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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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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诸盯着她:“说清楚。”

    林清弦也想。

    “我十六岁嫁入东宫,二十三岁做了太后,两年后,有人造反,阿辙他死了。”她语气平静,像在说着一些毫不关己的事,“他死在我怀里,我亲眼看着他咽了气。”

    她不会拿卫辙来胡扯。是真的。可是这怎么可能?燕诸试着去想那般场景,若是眼睁睁看着她死于眼前,只觉得痛到彻骨。

    怎会如此?

    “他怎么死的?”

    “救我,替我挡剑。”

    她笑了笑,抬手轻抹眼睫,指尖微湿:“再后来,国家昌盛,我过得很好,活到了八十呢!”看着他,又道,“你敢相信吗?寿终正寝之后,我又回到了十岁。”

    “重生?”燕诸抛出两个字。

    “是的,我是重生,重生在了十岁的林清弦身上。所以,我其实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

    与他对视了一眼。

    彼此的眼神里都是心酸,混着无奈,不约而同笑起来。

    燕诸倒是觉得,这么多年来,她其实早就已经融进了这具身体,根本就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口中的那辈子纵然是真的,也如一场梦,不过是梦境太清晰,一时难忘而已。

    她以此为真,愿意相信,便信吧。

    “我以为我已经知道了一切,可很快就发现,我改变一点,它也改变一点,最终还是会指向同一个结局。”

    “比如……”

    “比如我还是要进宫。”

    那是她不想要的。

    “你不想进宫?所以如果有哪怕一点可能,你其实根本就不想遇到我,是吗?”

    她认了:“是。”

    心脏直直下坠,坠入深渊。

    燕诸连苦笑都笑不出来:“若不是没有选择,我连遇到你的资格都没有,是吗?”

    她摇头。

    “在你对卫辙的一腔深情里,可能有一丝留给我?”

    沉默。

    便是没有。

    “有。”她盯着前面的地,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有。”

    她说,有。

    心间多少舒缓了些。

    “我是不是伤害了你?”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看他时那狼一样的眼神,那时候不明白那些怨恨从哪里来,而此刻全都懂了。

    她缓缓地点了两下头:“应该说是互相伤害,你不欠我什么。”

    “我……是怎么死的?”他问。

    她说二十三岁做太后,那自己便是二十七岁死了。

    林清弦犹豫了一瞬,据实相告:“你被刺客刺杀了。”他为了气她,招了很多美女进宫,日夜寻欢,不理朝局,被人钻了空子。

    但她不想多说。

    以前觉得提前预知自己的死法和死期是一件大事,可如今却觉得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毕竟如果躲不开,无论愿不愿意,都只有这一个结局。

    滋味复杂。

    燕诸只想笑。

    “我……是不是很差劲?”

    林清弦的目光温柔起来:“不是的,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好丈夫,好父亲,前期也是一个好君主,我们有一个孩子,他叫小景儿,看尽天下美景之意,你说他是一份礼物,要把天下交给他,故而取大名为宸。”

    “燕宸?”

    “是,他很漂亮,很聪明,是个特别好的孩子!皇上口中所想要的那个孩子就是他!十六岁成亲,中遇国丧,二十岁时才生了他,那也是我们最为幸福的时候。”

    燕诸唇角溢出一点笑意:“还好,至少还有些值得回忆的地方。”

    “卫辙死时燕宸才五岁吧,后来你是如何……”

    她道:“我做了十年女帝。”说完便看着他,似笑非笑,“生气吗?”

    燕诸摇头。

    原来父皇之意是这么回事,她竟是走到前朝坐上了帝位!也难怪他会忌惮!世人又是如何评价她?可他想到的是,他不在,卫辙也不在,她一个人带着幼子,那十年里,究竟是如何撑下来的?

    “父皇他何时……”

    她低声:“两年。”

    燕诸怅然。

    “他是你父亲,也一直在为你着想,别太忤逆他。”

    此刻,她眸中之光真的像个长辈。

    林清弦温声:“我告诉你这一切,是因为在这深宫里,我只相信你,他们跟我说你喜欢我,其中之意我懂,才越发不能让你越陷越深,因为你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燕诸讶然:“什么?”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将来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君主,如果没有我。”

    “因为是我让你失去了冷静公正,被嫉妒蒙蔽,不理朝政,最终被奸人所害。”

    “如果我说,我不怕死,非要娶你呢?”

