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
被东厂错抓进东厂大牢里的那些人,不仅应当感谢冯清,也应当感谢陆昭。
后来管家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说是他今日的药还没有喝。
“阿宁……”他躺在床上半眯着眼,难受的皱着眉,口中只知道叫她的名字,看起来不像是能自己喝药的样子。
李舒宁见他实在可怜,便在林管家的帮助下扶他坐了起来,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由她亲自喂他喝药。
果然是发热发的厉害,他靠在她身上像个大火炉似的暖洋洋的,而对于陆昭而言,李舒宁的身上自然算得上是清凉,从刚刚触及的时候他便感到了一阵舒适的愉悦,只想下意识的和她靠的更近。
“陆昭,喝药了。”李舒宁一手扶着他的身体,一手握着汤匙,而林管家则端着药碗站在床边。
而他蹙了蹙眉,也不知听清了没,偏过头靠在了她的颈窝处,好像鼻子有些不通,还在微微喘着粗气,并没有要喝药的样子。
他这样……
倒是有些娇气。
李舒宁勾了勾唇,语气诱导的低声道:
“我们陆小昭最听话了对不对,乖乖喝药好不好?”
温柔得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语气,让一旁的林管家都忍不住老脸一红,将头压得低低的,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摄政王对长公主本就痴迷,长公主这样哄他,他必定是顶不住的。
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陆昭并未说话,用迷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待李舒宁的汤匙递到他嘴边时果然顺从的张开了口。
“真乖。”她轻声夸奖道。
得了她的夸奖,陆昭似乎更加积极了似的,李舒宁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将药喂了下去,喝完药,她又吩咐管家,让厨房做些清淡的粥送过来。
“他还生着病,饺子和羊肉汤就算了吧,林叔,您就拿去吃吧,或者也可以分给府上的下人。”
林管家正要笑眯眯地应下,陆昭却微微侧了侧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看了一眼林管家。
那眼神尽是阴郁的警告,冷淡中又带着淡淡的戾气,像是在警告他什么似的。
林管家的脸上敬业的笑容有一瞬间变的有些奇怪,眼中无奈的笑意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老奴谢过公主。”
管家应下之后便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了二人相处的空间。
他这一走,陆昭便环住她的腰,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与她的姿势更亲密了。
李舒宁微微蹙眉,他身上着实有些太烫,屋子里又有地龙烧着,他这么抱着着实让她感觉有些热。
于是她轻轻推了推陆昭,想离他远一些,却被他死死的锢住了腰肢。
“阿宁……”
“什么?”李舒宁听见陆昭哑着嗓子一直在低声嘀咕着什么话,只是他的声音太小,她听不大清,于是只能将耳朵凑了过去。
仔细听他嘀咕了一会儿,她才听清了他反反复复说的是什么。
李舒宁微微一愣,忍不住去看自己肩膀上靠着的他。
他的面上仍然泛着不正常的病态殷红,那张脸比平日还要多了几分秾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眼中是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占有欲。
即便是生病了,也仍然十分好看。
不愧是她的眼光。
李舒宁轻笑一声,又想起了她刚才在他口中听到的话。
“你是我的……”
“你逃不掉的……”
脆弱又固执。
偏执又病态。
这便是陆昭。
她勾了勾唇,只觉得他可爱,她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发烫的脸颊,眼神幽深的对他低声道:“陆小昭,你说反了。”
“你是我的。”
“逃不掉的是你。”
陆昭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是锢在她腰上的手臂并未松开半分,依旧固执又偏执。
后来又喂他喝了点粥,李舒宁便离开了,她离开时陆昭格外不舍,哄了好一会才放她走。
其实她也不想离开,若不是宫中有冬至祭祖的习俗,她甚至会留在摄政王府过夜。
待她走后,陆昭便将林管家又叫了去,管家心领神会的将刚才拿下去的饺子和羊肉汤又拿了上来。
即便已经喝过了粥,陆昭还是将她带来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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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宁先回了公主府,换上盛重的宫装,坐着马车赶到皇陵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李疏云带着众嫔妃站在最前面,一眼便瞧见了她,隔着人群朝她微微颔首。
李舒宁回之以淡笑,抬步走向他的身边。
等到了时辰,太常寺卿便开始主持着祭祀典礼的进行。
天子在最前,他的身旁本该是皇后,但由于本朝并未立后,暂由身为贵妃的荣明珠代行其职。
而他们的后方便是昭容长公主。
皇家祭祀的仪式繁琐又复杂,一整套流程下来,李舒宁早已腰酸腿软,浑身乏力了。
好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累了一天,皇姐早些回去休息吧。”李疏云看着她疲惫的模样,轻声说道。
“皇上也好好休息。”
她随意嘱咐了一句,便预备带着绿枝离开,只是刚一转过身便与不知哪里冲出来的小孩子撞在了一起。
那小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只是却并没有哭,还不等匆匆跑来的人扶起他,他便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还给自己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还请公主恕罪……吾儿顽劣,竟叫这混小子惊扰了长公主。”匆匆过来的正是这孩子的母亲,丰永候之妻赵沁。
“无碍。”李舒宁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那小孩。
那小孩是丰永候家的小世子李敏,上次见他还是在宫宴上,如今看着倒是长了些个子,果然是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如今都长到了她的腰间。
“公主,你见到红玉表姐了吗?”他扯着李舒宁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她,似乎很是着急的样子。“我寻遍了皇陵也没有见到她。”
算起来,他原本也应当叫她一声表姐的,但他与李舒宁不常见面,所以并不怎么亲近。
李舒宁微微一愣:“你找她做什么?”
