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行凶
邵府不愧是杭州首富之家，说占地百倾不为过，只是富贵与雅贵还是有些差别。
一进了邵府，里面雕梁画栋，奴仆成群，与现代的园林也差不了多少。这让傅凌恍惚间又想起了爷爷奶奶。
虽然她父母离异，各自组建了家庭，可爷爷和奶奶确实相互欣赏扶持着走了一辈子。
奶奶是古法刺绣仅剩的传承人，而爷爷曾是割据一方的北方军阀，在混乱年代，两人的相遇却并没有太过凄美，在和平解放后，爷爷是随着奶奶的脚步去了南方做了一个教书先生。
也是这样一个园林，不，比这更加精致，父亲母亲生下了她，原本还算幸福美满的家庭，在她九岁那年全然崩塌。
她在那里长大，爷爷奶奶死后，她毅然出走，也曾意志消沉了一段日子，等她再想回到故居时，飞机失事……
她没能再回去。
遗不遗憾都也过去了。
傅凌随着下人的脚步一路走进了内院，她只是微微垂着眉眼，直挺的腰板却并不低。
常师傅原是想陪她一块过来，却被家丁拦了下来，料想那邵老爷也只想见傅凌一个人。
逐水亭，一个穿着褐黄色衣裳，挺着一个将军府的中年男人就坐在正堂中，而他四下两边则端坐了三位美人。
“老爷，人已经带到了……”
小厮站在前面回话。
“嗯，行了，你先下去吧……”
就见那邵老爷端着一杯茶，连眼皮子都没抬。
傅凌只站在大厅中央，任由数道探究嘲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有那三位夫人的，也有后面丫鬟奴才的。
傅凌出来时依着习惯仍旧是一身的素净，簪了一只白玉芙蓉簪，她本身样貌不俗，倒也并不显得寡淡。
约莫就这么干站了够十五分钟吧，才听上首的邵老爷缓缓说了一句：
“还行，谦儿纳做妾也够格……”
将茶杯随手搁那，邵老爷侧脸跟下面一位夫人说着话。
“这姑娘模样是不错……”
那穿着紫色锦绣缎面裙子的夫人回声应道。
“只是未娶妻，先纳了妾，传出去怕也不好听吧……”
凉凉的一声，是下面一个穿着玫粉色的夫人说的话。
“况且，依着仕谦的意思，他可没准备让这位做妾啊……”
那粉衣夫人边看自己的回家，边凉凉的说道。
“哼，他敢……”
那邵老爷一拍桌子，就是一阵怒喝，却把眼光落在了傅凌的身上。
傅凌只觉得头皮有些麻。
“不过一个区区绣娘，就算在喜欢收进房里自己玩耍便罢，非得就这么闹腾。”
“听说还是被人退婚剩下的，我们邵家的爷们怎么能娶这样的姑娘。”
“老爷莫气，若气坏了身子病倒了，仕谦还不反了天呢！”
“到了那时，更是没人能制住他……”
说话的一位杏色裙子的夫人，她模样要比其她二位夫人模样娇媚些，看着与那邵老爷看着似乎更亲近点。
四个人旁若无人的对傅凌评头论足，傅凌只垂着眸子。
“哼……”
邵老爷只气的冷冷哼了一声，把头扭至了一边。
“这位姑娘，你也应该知道自己不过一个绣娘，和我们邵家三爷不怎么相配……”
“看你也是个明理的，我劝你还是识相些……”
杏衣夫人将头一转，对着傅凌说道。
傅凌只抬头看了一眼，上首讨论着让她做妾的四人，好像让她做妾便给了她天大的恩德一般，她脸上只挂着浅笑。
“奴家傅氏一门虽不显贵，但也是正经人家，入你邵氏一族，为妻为妾傅凌都不愿意……”
没有说多少，傅凌单单一句言语。
“傅凌一会儿回去便向绣坊请辞……”
“若再没有什么要紧之事，傅凌就先行退下了……”
朝着上首四位，微微福了福身子，傅凌后退一步，转身便想离开。
现在不比上辈子，上辈子再怎么潦倒，总也有那些爷爷奶奶留下的产业做她后盾，现在她不过就是个能被人随手捏死的小人物。还有一个娇弱娘亲要照顾。
她们家邵三爷爱娶谁，娶谁，她傅凌不淌这浑水。
没有丝毫犹豫，却丝毫没有发现已经进院子里来的邵仕谦。转身欲走，却一下子撞上了一堵人墙。
翠竹淡雅的香味直上傅凌心头，她的鼻子被撞的发酸，傅凌捂着鼻子，抬眼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
傅凌有些心虚的率先将眼神飘向了别处。垂着眸子想绕过人赶快离开，她的手腕却再次被紧握。
而将她一番话一字不落的听到耳里，邵仕谦面上无甚表情，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
“过来……”
不容傅凌反驳，邵仕谦已经拽着人，把傅凌强硬的按到了粉衣夫人下首的位置上。
再次成为人形活靶子，傅凌心中叫苦，前段日子被莫名退婚已经让她名字蒙上阴影，她娘不知哭了几次，这淌浑水下来，让她娘知道了，还不得哭死。
那身下的椅子却像钉了数千根钢针，傅凌哪里坐的住，她想站起来，肩膀上却搭着邵仕谦的一只手将她按着。
一切皆因他起。
邵仕谦并没有落坐，反而只是站在傅凌身侧，一手捏着傅凌的手腕，又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个未嫁之女，大庭广众之下，这动作原本是不妥的。