    “那我便嫁,也会努力去改变我所知道的一切,不让我们再落到那样的结局。”她道,目光坦诚,毫无遮掩。

    “嫁我?你不要你的卫辙了?”他笑。

    “阿辙他啊,早就在我心里了!”林清弦右手握拳,捶了捶胸口,笑的洒脱,“我活了这么久,早就已经想明白一件事,我爱他,我想要的是他好好活着。”

    她看向那一片红梅,心里默念,还有我爹娘。

    爱。

    燕诸沉默。

    他知道那个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了。面对满心都是别人的她,即便温顺陪伴在侧,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太在乎,只会吃醋,吃到疯。

    而如今,再发展下去,正会如她所说。

    “其实还有你,你也要好好活着。”她正色道。

    “我?”

    “是的,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跟阿辙一样重要!”

    那一瞬,她的表情无比认真,是在真心地说自己重要。燕诸上前一步,手臂伸开将她揽入怀中,林清弦没有拒绝。

    “我一直觉得你还小,不能太冒失,怕吓到你,只想等你慢慢成长,成长到足以明白我的心意,却原来一切竟是如此!”他问,“所以我是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你了?”

    她没有说话。

    答案昭然若揭。

    “我跟卫辙,前世并无苟且,也没有任何越轨之举,我只是你一个人的。今生,你能成全我们吗?”她祈求,“你走以后,景儿还不到三岁,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一个人面对整个朝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卫辙,一直在帮我。”

    “我欠他太多。”

    “你以为你爱他,许是出于亏欠?”燕诸提醒她,“想过吗?”

    “不是。”林清弦清晰道,“我很清楚。”

    “那便好。”他轻笑,“我倒是忘了,仔细想想,你连他之前聋哑都不介意,又怎么可能仅仅是亏欠?是我想多了!”

    “他……聋哑也是为我。”林清弦道,口气坚定,“无论他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他!”

    娶了她,负了她,让她们孤儿寡母面对艰难险境,又怎么能去苛责那个拯救的人?她这般当面表衷心,自己却连一丝怨愤都发不出来,只觉得无力。燕诸不知道故事里那个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此刻心中有了决断。

    “我早答应过你,你忘了?”他强颜欢笑,“当然能!”

    “你和我之间若只能选一个,那便选我自己!”他笑,抬手抚上她的后脑,摩挲了两下,“放心吧,会有那一天的!”

    “我们一定可以改变一切!”林清弦絮语,“诸诸,你还要在青史上留名呢!”

    手头暂时无事,送她回去。

    滦江水运一向平静,不知为何最近闹起了匪。

    这拨水匪极擅水性,一般团体作案,会潜伏在江面之下,等来往的货船路过,偷偷刺破船体,再将满船人货据为己有。

    本来这些事不归卫拭来管,可最近天寒,水匪大概是求生计心切,越发胆子大,盯上了一艘船。这艘船上是各地运往平燕京的新年礼,滦州知州害怕出事,亲自上门来求救。

    卫拭思考了一下,答应了。

    他们来这边,本身就是负责守卫滦州的安全,如今闹起了匪,百姓们担惊受怕,自然是要处理的。商量之后故意放出消息,说船会在腊月十五通过滦江口,让匪徒以为是个烟雾弹,实则在腊月十六偷偷摸摸地开了船。

    目的就是引起内讧,顺便引人注意。内讧与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这群人以为十六的消息才是真的。

    行至宽阔水面,水底下果然传来了轻微异动。

    这艘船上装的其实全都是熟识水性的高阶守卫,藏在木箱内,只等贼人出现。

    “咔吱咔吱”的声音越来越大,船体猛地一沉,无数黑色的细长人影从水里钻出,手持寒色利刃,飞身上船。

    与此同时,守卫现身。

    战成一团。

    毕竟是常年混迹水里,此刻又在江面上,水匪倒也不急,等到船体破裂,落入自己的手中,看这群人还能去哪里。

    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即便是在水面,这群人也丝毫不差,而自己的人已经明显体力不支。

    卫拭看准时机,搭弓射箭,一箭直取匪首心脏。

    利箭穿体而过,带出飞扬的血珠,在空中划出弧线。剩下的人明显慌了,跳去水中企图逃生,又被一张大网拦住。

    除了没气的,全部被俘。

    脚下的船支撑不住了,应声而裂,眼看又要放虎归山,幸而接应的船及时到来,才得以将这群人全部羁押。

    卫拭松了口气,揽住了卫辙的肩膀,发现卫辙的脸上有一道血痕。

    “怎么受伤了?”

    卫辙想了想,摇摇头:“刚才没注意,不小心划伤了,无事。”

    卫拭扳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道:“没事,伤的不深,能好。”又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放心吧,哥有办法,不会留疤!”

    “留疤倒也没什么。”

    卫拭反对:“那可不行,我们男人的脸面也相当重要,可不能敷衍!弟啊,相信你哥!”

    卫辙没有说话,看着一片狼藉的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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