天底下,除了招驸马的公主以外,皇族的其余女子嫁到夫家去便是夫家的人了,自然是不能参与母族的祭祀。
而平民女子,甚至即便是未婚,也不能参加母族的祭祀。
“红玉表姐成亲的时候跟我说,下次考学拿了第一要亲口告诉她,她答应给我奖励的!”李敏一副得意的样子说道。
丰永候府与老王爷的府邸离得并不近,但丰永候与老王爷关系颇佳,老王爷故去前便将李红玉托付给了丰永候,因此李红玉与李敏的关系比皇室的其他表姐弟要更加亲近些。
李舒宁看着李敏这副样子,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她听闻李疏云在皇家书院的考学中拿了第一,便从私库里挑了件精巧的短匕,准备当做礼物送给他。
去找他的时候,宫人却说皇上罚他在御书房门前跪着。
说是他的策论过于中庸,并无出彩的地方,即便拿了第一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看着眼前同样是拿了头等的世子,李舒宁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起来。
小的时候父皇对她过分溺爱,即便犯错也不加以管束,任何事情都是放任自流,若不是她自己生来争强好胜,此时大概真的活成了个纨绔。
但不得不说,她的童年是快乐且自由的。
而李疏云却是被父皇盯着长大的。
父皇对他的要求极为严苛,甚至到了一种苛责的地步,以至于李疏云小时候其实是不太爱说话的,完全没有那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活泼样子。
若是他只是个世子,儿时大概会开心许多吧。
站在李舒宁身后尚未离开的皇上并未离开,他面目幽深的看了一会儿李敏,不知想了些什么,一言不发的上了一旁的马车,连荣明珠叫他都未曾理会。
等他的随侍用尖细的嗓子长长的喊了一声“起驾”,李舒宁才回过头去,意识到他刚才一直站在原地。
“哎呦,你这孩子,娘不是说了明日带着你去王府找她吗,你着什么急呢,你还怕红玉跑了不成。”赵沁拉着小世子的手,轻声训斥了一句。
继而她收敛了神色,满脸笑意地看向李舒宁:“公主不必理会他,他就是爱胡搅蛮缠,今日想得到的东西绝不等到明日。”
这等性子,和她小时候倒是有些像。
李舒宁轻笑一声,从身上取下了来一个平安符递了过去:“这是本宫前些日子在未名寺求的,就当是本宫这个表姐给你的礼物吧,明日再去王府寻你红玉表姐,向她再要一份礼物。”
李敏喜上眉梢地接过了平安符,立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谢谢舒宁表姐!”
不过是给了他个平安符这样的小玩意,他便改了口,亲亲热热的叫着她“舒宁表姐”。
他这一叫,吓得赵沁赶忙推了他一把:“你这孩子怎么乱叫,没大没小的……”
他叫李红玉表姐也就算了,堂堂长公主他怎么也敢乱叫,而且还带了长公主的名字。
不过看公主的脸色,她似乎并不在意。
李舒宁的确并未介意他叫什么,只是淡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他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赵沁领着李敏走的时候,李敏还过头去,边走边朝她挥手:“舒宁表姐我走了啊,咱们下次再见!”
明明之前还叫她公主的,现在就叫的这么亲热,语气这般熟稔地嚷着下次见了。
李舒宁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又轻笑一声,才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绿枝说起小世子皮实又自来熟的样子,便忍不住连连发笑。
“小世子的性子倒有几分像公主小时候,奴婢记得您小时候也是这般活泼又大胆,可爱折腾人了……”绿枝一边笑一边说道。
李舒宁幽幽的看向绿枝,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本宫哪里折腾人了。”
她怎么觉得自己小时候还蛮乖巧,蛮讨人喜欢的。
绿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觉得她对自己的认知有错误似的:
“公主忘啦,老王爷有次下江南的时候,答应回京给您带江南春笋吃,结果回来的时候忘了,公主又哭又闹的,躺在王府的地上愣是不起来,后来老王爷从街上买了春笋,骗你是江南带回来的,公主才从地上起来。”
李舒宁抿了抿唇,对此事似乎没多大的的印象,她只是为自己辩驳到:“这事分明是皇叔的过错。”
难不成因为她是个小孩子,答应她的承诺就不作数了吗。
绿枝想了想,接着说道:“还有段时间,公主吃鸡蛋只爱吃蛋白,点心只吃十里铺的,桌上的鱼统统不能有刺,所有菜里都不能看见洋葱。”
李舒宁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她小时候的确有段时间有些挑食。
却没想到绿枝的话还没完。
“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最过分的是,公主爱吃草莓,却不想吃上面的草莓点点。”
之前她说的话,绿枝都只是在调侃,唯有这句话她的的确确是带着幽怨的语气在说的。
李舒宁听到这儿,眉头终于狠狠皱起。
她小时候……真有这么烦人吗?
是她现在听到都会忍不住皱眉的程度。
如果让她碰上了这样的小孩,她大概会忍不住揍她一顿。
偏偏她当时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即便是如此刁钻的癖好,宫人们也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去办。
如此想想,她小时候好像的确挺爱折腾人的。
李舒宁忽然看向了绿枝,表情复杂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绿枝,当年……辛苦你了。”
绿枝和她的年岁差不多大,当时也是个小孩子而已。
她刚说完这句话,绿枝幽怨的表情便撑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公主,我不辛苦,当时你吃水果的时候都是让长安帮你挑的草莓籽。”
马车外将她们的说说笑笑听得一清二楚的长安:……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