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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何人挽天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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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华边塞,阴山关。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连绵不绝的大漠,把神州大地一分为二,东方得富饶之地,西方则是一片贫瘠。

    沙漠上的驼铃声,在为累累白骨祈祷,风为葬音,黄沙淹没。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世间风景,境随心转。

    圆月当空,不知是月华清冷了世间,还是世间的霜让明月更加孤冷。

    万里无云的夜空,没有繁星点缀,唯有对月长嚎的狼,视月为归途。

    对影成三人,独酌无相亲,茫茫人海,何处可逍遥。

    阴山关高十丈的城墙外,近日时有狼群出没。今晚月圆之时,狼群尤其之多。月色如昼,难蔽点点绿芒。此起彼伏的狼嚎声,让宁静的月色披上了惨白。

    城墙上的守卫们,缩了缩脖子,搓着手,呵出一口口冷气。心同此境,冷若冰霜。

    “自他吊在城头,已经七天了,每晚都来狼群,嚎叫得令人心慌。”

    “这位爷,是我们南华最年轻的少年侯。三年来驰骋大漠,战无不胜,打得北元难以逾越一步,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却在决战一仗,葬送十万大军惨死沙场,功难抵过。唉!”

    “也不算战败吧,虽然我们死了十万子弟兵,可北元的伤亡更为惨重。经此一战,北元已无力再扰我南华边塞。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是何等功绩!却落了个被小人算计的下场。”

    “禁言,朝堂之事岂是我们能讨论的。唉,不过,任国公一脉从此在我南华是要断绝了。”

    “江山无限,更与何人说。”

    “少在这里咬文嚼字,做好自己的事。”

    夺人心魄的狼嚎声乍起,如空旷四野突起炸雷,打断了守卫们的谈论。一头丈余大小的白狼从狼群中走出,盯着悬吊在城头的人影,长啸如诉如泣。

    不似人形的身影,只能动了动眼皮,眼中精芒如狼,阴冷暴虐,血色涌动。虽被长发遮盖,脸上全是血垢,隐约可见是个尚不及冠的英俊少年。

    两根铁链穿过琵琶骨,悬吊于城头,风霜如剑,已过七日。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任逍风,南华最年轻的少年侯,七天前亲率十万大军,在大漠中与北元浴血决战,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此战,他有必胜把握。他相信经此一战,必能打残北元,让其十年内不敢再马踏阴山关。

    此战后,他任国公一脉,也将赎清所有罪孽,重获自由身。

    他更在决战时,临阵突破,从天人三合破入第八境。从此,他不但是南华最年轻的少年侯,也将是南华最年轻的武道大宗师。

    所有的美好期待,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剑,切断了命运轨迹。

    一把布满了裂痕的残剑,剑身已断三分之二,可见持剑人必是经历了何等惨烈的绝望之战。

    唯有玉质剑柄完好,剑柄上那名震天下的三个字,依旧清晰夺目,挽天倾!

    这把从天而降的剑,突兀出现时,正是他与北元少帅拓拨蛮生死大战之际,高手对决,岂容分心。刹那分心,形势逆转。

    受到重创的他,要不是已临阵突破到了第八境,必然会是全军覆没的惨败下场。

    最终仅余数千残兵退回阴山关,十万大军埋身大漠,预期中的大胜,却成为了近乎两败俱伤的惨胜。

    阴山关内,任国公一脉仅存的子弟兵,更是全数阵亡,他由一个功臣变成了罪臣。

    因两国都损兵折将,暂且议和,代价之一就是废了任逍风,悬吊于阴山关城头,直到暴毙。

    任逍风根骨尽断,气海尽碎,血脉尽毁,幸而无人查觉他临阵有突破,第八境的大宗师能开辟识海,已凝聚出了神识。

    被悬吊在城头七天,无一人来相救,因为任国公一脉原本就是罪臣,更是被民间百姓唾骂的罪人。

    无人相救也罢,在白天更要受到无尽屈辱。不但是因为背负着任国公一脉的罪孽,更因此次埋葬了十万大军,有多少是阴山关内的子弟兵。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那是因为阵亡之人人非尔至亲。

