“不过我是女生,女生没有特权吗?”
“你想要什么特权?”
“今天你做小孩,明天后天大后天我做,大大后天你再做,以此轮换,你觉得怎么样?”
时陈被逗笑:“挺公平的。”
“是吧!”何见说风就是雨,她坐着也比时陈矮,于是仰头去亲他的喉结,亲他的下巴,结果反被人按着亲了好久。
两人亲了一会,又开始好好看电影,过一会,何见戳戳他的手背,时陈直接把她抱在了腿上,低头亲了一口。
动作如此流畅,可是他们明明才第一次坐在家里看电影啊!
何见愣愣的,时陈于是还想再亲一口,何见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我有正事要说。”
“你说。”
何见说刚才舅妈找她是去给胡京虞做家教,要教一周,时陈忽然打断她:“找你做家教?”
何见最听不得质疑:“我成绩很厉害的好吧!”
“不是,我意思是你高中的知识还能记起来吗?这么久远。”
“我聪明啊,思维能力一级强。我从小被夸到大的好吧!”何见得意洋洋,学着时陈之前邀功的口吻,“你有我那简直是捡到宝了好吧!”
时陈乐了,“那我之前让你教教我高数,你怎么不教?”
“你高考成绩不是挺好的,用的上我?”
“高考是高考,那都是高中知识了,大学的数学可比高中难多了。”
何见被他绕进去,“好像是的。”
时陈继续循循,“是吧,你看,我刚上大学,高数又这么难,想找人给我补习呢,你每次都推脱。下学期还有,学姐不能给我补补?”
何见认真道:“那下次,我把我的笔记本给你。不行我亲自教你也行,相信我,老师的语言教育,比得过书本知识。”
“好。”时陈就是很喜欢看她认真的模样,逗她,“你的语言教育,比得过书本知识。”
“?”好一会儿,何见才回味过来,手臂曲着一肘子怼在他胸口。
“谋杀亲夫啊!”时陈笑着去搂她的腰。
闹了半天,电影都看完了,何见才想起自己要说的重要事情,蓦地推了一下时陈,就着这个姿势,正色道:“我要去给妹妹补习,但我不会开车,天气这么冷也不想骑电动车。”
时陈一条腿伸直,让她坐得舒服点,手掌在她腰上摩挲,不经意间就搂紧,“昨晚在小区门口,叉着腰说我不上车就是看不起她的开车技术的人是谁?”
何见瞪他一眼,给点颜色就嘚瑟,要不是想跟他独处,她早打车了好吗?
“就是昨晚过后我意识到了啊,太冷了这天气,你说我这身体吧,也不太好,咳咳咳!”
何见原本只是想装一下,结果可能是吃着零食真的呛到了,倒显得有些真,咳了好几声,脸色都泛红,时陈立刻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她顺背,起身去厨房接了热水。
何见摆摆手,“只是咳嗽两声而已”
她自己都没这么紧张过。
“笨蛋。”何见握着水杯,手心渐渐暖起来,热气熏得眼睛也湿,她偏过头,不想绕弯子了,直接上手掐他的脸,“舅妈说让我帮鲸鱼补习一周,前三天我住他们家,后四天,早上八点半,下午六点半,你每天接我上下学。我身娇体弱,吹不得风,听见没?”
时陈语气笃定,“遵命。”
看何见因为因为后劲又咳了一声,满眼心疼,“这也值得你咳嗽两声暗示我啊,你不说我也是要去接你的。”
“那,再亲一口?”
时陈有些狗狗眼:“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关心你你只想着跟我亲亲?”
亲就亲,还亲亲,又硬气又傲娇,何见故意道:“那行,不亲,看电影吧。”
“嗯,看吧。”时陈这样答应着,手上动作却不这么老实。
何见叹了口气,这人就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抱得紧,然后头低下来,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何见的脸颊,一下一下啄她的脖颈,还带了细细密密的吸吮声。第一下没有亲在嘴唇,何见还在笑,第二下亲到嘴唇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投影还在放着,阴雨天嘛,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看电影是很幸福的事,尤其是和爱的人一块。
他们坐在一块,何见还坐在他腿上,背靠在他怀里,静静看着一部青春电影,房子里还是很安静,但渐渐暖起来了,不似昨晚一踏入便让人感觉到不受欢迎的凉。
客房卧室里,何见的小妹曾来住过一段时间,留下一些小孩子爱玩的贴纸,很久远了,落一层灰也没人管。只是,其中一张琳琅的贴纸上,少了一贴红色小爱心,缺口崭新平整,和其他落满灰尘的不太一样。
不过,很快,等何见和时陈离开,等这座房子再次冷清下来,它依旧会落满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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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见下午就回了家,跟爸妈说完要去帮胡京虞补习后就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胡京虞家离她家有点远,所以住在她家孟美文也同意了,只说让她注意身体。
胡京虞除了英语有点差之外成绩还不错,说来补习,英语不是几天能提高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玩。
时陈回了家也没闲着,他在准备转系的事情。
之前他曾经说过要修双学位,是因为何见还在计算机系,现在既然要分手,那他走得越远越好。
心理学在b大算得上王牌专业了,不仅要求转系的人大一一年成绩在原系位列前3,转过去还有专门的测试。他现在的成绩不用担心,只是既然要转过去,那很多东西就要提前学起来了。
他打算先瞒着,要转系的事情只告诉了谢白。
谢白还不知道他和何见最近发生的事情,听说他要转学心理学也没什么意见,但是时陈说不要告诉许昭昭,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不告诉许昭昭,意思就是不想让何见知道。
“转个系没必要瞒着何见吧?”谢白坐在时陈卧室的懒人沙发上,“别说,赵姨给你买这个沙发是真安逸。”
时陈正在最后确定要买的书籍,抽空看他一眼,“你今天这么闲?”
