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橘子
回到皇宫，林清弦颇有些意兴阑珊，缩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外间侍奉的人也都各自忙碌，不敢打扰。
托着下巴纠结了半天，她还是叫来了小橘。
“准备些吃的，我亲自去。”
“是。”
只要找不到燕诸，不是在御前，就是在书房。
果然在书房。
林清弦拎着小食盒站在门外，抬手敲门。
“进来！”
燕诸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天冷，衣服厚了些，人整体看来却没什么变化，依旧纤细，那便是瘦了。想来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心思忧虑难解，瘦也正常。换句话说，就是没给照顾好……
心间一丝愧疚。
“这种薯很好吃的！以前在家，冬天我爹经常给我们烤！”林清弦打开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尝尝！”
食盒里是切成小块的蜜薯，金棕色蜜汁滴落在雪白的盘子边沿。
她说：“我是想来谢谢你！”
他只想笑。
除了谢谢，自己还想得到什么？
燕诸微微敛眉，抬眸正色，看向她：“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去送阿辙一程。”她认真道，“要不然这个冬天我都过不好了！”
所以现在能过好了？
燕诸垂下眼睛，淡声：“没什么，不用谢。”想了一下，在她期待的眼神里还是抬手拿起了一块蜜薯放进嘴里。
好甜，甜的发腻。
因为她喜欢，想让她开心，结果她便以为他喜欢吃甜的，每次都拿来甜东西讨好他。原本也可以吃，不知为何，此刻有些难以下咽。
吃了一块，他便不再吃了。
“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以后不要再拿，免得浪费！”他重新看回自己的书。
？
林清弦几乎是一瞬从山峰跌落，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那……那你喜欢吃什么？”
“不用了，我想吃什么会直接跟小厨房说。”燕诸说，看了一眼她满脸不开心，懊丧的像个鬼，又道，“回去吧！”
“那我告退，太子哥哥您忙！”她急忙低下头抱着自己的食盒退了出来，面上平静，心里却在骂，谁再给你送吃的，谁就是王八下的蛋！
书房内，燕诸有点看不进去。
如此，是不是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林清弦住在无极殿的事情，最初没有几个人知道。后来人来人往间，知道的人渐渐多了。
正和小橘围炉烤橘子，忽听外面闹哄哄的，有人尖着嗓子在喊：“皇后娘娘驾到，林氏清弦还不出来接驾！”
愣了一瞬，林清弦急忙起身向外跑去。
撩开帘子，只见一群人簇拥着皇后司马柔站在院里。
皇后身穿黑金色厚缎宫装，年过四十五，却身形高挑皮肤白嫩，眉眼间宁静温和，额心是一枚红色牡丹花钿。虽是柔美，丝毫不减气势。
这种人一般都是真正的狠角色。
她急忙走上前：“皇后娘娘安好。”
余光瞅见一旁燕诸也急急赶来，站在她身边，施礼道：“母后万安！”
燕诸的生母是早年间一位很得宠的妃子，奈何红颜薄命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过世了，这个孩子便被寄养在多年无子的皇后膝下，为嫡子，又得燕凛垂怜，封为太子。
司马柔打量着眼前的两人，燕诸高大沉稳，一旁的林清弦身形清瘦，虽瘦弱，因眉眼长得极好，倒也颇有些风流韵味在。
是个娇弱美人。
她皱了皱眉头：“诸儿，本宫身为后宫之主，竟不知你金屋藏娇了这么久！”
燕诸忙道：“诸儿不敢，实在是清儿家中有变故，迫不得已暂居此处。”
“清儿？”司马柔重复了一句，“本宫记得，你们尚未成亲吧？”
“是。”
“可有逾越礼制？”
燕诸忙道：“不曾，清儿年纪尚小，诸儿不敢有此心思。”
司马柔神色舒展：“那甚好，既如此，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再住在你这里就不妥了，交给本宫吧！”看他要反驳，又说道，“看看你把人照顾的，一阵风就能吹跑了，办的什么事？”
燕诸吞下了到嘴边的话。
“林清弦，你意下如何？”
林清弦看向燕诸，有点拿不定主意。
“看他做什么？是本宫在问你！”司马柔提高了声音，“回答！”
林清弦只能道：“清儿谢过皇后娘娘盛爱，十分愿意！”
这样正好离他远点。
于是她带着小橘搬进了皇后所在坤仪殿的一处偏院。
本以为是个刺头，司马柔已经想好了招数对付她，可没想到过来的第一天，燕凛就亲自来打了招呼，特意嘱咐好生照顾，只得作罢。
而且林清弦此人不争不抢，言行举止温文有礼，针织女红琴棋书画也精通，居然能让人寻不到错处。
司马柔观察了两天，发觉不是个生事的人，便也不再故意苛责，只是在课业上加重了量。
于林清弦而言，不过尔尔。
每日读书之余，她便跟着皇后派来的教习嬷嬷学习插花焚香，倒也过得平静。
冬雪落下的时候，林清弦正在屋内画画。
额头，眉，目，鼻，唇……卫辙便由脑海里一点点地出现了纸上，眼睛清澈，唇角微微上扬，对着她笑。
小橘由衷感叹：“小姐画的越来越好了！”
外面有人在蹦跳，隐隐有声音传来：“下雪了！下雪了！”
是外围伺候的小丫鬟们。
“小姐，下雪了，咱们一起去看！”小橘拉她，把厚披风给她穿好，“这是皇后娘娘命人拿来的，可暖和了！要不是皇上，咱们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林清弦没说话。
主仆二人立于廊下看雪。
