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送礼
卫辙抱着泠泉剑，突然觉得京中憋闷，连月亮都朦胧不清。
昏暗的月下，一个东西压过瓦片的声音惊醒了屋内的人，随即听到了重物“哐当”落地的声音。林清瑞翻身坐起，套了件外衣出门。
院里有一团浅色的东西，依稀是个人形，一动不动。
看起来应该是受伤了。
走近看，才发现是个小宫女，背部心脏处一大团血迹，人已经不动了。不过还有起伏，应该活着。
林清瑞沉思了一瞬，走过去将人扶了起来，抱进一间客房。
忠伯睡得正沉，忽然一个咯噔。
有人站在门外，敲了敲。
打开一看，是自家少爷。他脸色十分苍白，捂着左手臂，血还在不断地从手指缝里渗出来。
“少爷，您这……”
“玩了把剑，不小心割伤了，给我找点药！”他低声解释，“不要高声。”
忠伯急忙去找药，要跟着一起去处理，却被拒绝了。
“你休息吧，我自己可以！”
林清瑞一手端着托盘回自己房间去了，留忠伯在背后头疼：“这么大人了，半夜玩的哪门子剑？”
回到房间。
先给自己上了药止住血，随便包扎了一下，林清瑞犹豫了一下，朝着床上趴的人伸出了剪刀。
伤口已经跟周围布料粘在了一起，不得不撕扯的时候，她即便失去意识，痛的直抖，却一声没吭。处理掉伤口周围的布料，用手帕垫着，拔出早已深嵌的飞镖，血立刻涌了出来。
先止血。
给她上药包扎，之后把方才扒下的破烂衣服给她虚盖上。
身上有伤，想必她暂时跑不了。
林清瑞静静站着，看着那人。
耐力非常，手上还有老茧，明显不是宫里的小宫女。他几乎是当场就确定，她就是方才皇宫侍卫们来寻的刺客。
他撒了谎。
让皇帝知道刺客跑进自己家里，是不打算混了。
先看着。
半晌转身离开。
天色大亮，模模糊糊间睁开眼，只看见床边立有一人，是一位男子，着浅碧色宽袖圆领长袍，身形颀长，面容俊美，通身气质儒雅，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你……”
她揉揉脑袋，想爬起来，刚一动后背却疼的不行，只能继续趴着。
他面色板正：“你是谁？从哪里来？”
她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捂着脑袋低喊，“头好痛！”暂时摸不清底细，还是先装傻。
失忆了？
林清瑞面色一瞬冷峻。
她侧头，看到床边放着一套干净的女子衣服，伸出一根手指拈起一个角看了看，是很高级的绫罗，京城里能穿的起的人也没几家。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半身几乎是光的，只披了一件外衫。
因为动作，肩头的衣服滑落下来，除了背部纱布，已经没有遮挡。
“你……”
不由得脸发热，又羞又恼，将脸埋进枕头里。想去拉，手又够不到，还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嘶”了一声。
“你别再看了！”
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要不是有伤在身，这个人管他是什么身份，早死了八百次了！
林清瑞别开眼睛：“你的衣服沾了太多血，又脏又破，不能再穿了！”犹豫了一瞬，他还是走近，将衣服重新给她盖好。而后往外去了，“休息吧，有事唤我，我名……”
“少爷。”
“？”
她默念了一遍，突然想笑。
“小蝉。”她说，看他驻足，料想他定是要起疑，又道，“我喜欢外面的蝉，反正也不记得名字了，想先叫小蝉，少爷，可以吗？”
恰好外面传来了秋蝉的叫声，微弱却声嘶力竭，渴求着生机。
林清瑞不置可否，走出房间。
忠伯本来在院子里，此刻跟在他身后，表情复杂，絮絮叨叨：“看看，骑虎难下了吧，要是皇上知道可怎么得了？”
林清瑞没回应。
“她可是刺客，万一对皇上和三小姐不利，那就是咱的敌人，贸然留在身边又万一伤害少爷呢？此举实在欠妥。”
“漂亮倒是挺漂亮，可惜了啊！”
就差直接说出“见色起意”四个字了。
林清瑞沉默了多半天，开口道：“她失忆了，看看再说吧！”
而暗处，肖遥早就已经盯上了这里。
秋雨连绵，已经好几天都没见到太阳了。淋漓缠绵，滴滴答答，越发能勾起人的愁绪。林清弦心情也不太好。
小橘把茶桌摆好：“秋凉，小姐喝杯热茶吧！”
上好的梅溪乌龙，汤色橙红清亮。林清弦握起茶杯，闻了一下。有丫鬟来报告：“良娣，林大人过来了，说有东西要交给您！”
林清瑞绿衣清新，缓步走来，一手拿伞，另一手有一个金丝木盒。
“什么东西还神神秘秘的？”林清弦笑，给林清瑞倒茶，素手拿过盒子小心地打开，怔了一怔，随即恢复如常。