只是邵仕谦知道，他一松手，傅凌极有可能就那么走掉，当下也顾不得其它。
索性他们有婚约，现在整座泸州城都知道他邵仕谦的未过门的妻子就是傅凌，他们稍稍亲密些，也不算逾矩。
傅凌如芒刺背，她不知道邵仕谦到底要做什么，可这众矢之的，她不愿意呆着。
抬眼有些愤怒的看着邵仕谦，却见了一个光洁的下巴，拥有一道优美弧度的脖子上一个小喉结。
他今儿穿了一身雾蓝色的缎面大袖长袍，上面用银线绣着浅浅云纹，雅致而矜贵。
傅凌恍神间只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带起一层薄薄的手汗，似在安抚。
傅凌有些羞耻，只因手心的凉汗好像是她的，真是的，美女怎么可以出汗呢……
“哎呦，仕谦怎么回来了，那些懒蹄子越发不会当差怎么都不知道传报了……”
说话的是前面坐着的穿粉衣的夫人，她满面堆笑与刚才品论傅凌时的模样全然不同。
“谦儿快些入座，快些入座，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让下人捎个信，二娘也好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好菜啊！”
杏色衣裙的夫人也是一派的和颜悦色。
邵仕谦并没有接话，直到傅凌的手掌变干，他才是松开了人，自顾的从桌上倒了一杯清茶端给了傅凌。不过仍未落坐。
傅凌捧着茶杯，茶水温热而发着涩甜，她只是垂着眸子，眼中余光却把一屋子人的脸色尽数看过。
原来只听冬儿和绣娘们说过这邵府之事，却从不知这邵三爷似乎和传言不符唉……
他只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却让上首四人坐卧不宁……
那邵老爷自打邵仕谦进来就未曾抬眼对视过，只一个劲儿的饮茶，那模样像极了奶奶骂爷爷时，爷爷总躲在一边不言不语的沉默。
刚刚挑她的劲儿也不知道哪去了。
傅凌心中好笑，遂抬眼又看向了邵仕谦。
只是这次不在是光洁的下巴，而是一双深邃的眼睛。
偏袒，占有，庇护，例外，还有绝对拥有……
有什么东西似在傅凌心尖破土而出，她此前从来不知，原来真的有人光是站在那里，便可挡千军万马。
只一眼，萦绕在傅凌心中的小心阴霾瞬间散化。
也在刹那间，傅凌感觉她像是回到了从前爷爷奶奶的身边。
“刚刚去了趟衙门，和刘知县喝了一杯茶，又将绣坊的地契转到了凌儿的名下……”
“刘知县还向我问父亲安好来着……”
邵仕谦转开了眼神，朝着上首邵家老爷说着话。
只是话中信息量太大，直接让在座几人都变了神色。
那位喝茶的穿着紫色裙子的夫人更是被茶汤呛了一下。
直接瞪大眼睛看向了邵仕谦。
傅凌同样惊讶，只觉自己听错了。
逐水厅中寂静无声。
外面艳阳高照，有粗使丫头的洒水声，扫地僧，还有不知从哪个院子里传出的女子娇笑声。外面欢闹再甚也解不开厅中的冷凝。
“嗯……”
“中午留在家里吃饭吧……”
邵老爷不言不语，喝了一口茶，说着话。
“不了，我一会儿带凌儿到外面……”
邵仕谦接话说着。
剩下三位夫人也不言语，傅凌以为会发生一场家庭恶战，可抬眼看去，刚刚说让她给邵仕谦做妾的几人俱都在喝茶。
绣坊虽然不是邵家的主要产业，可丝质绣品在泸州城中也算是一支标杆的龙头企业了吧。
绣坊的地契就这么给她了，她们就算是佯装平静也不该这样啊。
傅凌知道跟着邵仕谦出了邵府都想不明白。
即便是有什么阴谋，傅凌也觉得自己应当不值这个价。
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邵仕谦在想什么……
“凌儿没事吧……”
邵府门前，邵仕谦转身看着傅凌轻声问道。
傅凌看着又变回一身温润模样的邵仕谦摇了摇头。
“父亲平素是严厉了些，凌儿莫怕……”
邵仕谦看着傅凌说着，抬手将傅凌额前一缕碎发撩至了耳后。
“我没说我怕，只是……”
傅凌抬眼看着邵仕谦一脸正色道。
“嗯，我知道你不怕……”
“可凌儿，我们确实有婚约的，不信我们现在回家去问问娘亲……”
婚约，又是婚约，哪门子的婚约，傅凌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却见邵仕谦微微弯腰，视线与傅凌齐平。
她们距离之仅，傅凌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怎么开始不知道他是这般没皮没脸的人。
傅凌还想后退，手腕一紧整个人即被定在原地。
“带你去个好去处……”
风卷着青竹香味，傅凌不由的跟上了邵仕谦的脚步。
如果月亮向你奔来，你要不要接着，无论如何，都要接着，因为那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