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与花
“再带我飞一次吧。”陈盈盈的手里提着很多冻干晒干腌制产品，南海特有的干晒虾，咸丰的干火腿，瑶柱，干嗮咸鱼，大海鱼等等，这些都是刚刚在城市里上蹿下跳买的，荀渐惑发现她只买可以长期储存的，而且都是干产品，都是不需要放冰箱里也不会坏掉的食物。这次不像黄牛肉馆一样要荀渐惑付钱，但荀渐惑很坚持，他隐隐间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不敢确定。
荀渐惑看得出来，陈盈盈很不开心，这样的表情是强颜欢笑。
“抱紧了，启动反重力飞行！”荀渐惑故作轻松，像是没注意到陈盈盈的难过一样，用上升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
这次距离有点远，陈盈盈给了个地址，荀渐惑根据导航走都有点难。
“这里好偏僻啊。”
落地之后，荀渐惑观察着四周，破败的弄堂，倒了屋顶的小房子里种着韭菜和生菜，这两种蔬菜都是生长周期快，而且容易收割的菜种，角落的坛子里还泡着几个大坛子的泡菜。两边是排水渠，门口有和没有好像差别也不大，防君子不防小人，因为都已经破败到有锁没锁都一样了。不过估计小人来了看到这个地方，也得放下两百块钱才愿意走。
荀渐惑很能体会这种穷苦，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是哪里？”
“文史的家。”陈盈盈说着敲起了家门，荀渐惑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他自知嘴笨，所以这个时候不说话应该会好一些吧。可他还是问出口了，
“文史不是副队长级别的吗？还是极强级别的强者，为什么他家会住的这么偏僻。”
陈盈盈抱紧了荀渐惑的胳膊，强忍住哽咽说：“老史是个烂好人，所有牺牲的同事的家里，他都会接济一下，接济着接济着，他家就没搬出过农村，本来以他的功绩和任务完成度，他早该带着媳妇住上城里的大厦了才对。他的媳妇也不会像其他不理解丈夫的女人一样闹，虽然嘴里说着他多笨多笨，可每次都会在丈夫的工资里多抽出几张给故去同事的亲属。”
正说着呢，一个略有沙哑的声音从房子里传了出来。
“是老公吗？你回来啦？快去吃饭吧。”循着声音出来的，还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她神色憔悴，眼眶深黑。
看着她这副模样，荀渐惑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心酸。
妇人也同时看到了荀渐惑和陈盈盈，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又迅速强打起精神，说：“是盈盈啊，快进来吧，我煮好了饭，来就来了，干嘛带这么些东西。”
荀渐惑只看见陈盈盈咬着嘴唇让泪珠不掉落，跟随着前面走进去的妇人亦步亦趋。
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吧，荀渐惑把所有的东西都放由右手提着，左手抓住了陈盈盈的指节，十指相扣，而且用的力气有些大。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温度，她强打起精神来。
这是一顿简简单单的农家小菜，瓦罐里煮的是五花肉，应该是煮了两三天了，所以很软烂，荀渐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五花肉了。一旁还有刚炒的生菜，应该是见荀渐惑和陈盈盈来了，特意现炒的。
荀渐惑没有说话，全程旁听陈盈盈和文史的妻子刘芳两人的谈话，两人天南地北地谈论一切，从菜价涨了聊到王氏集团最近又推出了两款新产品又聊回猪肉价跌了。
但很奇怪，两人都没有谈论最该谈论的人，文史。两人都像失忆了一般，忘却了文史，都在天南地北地讨论着似乎搭不上话却又能继续聊着的话题。
这顿饭吃得很慢，荀渐惑甚至可以说食不知味。
可时间它有时候就是个恶魔，它在不断地挤着人往前走，挤得你喘不过气来，特别是人们想把时间变慢时，它就会挤得更紧，压得人们越难受。
刘芳在洗碗，荀渐惑在看着外面的天，农村的夜空可以看到星星。他不想给陈盈盈压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陈盈盈好好地做这个决定。