“有人托我给你的！”林清瑞忙撇清关系，“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一封信而已。”林清弦笑了笑，将信展开，“还有一个小玩意儿！”
她故意挡着不让他看，看二哥哥挫败地去喝茶，才笑着将纸递到了他面前：“没什么，也就是一别两宽，你告诉他一声，我接受。”
纸上写的是：青葱豆蔻，非吾本心，时移事易，卿勿再念。
短短十六个字，林清瑞的心已经狠狠揪了起来，然而他的三妹妹脸上却始终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将纸折叠又打开。
他当然不相信她真的没有一点波澜，可她就是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清儿，你们……”
“二哥哥，你看我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她笑，“不是吗？”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对面坐的是一起长大的亲哥哥，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无论是他真的倦了，还是想让她怨他，林清弦根本不恼也不恨。她这般情况不明，两年了连面都见不到，他累了弃了，不也是很合理？
如此这般，林清瑞也不好说什么。
又有人来了，是楚天扬托的人。
负责送东西的小丫鬟一脸羡慕：“楚大人一到天气不好就来给姐姐送吃的，哄姐姐开心，姐姐可真是太幸福了！”
小橘抱着纸包，林清弦冲她招招手，满脸笑容明媚又灿烂：“来，让本小姐也尝尝！”
纸包内是适合配茶的糕点，有三种式样，龙井酥，山茶饼，还有红玫糕。
知道她总陪她家小姐喝茶，特意选的。
用心了。
林清弦不客气地想去拿，瞅了一眼小橘，转手将纸包拢好：“专门给小橘的心意呢，我还是不了！”又自嘲道，“二哥哥，瞅瞅这差别，什么才叫真心真意！”
“小姐少爷一起吃吧！”小橘将林清弦虚拢住的纸包重新打开。
林清瑞早已看透，轻放下茶杯：“这是气急了吧？真心真意，那谁是虚情假意？”况且，那人可是她从小喜欢的卫辙。
所有人都知道，卫辙是她放在心尖的人。
林清弦噗嗤一笑，拿起一块红玫糕咬了一口：“你猜！”
小橘眉目舒展。
两年前，她还是个会害羞地低头盯着自己鞋子看的模样，如今已经很坦然了。
知道他的好，接受他的好，对他好。
“好奇怪，卫小世子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不得已才会如此，小姐，不如你们见一面吧，可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
林清弦道。
“若你想见他了，二哥哥帮你！”林清瑞言毕，拿起纸张，点了火。雪色的纸张迅速翻卷，像浴火的蝴蝶，最终蜷成了一堆飞灰，“莫要让人拿住把柄。”
林清瑞起身：“臣要走了，保重！”
林清弦快步，扑进了林清瑞怀里，声音哽咽：“谢谢二哥哥！”
林清瑞柔声道：“谢什么，我可是你亲哥，不关心你关心谁去！”
“不管因为是什么，不要带着怨恨生活。清儿，除了他，你身边还有很多人！”
心间濡湿。
“二哥哥，清儿明白。”
目送林清瑞撑着伞离开，小橘回过来收拾桌子，看到了盒中的骨骰。
“好漂亮！”
回头的一瞬，看到那刺目的一点红色，自以为的洒脱淡定全盘崩塌，她笑容消失，一颗心痛了起来。
相思还君，从此两不相欠。
原来不是不难受，只是反应太慢。
小橘急忙过来给她撑伞。
“小橘，帮我个忙！”林清弦将伞塞进她手中，“去把二哥哥追回来！”
小橘眼中迸出奇异的光彩：“是！”扛着伞迅速地冲了出去。
林清弦冒雨上了台阶。再次坐下，她已经不如方才那么冷漠，对所有的一切淡然处之，像是有一团火，开始燃烧。
距离上次见面间隔太久，久到林清弦再次见到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心慌，手心沁汗。
林宅后院。
卫辙站在高台上，青色窄袖外袍，跟她遥远记忆里的影子重合。少了些少年的意气风发，多了历练后的成熟。
曾经他像林间的鸟，如今他更像一片林，安静，沉稳，淡泊。
这个高台，以前的夏夜里，一群人会挤在一起观星。
她扮作丫鬟跑来，没有了繁复的衣饰花钿装点，头上也只有几个简单的宝石簪花，倒像是回到了以前。
他徐徐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