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直接
时间再倒回到许久以前。
那些已经被遗忘的记忆里，陈生一直随母姓时，取名父亲的姓，陈。
何见第一次见到时陈，是在系里一个灯光明亮，人声喧哗的晚会上。
北方的冬天除了冷就是冰，那年尤甚，进入十一月，几场雨连着下，路上到处都是湿哒哒的黄绿树叶，出门买饭都要在棉拖鞋里套上绒袜子，领口拉到顶，确定一丝冷风也吹不进。
立冬那天已经过了六点，201寝室没人想起吃饭的事，全部兴奋的围在何见身边。
“要我说就穿这个，性感风，这不迷死时陈！”许昭昭很满意自己配的这身衣服，自信道：“他帅你美，谁看了不说一句天生一对！”
程粤反对：“穿这个，你那件旗袍不行，她万一压制不住本性，一步蹦起来，立马原形毕露。”
“哎哎哎，别挡着我给她卷头发啊！”周蓝在夹缝中举着卷发棒躲着张牙舞爪的两位时装搭配师。
寝室四个人，除了当事人何见，其他三个都在热火朝天地商量给当事人装扮。只因为在立冬这天，何见即将要“网友奔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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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见是个十级脸盲症患者，从小到大社死瞬间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但她依旧很勇。她不仅脸盲、记性不好，她还十级颜控，就喜欢长得帅的男生。
甚至脸盲还给她找了一个好借口，看到帅哥敢上前“sayhi”，然后说不好意思认错了人，反正不丢脸，还能跟帅哥说上两句话。
但能过她眼的帅哥真的太少了，也怪她脸盲，长得好看的大多千篇一律，在她眼里就是一副帅模样，能看上眼的下次扔人群里她也不记得。因此从来只有看别人谈恋爱的份。
室友接连都有了男朋友，对她比较着急，毕竟寝室四个女生，一直想有个八人行旅游，一年半了，每次集体活动都是七人行。
三对情侣一个单身狗，偏何见面上乖软，撒个娇室友就放弃男朋友转陪她吃饭了，因此，室友们的男朋友也很不爽，一直嚷嚷着要给何见介绍男朋友。
千方百计的劝啊，念叨啊，终于在大二上学期即将结束时认识了一个男生。大一新生，品学兼优，个高腿长，声音好听，最重要的是长相，一下迷了何见眼。
这事要感谢寝室长程粤。
程粤大一进了话剧社，大二直接成了话剧社的社长，那天她组织活动，被一个学弟拦住。那个学弟名叫林树，计算机学院大一新生，是程粤何见她们的直系学弟。
因为在同一个学院同一个专业，林树进社团时就和程粤打好了关系。这次他来找程粤，话里话外先夸她一番，最后终于扯到了正题。他问程粤：“粤姐，你们寝室还有单身的嘛？”
程粤谨慎的问：“怎么了，你要找女朋友？”
林树摇头，拿出时陈的照片，林婆卖瓜一般非常热情道：“喏，我室友，没女朋友，昨天我看到有个紫色裙子的女生跟你一块，就想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我介绍给我兄弟。”
“我拿学分发誓啊，我兄弟人品好值得信赖，成绩好可帮忙过四六级，长得帅绝不聊骚，三观正一点不直男。是他之前说过喜欢可爱一点的女生，所以我才来帮他问问。”
程粤一看到那张照片就听不进林树后面的话了，长的是真好看啊，禁欲脸，败类相。
不不，是温柔相。
当天晚上就程粤牵线让两个人加了好友。
“这个男生很可！绝对是个帅哥，错不了！你绝对喜欢！”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穿着白衬衫，方正黑框眼镜拿在手上的男生。额前头发半长，乱着，遮不住朗目疏眉，嘴角微微勾着，并未展颜。
冷调bking，何见很轻地挑了一下眉，问道：“大一的？”
程粤点头，手机放在耳边片刻又尖叫起来，“他声音也好听，啊啊啊！”
何见被她突然地尖叫惊到，嫌弃道：“好歹咱们也是大二的学姐了，你当时遇见你男朋友也没这么激烈啊。”
“你懂什么，刚上大学的十八岁男生，我最爱了。而且他音色也好听，冷又不冰，冰块相撞，我更喜欢了！”
何见一脸“这是你的文化水平能说出的话？”
不过十八岁，年轻就是好，何见在心里先默默给这个人加了一分。但她真的要去洗头了，明天有早八课啊！
于是何见先敷衍道：“那你们聊着，我去洗头了。”
“唉，你过来过来。”程粤拉着不让她走。
何见顺着她：“来了，您吩咐！”
“找一张你的照片给我。”
“要好看的，最好看的，一举拿下他！”许昭昭在一旁最是起劲。
除了何见的对铺周蓝还没回来以外，寝室两个人凑在一起先和那个小帅哥聊起来了。何见面对两张已经花痴入迷的脸，把手机递给她俩，让她俩自己挑照片发送。
何见洗完头出来，微信通讯录那里有个红点。她点开，“ea请求加你为好友。”备注是：我是时陈。
何见没想到室友效率这么高，但加了微信就是朋友，何况还是对方主动。她点了同意，先给人发了两条消息：
【moon：何见。】