水缸里没水了，荀渐惑去打了些水。洗碗的声音还在响着，陈盈盈的身上就泛起了紫色的光芒，荀渐惑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敢表现出来，也不敢外在怎么表现。他怕陈盈盈会心软。
“我求求你了，不要删掉我的记忆好不好，我想永远记得我的丈夫，我想永远记得文史的一切一切。”刘芳跪了下来，碗筷也洒落了一地。
“拦住她，别让她碰到我。”陈盈盈说道。
荀渐惑启动了反重力质子，刘芳立马漂浮起来，根本无处借力的她只能在空气中哽咽，到最后哀求都变成了求求你，哽咽的求求你。荀渐惑摆过头去，不愿看到这一幕。其实，来到这里的时候，荀渐惑就知道了事情会这样发展了。
文史是龙牙的成员，但刘芳不是。而且刘芳显然认识陈盈盈金自在等人，现在没有文史的保护，难保没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她来套取龙牙的信息，这样她就会不安全，龙牙的信息算啥啊，根本就没人想隐瞒，但想知道这些的人找到王芳之后会不会严刑逼供呢？会不会耍其他手段呢？
没人能担保。
除非她完全失去有光这部分的全部记忆。包括文史是龙牙成员的事实。她只会记得文史是她老公，不会记得文史先是龙牙成员，救了她之后才两人看对眼，最后才在一起，不会记得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爱都是建立在文史波澜壮阔的人生上的。
所以她哀求，哀求把这段美好留给她。
紫色的灵子进入刘芳的脑海，那些美好慢慢开始变成白光消散
“别怕，我会保护你。”这是刘芳初次见到文史，那时她还是二十岁的小姑娘，那时候只是一个小偷抢走了她的鸡蛋篮筐，这个憨厚的呆小子居然因为看小姑娘看呆了而忘记去追捕小偷。
“是我做的不好，我会赔你鸡蛋的。”错的是小偷，文史却还是主动承担起鸡蛋的损失，即使小姑娘已经说不需要他赔了。看着他从口袋掏不出三毛二的窘迫样子，刘芳不知为何却流露出了真心的笑意。
“嫁嫁嫁”一连说了十几个嫁字，文史硬是憋红了脸都说不出下一句话，刘芳的脸也红到耳根，可她就敢做敢说，她嗯了一声，说好。
“哈哈哈，哈哈哈，她答应啦！她答应啦！”文史在龙牙战斗组大喊大叫，那时候的金自在还只是十六岁的小孩，没大没小地踢了文史这个老大哥一脚说：“谁答应了，答应你什么了，看你高兴的，我以后一定娶一个比你媳妇更好看的媳妇。”
“不可能不可能，小金不是我说你，你其他事情都可能比我老史做得好，就是媳妇，不可能娶地比我媳妇好！”
如今小金也变成老金了，在火化场等待骨灰的时候难得吸了一根双喜，这是文史最爱抽的烟，便宜，十块钱一整包，金自在嫌它便宜从来不抽的，要抽也是抽下面递过来的华子，平时给文史递华子他也不乐意收，说是怕抽了好烟就不乐意抽双喜了。那时候金自在总是讪讪收回手，说活该你穷一辈子。
“你说得不对，我老金这一辈子啥都比不上你，到如今连媳妇都没娶上呢！你一路走好啊。”
刘芳的眼泪渐渐消散，神色也变得迷茫起来，记忆已经在她的脑海里被清除消散修改了。
“走吧。”陈盈盈一下子憔悴了好几分，像断了发条的木偶，
把以及昏倒的刘芳抱进屋里，盖好被子，收拾好地上的碎瓷片，帮刘芳把水缸打满水，擦干净吃好的桌面。把一张背后印着密码的银行卡放在她的床头，那是一百万，是荀渐惑从自己的兜里拿出来的，他觉得这个孤零零的寡妇更需要它。
“走吧。”荀渐惑说。
这次荀渐惑没有占陈盈盈的便宜，没有抱得很紧，也没有说话，没有跟她说沿途的风景多好看，也没有和她说情话。只是很安静地带她飞回学校，她说想逛一逛校园。
荀渐惑没有反对，事实上今晚陈盈盈让他去干什么他都乐意，只要她能开心起来就好。
“我是不是很残忍，很无情。”
两人一齐漫步在凌晨三点的南海大学，这个时间点连蟋蟀都叫哑了喉咙乖乖歇息等待第二天的日落。所以她空灵又美丽的声音响起地很突兀，似乎要把空气醉倒。
“没有。”
“我是不是很过分，是不是一个十足十的坏人。”
“没有。”
“我还删除了你的小女友的记忆，让她记不起你对她的好，你不恨我吗？”
“本来有一点，现在不恨了。”
陈盈盈站住了，她明晃晃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荀渐惑，荀渐惑没有回头，他知道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在盯着他。
“你回头看我。”
荀渐惑回头。
“看我。”
