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苏醒
“知道新媳妇出去了?舍得醒来了?”夏安动作利索地继续撒药而后重新覆上纱布,给人绑好绷带。
床上的人咳了咳,靠坐在床上,看着一脸不满的夏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
夏安重重叹了一口气,着实是拿人没法子,他收拾着剩余的伤药和纱布,而后去桌上倒了一杯水,回来小心地喂了人两口,便将水杯放置在一旁的高几上,而后平静地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哪些了?”
“从你说拔毒开始。”贺然靖沙哑着回道。
“既然听到了,你就应该知道,现在你这毒伤有多麻烦了!”说到这里,夏安气得忍不住就拔高了点声音,“先前我是不是才和你说的,让你不要动用内劲,不要动内劲!你是进王宫行大礼,不是去王宫比武,我就不明白了,你怎的去了一趟王宫,就让你的毒伤更严重了?”
“一点意外。”贺然靖没有多说,只是简单地解释道。
夏安呵呵一笑,嘲讽地道:“意外?现在你看看你这伤,原先就还没好的内伤,再叠上新的内伤,原本才结了疤的外伤,又添了新的外伤,层层叠叠的,加上难缠的毒伤,全都一下子爆发出来。贺然靖,你还能活着,我得说,你确实是命大了!不然,你就得成为,戎朝有史以来,第一个在新婚之夜就让和亲公主守寡的人!”
“当然,接下来这一段日子,你肯定是得让你媳妇守活寡了!”夏安没好气地道。
“咳咳”贺然靖听到这里,忍不住呛咳了起来。
夏安一见人咳起来,便连忙又起身给人小口小口地喂水,虽然刚刚的话说得刚硬,可是这时候服侍人的动作却小心轻柔得很。
“瞅瞅你,急什么?不就是洞房吗?早晚都有机会的。”夏安絮絮叨叨地碎碎念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哎呀,轻点咳,轻点,尽量忍着点,你这一咳,身上的伤口又得崩开了,回头我还得再给你收拾一回,这般下来,你身上的伤口来来回回地出血,后边还怎么给你拔毒?真以为自己是血牛了吗!”
听得夏安这说的越来越离谱,贺然靖勉强压下激荡起来的咳嗽,瞥了夏安一眼,无奈地道:“行行行,接下来的日子,我一定好好养着,都听你夏大神医的嘱咐。”
夏安沉默地将水杯放回去,而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认真地道:“贺然靖,你说你会听我的嘱咐,好好养着。这话,我也不知你是说着玩笑话,还是说来安慰我的。”
他的眼底带着些许嘲讽,接着道:“遇袭案,你能够不插手?死了这么多人,就你那护犊子的脾气,你能善罢甘休?”
贺然靖面无表情地靠坐在床上,他和夏安的双眼相对一看,轻声道:“阿克什将军,已经回了王城,遇袭案,王上应会让他主持大局。况且,太子殿下也有他的安排,有他们俩在,我一时半会儿地不用插手。”
或者说是这时候他也不能插手。毕竟王上将遇袭案交给阿克什将军和太子殿下,便是因为这俩人对他多有提携偏袒之意,况且这俩人,一位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提携之人,一位是国之储君,身份上便是极为敏感特殊的。
对于最后的结果,无论是好是歹,贺然靖知道自己都不能再有其他的反驳意思,否则,便是忘恩负义,有不臣之心。
对于王上如此安排,贺然靖早有预感,甚至他想着王上心中或许对于幕后黑手有哪些人,都心中有数。然而毕竟死的只是一些卒子,他和公主殿下都还活着。王上又怎么会为此撕破脸呢?此时此刻,贺然靖的心底并没有先前的怒意,他似乎完全冷静了下来,开始认真地分析。
“我知道,这次的大手笔里,必定有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毕竟我和明珠公主的联姻,确实是他们最为反对的。”贺然靖冷静地道。
“不仅是位高权重,只怕还是天之骄子。”夏安撇了撇嘴,他呵呵一笑,道:“那些宗亲的不满是谁挑起的,还不是那些个王子公主,你说,王上对于自己的儿女,难道还会追查到底吗?”
贺然靖沉默了一下,他的内心里早就有了一个答案,不会。所以王上才会安排阿克什将军和太子殿下作为这次的遇袭案的主持人员,便是想着在最后万一查出一些什么兜不住的东西,至少能够顾全大局,让人安抚住他。
这次的遇袭事件里,必定是有王子掺和了一手吗?必定是有的。若不然这事不可能会进行地如此顺利,更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火石器和弓、弩都运到王城外的山道上。
贺然靖疲惫地想着:或许动手的人不仅仅是王室宗亲们,还包括了不少重臣。这般说来,他在戎朝的地位,还真是非同一般。也是可笑,当初征战万族的时候,倒是没见过这些人如此齐心协力。
夏安的医术说不上多高超,倒是制药的手段却是顶尖的。不过这么一会儿时间,贺然靖便觉得身体没有那么难受了。
“太子殿下就真的可靠吗?阿克什将军是王上的人,他听的是王上的命令。”夏安在一片沉默中又开了口,只是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极为轻微,“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的遇袭,和王上是否也有关系?”