“小姐是在想卫小世子吗？”小橘歪着脑袋问，圆眼睛乌黑透亮。
“是啊！”林清弦抬起手，任由雪花划过指缝，偶有落下的一两片，也被温热皮肤暖化成水珠，“很想！”
小橘便也不说话了，专心想起自己的心事来。
林清弦微微侧头：“小橘子在想什么？”
她居然愣了一下，才道：“没有啊！”脸颊悄然有了一丝可疑的绯红。
“真没有？”
“没有！”
没有就有鬼了！
肯定是那谁。
林清弦不再逗她，继续去看院子里嬉闹的小丫鬟们，她们在玩雪，蹦蹦跳跳的，笑声飘得老远，看见她看过来，就邀请她一同下来。
“小姐，走啊！”
小橘率先跑下台阶。
两天后，皇城外传来了一个消息：楚家出事了。楚天娇雪夜逃跑，被父亲发现，楚天扬奋力阻拦，断了一条腿。
林清弦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天。
想必楚天娇已经远离了平燕京，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她心中安慰，耳边却传来了杯子落地的声音。
小橘有些神思惘然。
林清弦明白了：“你担心他？”
她缓缓地点了两下头，一脸怯意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我想去……”
不敢说，怕不被允许。
原本这件事跟她林家没什么关系，楚天娇也离开了，其他人如何她根本不想去管，可现在她的小丫头却……
“说吧！”
“我想去看看……他。”小橘的声音放的很低，微垂着头，最后一个字低的几乎听不见。
心系之人啊……
林清弦抚额，咬了咬牙，正视着她：“我带你去！”
先去寻了燕诸。
要是没有燕诸带路，她们俩肯定会被楚家人杀掉，林清弦毫不怀疑。
燕诸答应了。
地上已经有了厚厚的积雪，天空还飘着小雪，林清弦一手给燕诸撑伞，一手艰难地拽着自己的裙子。
在被倾斜的伞打了三次脸之后，燕诸终于抬手拿过了伞。
还得自己动手。
小橘在后面跟着，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到了楚家门口，守门的侍卫早已直接进去通报了。借着太子的颜面，三人终于走了进去。
看见来人，楚维又是喜又是怒。喜的是太子殿下给面子居然亲自登门，怒的是身后跟的那个人。
她居然还敢来！
“楚伯伯，是这样的，这个小丫头！”燕诸指了指小橘，“十四年前在雪地里被您的儿子救过一回，所以一直想报恩。此次知道此事，缠了我好久，您看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她去看一眼，也让我耳根子清静清静？”
楚维看了一眼小橘，眼眸幽深。
他道：“当然可以！只是犬子断腿，怕会吓到姑娘！”
然而燕诸已经开口了：“不会，去吧！”
小橘在下人的指引下跑去了后院。
燕诸寻了借口，和楚维聊起了自己逃跑的太子妃楚天娇，商量着找什么借口蒙过自己的父皇母后。林清弦坐在一旁低着头，抱着茶杯抠手，不敢喝。
怕下毒。
后院。
楚天扬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憩，周围弥漫着药味。飞雪的凉总能想办法透过门缝飘进来，那是一种令人清醒的冷。
她跪在雪地里，红衣如血，声嘶力竭道：“哥，我求你，你放过我吧！”
从小宠到大的妹妹，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如此委屈？一条腿而已，换一个鲜活的妹妹，很值。
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
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停了，周围静的仿佛一瞬失了聪，只有极轻的脚步声回响，越来越近。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双眸子。
眸子的主人，一身的橙黄色雪绒，站在床边，正安静地看着他。
呆滞了三秒，楚天扬连嚎叫都忘了，第一反应是抓被子，想把自己盖住！这幅形象实在是太糟了，筋断骨折，衣衫不整，不修边幅，不想给她看到。
想让她出去，等自己收拾好了再进来。
“噗……”
一声轻笑后，一双细白温热的手替他抓住了翻成花卷的被子，小心地避过断腿，给他盖好，略带笑意地看过来。
“你……”
“我有名字！”
“小橘，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楚天扬：“不是，我是想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替我家小姐来的，她不方便，我一个丫鬟没关系的，就是来看看你的英姿，回去报告给她，让她开心！”小橘嘴不饶人。
“你也是个女孩子，怎么就没关系？”楚天扬皱眉，“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有下人端来了药。
小橘把药碗拿过来捧在手里，看下人极小心地把楚天扬扶起来，将碗递过去。
“我受伤了！”原以为自己会被温柔对待的楚天扬见状十分哀怨，“看不见？”
这丫头真是过来看笑话的？？？
“你伤的是腿，又不是手，自己喝！”说着，将碗塞在楚天扬手里，“这不是拿的好好的？”
“……”
那么多零食真喂了狗！
这只养不熟的小狗，还得喂！
该死的！
不愧是林清弦教出来的人，简直一模一样！林清弦你等着，本少爷跟你没完！楚天扬端着碗一口闷。
苦到抓心挠肝。
怎么这么苦？之前也没觉得！
小橘在自己的小包内摸出了一颗糖，放进他手心。
“吃颗糖就不苦了！”
楚天扬靠在床边，看着手里黄色的糖块，许久之后，终于轻转了头，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