    只有到了夜晚,狼群会来陪伴着他,边塞三年,除沙场以命相托的兄弟外,最好的伙伴。

    任逍风很清楚,今晚如再无人来相救,他的生命也将到了终点。他的神识未损,但肉体的生命机能已油尽灯枯。

    他只是刚入第八境,有了一缕神识而已,神识尚不能破体而出,对于目前的处境,起不了任何作用。

    算算时间,今晚师门的人应该能赶到了。从当天自己发出剑符,再从剑宗山门赶到阴山关,最快七天足矣。

    通明剑宗,非南华一国宗门,而是东土第一宗门,执天下剑道之牛耳。

    任逍风相信,只要师门的人一到,一定能破开眼前死局。他更不气馁,虽然肉体已废,但已拥有了神识的他,必然能够重修,以更快的速度崛起。

    一代武道天骄,还未领略绝巅风光,怎能出师未捷身先死,莫非老天爷也妒忌。

    剑柄上刻有挽天倾三字的剑,天下只有一把。

    任国公长子任天行的天品剑器,通明剑宗第一武道天才任天行,自北游之行应劫,已失踪数年。

    如果只是挽天倾从天而降,并不会让任逍风刹那间分心。而是此剑灵传来的一个画面,让其心神失守。

    虽然已近十年未见,那个从小最疼爱自己的大哥。任逍风仍然一眼就认出了,被四把长剑刺穿四肢,钉死在北冥不周山上的那个身影,就是任天行。

    挽天倾在传递完这个画面后,剑灵溃散,剑身随风而逝。幸而自己刚凝聚出了神识,在刹那捕获住了剑灵的最后一点灵性,蕴养到了识海中。

    也正是这个动作,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绝境。最终不得已,融挽天倾的最后灵性于自己配剑中,才得以从绝境中逆杀,剑灵因而损耗过度,陷入了深度寂灭中。

    七年前,南华四国公之一的任国公,突然被宣判,其子任天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泼天死

    罪。其因非南华之罪,而是东土各方,联名要诛任国公一脉九族。

    罪名就是任家长子任天行放出了妖灵,让东土大地陷入了被妖灵肆虐的困境中。害苍生,乱国邦,任家不死,无以谢罪天下。

    幸而南华之主周应帝霸绝无双,任国公乃南华臣民,无人可指使南华行事。

    但毕竟放出妖灵之事,确实祸及天下。故南华自决,念及任国公一脉,劳苦功高,特赐其戴罪立功。任国公囚禁于南华都城天牢,任家子弟以有罪之身,驻守阴山关。

    只要军功足够,就能免去罪名,恢复自由身。因任家背后有通明剑宗,最终各方也只得退步。

    那一年,任逍风十五岁。十岁时,通明剑宗掌门东方白收其为亲传弟子。十五岁的束发年纪,就从山海四限突破到了天人三合,被称为通明剑宗中,继任天行后的又一剑道绝才。

    两兄弟的武道天赋,在师门传为佳话。谁知两位天骄,一夜之间,竟成天下罪人。

    边塞三年时间,经历数百场大小之战,威名是踏着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连南华之主周应帝也曾赞叹,南华有此少年,当国强。

    御笔下诏,纵然是有罪之身,亦封少年侯。

    在白狼凄泣长嚎中,背负长剑的白色身影,从空中踏月而下,凌空立于任逍风面前,看到任逍风眼中的血色,微叹了口气。

    “我终是来迟了。冥冥杀劫还是因我剑宗而起。”仿佛是在回应来人的这句话,九霄中的明月像是眨了一下眼,血月一闪而逝。

    任逍风看着眼前人,想笑,发现自己的脸早已失去了知觉,挤不出一丝笑容。

    想说,七天干涸,已难出声。

    眼前这个绝代剑客,风度翩翩的白衣上,染红着半身血迹。任逍风难以置信,天下还有谁,能让通明剑宗掌门无上宗师东方白,血溅长衫。

    东方白,通明剑宗第十三代掌门,武道第九境的无上宗师。

    并指成剑,轻轻一挥,千年寒铁所铸的铁链如豆腐般被粉碎。

    东方白抓起任逍风,踏月破空而去,这来回之间,连地都没有落下。

    “我们不阻止吗?”

    “你没看到这是能御空而行的无上宗师吗?没见到城里没一个高手有反应吗?做好自己的事。”

    见任逍风被带走,狼群也渐渐散了去,谁都没有发现,在白狼头上停留着一只蝶。此时,正翩翩然向东方白远去的方向跟去。

    阴山山脉截断了大漠,巍巍大山是一座天然屏障,以横断天脉之势,静观人间沧桑。

    人迹罕至之处,向来都是凶兽天堂,此时随着东方白降临,万兽禁声,万籁俱寂。唯月色不仁,视万物如同出。

    浑身筋骨无一完好的任逍风,只能瘫靠在树下。看着剑宗之主,血染半身的东方白,竟似摇摇欲倒,喘气声清晰可闻。这等狼狈相,出现在东土武道第一人身上,实在不敢想象。

    “师傅!”声音沙哑,低不可闻,如铁锈摩擦。

    “没想到我千年剑宗,有朝一日会沦落到万剑尽断,宗门覆灭的处境。”东方白长剑驻地,伤势不可自制。

    “东方兄弃宗门不顾,转战万里,就是为了救此子吗?”高出常人一头的黑衣男子,从月色中走来,亮如白昼的月华,一入此人一丈范围内,月光如坠无底深渊。

    月华如水,天地似潭,寒潭沉影,深渊沉光,他所处之地,就是最纯粹的黑暗。

    “魔尊万里不弃,莫非是对我剑宗弟子感兴趣?”东方白的身影傲然站定,不可动摇的坚定。天底下能逼迫东方白的人,以前只有佛道那位,如今又多了一人。

    “任逍风,剑宗任天行后的第一天才,觉醒了任家剑道血脉的第二人。可惜如今根骨尽碎,气海被废,纵然已凝聚了神识,尚能重修否?”

    开辟识海,凝聚神识,在无上宗师眼里,自然是无所遁形,一眼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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