【moon：我先吹个头发，稍等。】
五分钟后，何见给头发抹好精油，坐在桌前拿起手机。
【ea：好。】
两个人就这样加上好友，自然而然聊起天来，没成想聊的还不错，没有刚认识时的你问我答的挤牙膏式聊天，这人单句话少，说话频率倒是高。
不过何见是个不饶人的嘴巴：“小陈同学，我刚跟你说完我吃过饭了，你又问明天想吃什么，这样聊天真的很浪费时间也很无聊诶。”
何见叫他小陈同学，因为寝室里的其他几个室友经常开玩笑说陈大帅哥，她也被带过去了。
好的没学尽学了其他的，果然，程粤接了个水的功夫，回来就看见何见把天聊死，哀嚎了一声我可怜的陈大帅哥！
不怪何见直接，她爸何春林是个生意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一流，她妈孟美文是个心理医生，委婉话术那一套也是炉火纯青。两个人在外面九曲十八弯，回了家能说一不多说二，就差没有你喊名字我答到了。
何见从小耳濡目染深受荼毒，直接负负得正成了直来直往的性子，只不过平时都被她的外表给迷惑着。
这边，几个闲不住的男生说是聚在一块打牌，其实耳朵竖着，眼睛时不时瞟着，注意力全在牌桌外，一个穿着卫衣黑裤、拿着手机打字的男生身上。
男生一条腿长长搁在牌桌旁，一条腿曲着，脚尖抵着椅子腿，整个人放松又自在，半垂着眼，神色平静，无论是看手机还是看牌桌都没什么情绪。
另外三个人打牌打的热火朝天，自然没看到他落在手机上时，眼眸深处那抹认真。其中嘴里叼根烟的林树离他最近，一面眼睛往他手机上瞟，一面让他腿伸一边去。
时陈后背弓了下，靠回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机，右手食指处两颗浅浅的痣，连成一条直线，正如他现在紧绷着的嘴唇。
“叮咚”一声响，何见发的是语音，有些好笑又无奈，一点不给面子，时陈嘴角勾了勾。
倒是出主意让关心女生一日三餐的室友程向凌扔出两张“九”，悻悻然道：“你也没说这姑娘是个这么直接的性子啊，一般人刚认识不都装着敷衍来敷衍去迎合对方？她挺特别，不然你还是打直球吧。”
想了想又觉多余：“不是我说就你这张脸都不用追人，笑一笑就行，平常冷脸算了，遇见喜欢的还这样？”
时陈不想多说，冰可乐上的水雾已经化了，喝一口仍旧冰凉，只是失去了原本的味道。他秉承着婶婶曾经说过真心换真心的道理，直接发过去：“就是想找话题和你说话而已。”
手机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时陈面上平静，手指一点一点擦杯壁上的冰雾。
他在心里从一数到九，何见发来消息：“那明天咱们学院有个演讲比赛，我室友是学生会的，我们整个寝室都被拉过去做观众，你要不要来？”
“好。”时陈立马答应下来，手机屏幕下方沾上星点水渍。
何见心想大一学弟不知道这种无良活动的无聊，提醒他：“你都不问问我要多长时间吗？”
【ea：越长越好，和你待在一起越久我越开心。】
别跟何见兜圈子，直来直往才能有来有往。
谁知下一秒，何见发过来，那这样的话咱俩明天再聊吧，我今天想和室友玩牌，但她们一直要我和你聊感情。
时陈轻笑一声，干脆利落又呛死人，是何见没错了。
他自然不会不答应她的任何要求：“行，那你多赢几次，明天记得搭理我这个小可怜。”
何见说好，放下了手机。
两边牌局同时加入何见和时陈，开始八卦夜谈加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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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何见提前跟时陈说过位置，最后一排靠走廊。她说的时间是六点半，时陈六点二十到了报告厅，一眼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何见。
青白色的毛绒外套，领子折着，高马尾垂在上面，她手里转着眼镜，几乎透明的金丝框。
侧着身子跟身边的人讲话，不知说了什么把旁边人惹得锤她两拳，她笑的很开心。
她的脸上有欢喜和柔软，笑盈盈地逗身边的朋友，一如之前那个笑脸明媚的女子。
不是初见了，但仍心动。
真的到了见面的时刻，时陈反而放慢了脚步。离得越近，记忆里的影子就越重合。
但她不记得自己，这是时陈唯一的坦然。
何见仍开心笑着，有人经过又把眼镜戴好，一秒高冷。等人走了抬眼往门口这个方向看，没什么具体的焦点。
时陈知道，她认不出他。
何见坚持不懈对每一个路过的帅哥保持高冷，等手机里照片上的人出现在眼前，真人比照片还帅，正好长在她点上。
对方笑着，轻念一声：“何见。”
声音很干净，且温柔，和这张脸带给她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很像误入古堡的幽静，转身却看到洒了满地温暖的阳光。
在冬日暖阳等风停，春风万里等雨季。
此刻就是那个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