“不闲,晚上还有约会,顺路过来看看你。别转移话题,不告诉何见你要转系是想给她个惊喜还是别的原因?”
时陈蹙着眉,没说话。
谢白踢了一下旁边的书桌,发出点声响,“说话。”
“没必要告诉她,那时候已经分手了。”
“艹”谢白的脏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他拿出来一看,是许昭昭。
他抬头看了时陈一眼,接了电话,“宝宝怎么了?”
那边说了两句话,谢白嗯嗯两声说知道了,挂了电话,他又看了一眼时陈,叹两口气,“老子现在接女朋友电话都心虚,尤其是她说她跟何见在一块!”
“何见怎么了”
时陈的电话也响起来,是何见,时陈看了眼时间,五点,他接了。
“阿辰,你一会别来接我啦!我和昭昭还有鲸鱼一块出去吃饭。”何见电话那边有很吵的人声。
时陈问她:“几点结束。”
“吃完饭逛商场,八九点吧。”
“好,结束我去接你。”
“哎哎,热恋就是不一样啊,我家那位听说我要跟朋友逛商场可没说来接,估计游戏已经开了呢!”
许昭昭在旁边感叹,时陈听到她的声音下一秒就开了扬声器,谢白立刻从沙发上起来,抢过电话,“错了错了,我不是想着你们玩个尽兴,等差不多了我再去接你嘛!”
两个人用时陈手机又聊了一会,挂了电话,谢白继续刚才的,“她说她跟何见一块,我哪还敢去找她啊,不是我说兄弟你怎么想的,一边说要分手一边还对女朋友这么好?”
谢白一伸腿坐上他的桌子,从一边摸出两瓶酒来,递给时陈,“要不喝点酒,酒后吐真言?”
“滚,一会还要去接她。”
“哟,要去接她你还要分手,兄弟你不会出轨了吧?我靠这你被何见逮着,昭昭不得拿我出气啊!”
时陈不说话,谢白在脑子里已经想了一百个理由了。每一个都比时陈自己说的更有信服力。
“外公说让我和她分手。”
谢白:“”
谢家和陈家有业务往来,谢家的长辈也认识时老爷子,因此谢白在和时陈成为朋友之前就被家里人带着见过时老爷子。印象里还不错,对后辈也挺和蔼的。所以后来谢白和时陈成了同桌,慢慢一了解,说时老爷子是他外公,谢白是怎么都没相信。
“为什么?你家家大业大搞联姻都轮到你了?”
谢白只能想出这一个理由。
时清霜和陈宁许的事情在当年闹得很大,且持续了很久,但还是那句话,随着人逝去,这么东西慢慢变成深海里的沉沙,久远模糊。谢白是肯定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他还在猜,“还是觉得何见身体不好?”
时陈沉了沉目光,点了下头。
“我靠,这不太仗义啊!”
谢白惊讶到,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和时陈从高一成为同桌就一直是兄弟,认识这五年,没人比他更了解时陈对何见的喜欢,怎么可能因为这么扯淡的理由就听家里的跟何见分手。
“你他妈的急死我啊!”
时陈在手机上确定了所有要买的书籍,放下手机,终于抬头看向一边抓耳挠腮的谢白,叹口气,目光平而凉,“外公告诉我,当年我妈难产,是何见妈妈救的她,结果隔了一年,我妈因为某些事情发疯,把何见妈妈推下楼梯,那时候何见妈妈正怀着何见,刚满七个月,差一点就母女俱亡。”
谢白一下子瞪大了眼,脏话都没骂出口,但看时陈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也生生止住了。
他心里生出一阵悲凉,连他都觉得惊讶震撼,难以接受的事实,那么深爱何见的时陈是怎么接受的
几乎是在一瞬间,谢白噤了声,他心里明白,这两个人是必须分开了。
说他见证时陈这些年不亏,何见什么性格他一清二楚,他见过有人欺负何见何见骂回去的,也见过有人捉弄她同桌,何见直接动手打人。
虽然也就那一回,同学间的玩闹,何见也没有多狠,但谢白就是撞见了,他看到了何见强硬拽着人让他给她同桌道歉。后来他和许昭昭在一起,再后来他发现许昭昭和何见是好朋友,于是对何见的了解更深一步。
惹了何见最多挨顿骂,惹了她身边的人何见可是一点不留情。更别说是伤害了何见的妈妈。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
或许是这些话无人可说,时陈憋得太久了,“我常常都有一种错觉,她离不开我。还有一个事实,我放不下她。”
“哦,幻想与现实。”谢白喝了口酒,含糊不清地点评。
“我就是觉得,有点难过,还有点不公平”桌上的水已经放凉了,时陈喝了口,凉意没有顺着喉咙直流而下,反而好像直击心脏。
谢白把手里的酒喝完,气愤地骂了一句:“何止是有点不公平,那他妈是非常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