贺然靖豁然抬头,盯着夏安,眼神冷冽锐利,认真地道:“这话,出你口,入我耳,仅此一间房,过了此时此刻,你没说过,我没听到。”
然而,太子殿下可信吗?阿克什将军可靠吗?王上是否和此事有关?这三个问题仿佛是三根钉子,狠狠地扎进贺然靖的心底。
夏安自然知道贺然靖是为他着想,他皱着眉头,略微有些不耐烦地道:“我晓得,我又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若不是在你面前。我也不会说上这么一嘴。只是,我刚刚说的话,你好好想想。”
贺然靖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道:“阿克什将军是我的提携之人,我有今日之功勋,可以说阿克什将军功不可没。自然,倒也不是说这知遇之恩,只是在外人眼里,我和他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我没有行谋反之事,阿克什将军必然要保我,若不然,下一次该担心的便是他了。毕竟阿克什将军,可不只是一位普通的将军,他还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更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在那些王室宗亲们的眼里,这可是颇有威胁的外戚。”
“至于太子殿下,我在他人眼里,应该算是太子殿下一派的。王上也是希望我能为太子殿下所用,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必定是会施恩于我,而不是自断基石。况且,太子殿下仁德宽厚,待我本就是真心以对,我信他。”
“而王上,现在征战还在,只要战事未定,王上必然还是需要我的。狡兔死,走狗烹。那也得等战事都平定之后了,而且那时候年轻,队伍里不仅仅是有我在,还有明珠公主也在。戎朝和宁朝联姻,图的是休养生息,若是明珠公主有所闪失,我们面对的就是宁朝的怒火和宣战,这不会是王上想要看到的。”
贺然靖长舒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所以,谁都可能想要杀了我,唯独这三人,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贺然靖重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对于自己的身份地位太清楚了,虽说此时,战功赫赫的他是有功高震主之嫌,但是只要战事不平,只要他还是一位能打敢拼的将军,那么他就是安全的。
在未来,或许他会是马革裹尸。但那长久的未来,谁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贺然靖轻轻地压了下有些闷疼的胸口,这些年下来,他身上的大伤小伤就没停过,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
战死沙场,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所以能不能有以后,那还是两说的事。
“不可能?怎么会不可能!”夏安不由地反驳道:“王上那时候怎么会放心让太子殿下出城?他怎么知道城外的一切狙杀者都已经清剿干净了呢?如果当时太子殿下因为出城支援,出了任何意外,那么王上该找谁负责?”
贺然靖沉默地看着夏安,他知道夏安的想法是有道理的,毕竟太子殿下是王上最为器重的储君。储君,那是什么?那可是一国的未来根基,王上又怎么会随意地让储君涉险?
只是他终究是不愿多做恶意揣测。
夏安见着贺然靖这般执着,他的眼神微微黯淡,但很快就一闪而逝,而后戏谑地道:“贺然靖,你说,王上什么时候会可能对你下手?”
夏安看了一眼贺然靖,他知道王上现下对贺然靖的宠爱,着实是前所未有的,比方说这次的联姻,这般待遇,一般的王子和公主可都不一定享受得到,不对,应该说是肯定不可能享受到。
除了太子殿下。
而库房里的那些源源不断送来的贺礼,也早就远远超过了北海郡王这个身份所能享受的份额。
对于贺然靖的宠爱,大抵是仅在太子殿下之下的。
“或许是战事平定那一天,”贺然靖冷静地分析着,他清冷地看着夏安,回道:“也或许是王上的身子现在就出了问题。”
因为如果王上的身子现在就出了问题,那么他不可能留下贺然靖这么一个功高震主可能威胁到储君的隐患。贺然靖对于王上的恩宠认知地十分清醒,只是他终究还是感谢王上给予的这一切。所以,他并不愿对王上有诸多恶意猜测。
夏安听到贺然靖的话,他心中一惊,不由地道:“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贺然靖勉强笑了笑,并没有接上夏安的话,他的脸上流露出坚定的神色,轻声道:“我相信他们,相信太子殿下,相信阿克什将军,相信王上。”
夏安叹了口气。
贺然靖的眸子里带着些许疲惫,轻声道:“你先前说的,我曾经想过,这些年,这些问题,我都想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也是真心相信他们的。”
他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如果连他们都要怀疑的话,那么我还领什么兵,征战什么?你是跟着我上战场的人,你知道的,一个将军,要在战场上出意外,那很正常,但凡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想要我死,那么都有办法让我在战场上死得自然而然,不会落下任何的坏名声,不比现在这番算计好吗?”
半晌,夏安笑了起来,开口道:“你这人,看着面冷口硬,实则内热心软,平时里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倒没想到这么天真。”
贺然靖面上一阵不自然,他低下头没有接话。
夏安突然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呀,光顾着和你说话,倒是忘记了你媳妇还在外间等着呢,诶,还有这秦太医,怎么请了这么久,都没见着人?”
说着,夏安就要出门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