荀渐惑看着她，她此时的表情无喜无悲，除了略显疲惫，没有任何情绪。荀渐惑本来还有些不满，不满她为什么不愿意给刘芳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现在都因为陈盈盈的面无表情风消云散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陈盈盈才是这一切中受伤最终的。
死去的人不会承受痛苦，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同样的，忘却的人不会痛苦，仍然记得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何况陈盈盈每次删除别人的记忆，都不可避免地会吸取那人的一些记忆。
“盈盈，”
“别叫的那么亲密，我们没那么熟。”陈盈盈甩开荀渐惑伸过来的手，转头就走。
荀渐惑看着她跑远，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追了。
【满足51号隐藏任务触发条件，接管身体，任务目标——抱住那个女孩。】
74号冰冷机械的声音突兀地在荀渐惑的脑海里响起，他的身体忽然就不受控制地跑向了那个跑开的紫色身影，一把把她搂入怀中。
【接管权回归，已完成任务，渐惑，我的隐藏任务栏有一句留言：别说话，抱紧她。】
荀渐惑一脸懵逼，怎么回事？为什么74号会主动接管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要抱住陈盈盈，为什么叫自己不说话。
他虽然不解，可还是按照74号说的去做。怀里的陈盈盈不断挣扎，这个时候荀渐惑才记起来，这位姑奶奶只是长得可爱，她可是强级实力的异能者，力气大的可怕。全力挣扎起来砸地荀渐惑胸口都像要碎裂了一样火辣辣地疼，这还是因为荀渐惑开启了粒子屏障和动能消除的结果。
要是啥也不开，荀渐惑敢说就算此刻在陈盈盈面前的是一块钢板也得被她砸穿两个洞。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龙牙后勤组每个人都认她为大姐大了。
“你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在荀渐惑怀里撒泼。荀渐惑抱住她不松手。同时一句话不说。他不知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74号会突然冒出这样的隐藏任务，他忽然觉得有些迷茫有些陌生。
过了好久好久，荀渐惑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的左臂都发麻了，紫色的灵子光芒才安稳了下来。安安静静地把脑袋靠在荀渐惑的胸膛。感受到带着有些冰冷的泪痕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他却没有任何邪念。只觉得今晚的风开始轻柔了起来，少了燥热，少了冷厉，多了温情。
“你欺负我。”陈盈盈软糯糯地说。
荀渐惑不说话。
“老史人很好的，我小时候他经常给我买糖吃，我进龙牙也是他全力举荐的，因为那时候我的能力还一点都控制不好，经常会伤到同为龙牙的成员，上面认定了我是个危险的异能者，是他力排众议，保着我让我加进来的，还说出任何事情都算到他头上。”
“刘阿姨对我也很好，每次去老史家，刘阿姨杀鸡煮汤总是给馋嘴的我先满上，大家伙都没吃让我先吃是不符合规矩的，可最遵守规矩的刘阿姨总是会偷偷地给我盛上两碗。”
荀渐惑还是没说话，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老史和刘阿姨的一切，从她还是十岁小姑娘觉醒异能说起，一直说道她在龙牙后勤组当上组长，老史对她有多好，金自在有多讨厌。
荀渐惑还是没说话，哪怕他好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还是生生忍住了。期间好几次陈盈盈想挣扎，荀渐惑都抱得紧紧的，不给她一丝机会。
“你说话啊，哑巴了吗？”那个女孩抬头只看见荀渐惑的下巴，消瘦锋利。
“你再不说话，我以后都不理你了！我说到做到。”女孩下了狠话。
荀渐惑还是没说话，偷偷用反重力系统扯了学校绿化带的一朵三角梅。那朵三角梅就这样漂浮着到了陈盈盈手里。
闹腾了一天的大小姐，就这样站着在荀渐惑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