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横坑苦茶
宋知真是气蒙了。
他这一脚用了极大的力，踹得那街溜子半身贴在地上，在那里“嗨呦”了半天没起来。
他人傻傻站在那里，无法冷静，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敢抬头去看方成衍。
抱在一起！？
怎么可能！？
满腔的怒火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底，但随之而来的，是如何也压不下的震惊。
刚才那一声动静太大，把大嫂直接惊得从卧室里跑出来了。
陈正蓉趿着拖鞋，脚步哒哒地从木质楼梯上快速下来。见到大厅里的情况，她站在楼梯旁，嘴巴半张，完全不懂这算什么状况。
但一看清地上挨打的人是谁后，她一句责问的话便生生憋回喉咙里，没发出声来。
打！
确实该打！
只见小叔子不复以前那副一向和和气气的模样，此刻怒火滔天、凶神恶煞，力气大得惊人，他一把揪住刘茶茶的衣领，把那孩子半攘半提地拖了两米，扔了出去，又不解恨地照着他屁股蹬了一脚：“以后别他妈让我在街上看见你，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滚！”
好家伙……陈正蓉这才敢开口：“没事儿吧？”
“没事，嫂子。”
宋知收敛了几分情绪，走回来，坐到椅子上。
大嫂忙去给小叔子倒了点茶水，叫人消消火。她真是被这场面整不会了，于是转头去和方成衍简单地搭了句话：“小方来了？”
“嗯。”
“今天不用工作吗？”
“工作完成了。”男人回答。
“噢噢。”
嫂子应了一声，屋内气氛回归沉默。
她在两人中间看了个来回，觉得他们好像不大对劲：“怎么了这是？”
“嗯？”宋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怎么也没怎么。”
一段毫无营养的对话就此结束。
嫂子又狐疑地瞧了宋知一眼，这气氛叫她待不下去。
“我去买点菜。”
“小方今天晚上就在我们这儿吃饭吧。”
“麻烦您了。”方成衍客气回答道。
大嫂收拾了一通，去楼上带上外套、换了鞋，便出门去了。
大厅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
“……”
方成衍怀里的毛尖儿还在对男人撒娇，柔软的腹毛贴在方成衍的腿上，在那里亲亲热热地要抚摸，又忽得在男人的腿上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两只爪子扒住方成衍的手，用舌头下一下细细地□□。
——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那句话受到任何影响。
宋知心想，他还真是什么情况下都能坐住。
茶庄大厅安静到了极点。
良久。
空气里飘来一句幽幽的“成衍哥。”
宋知这辈子和人说话的声调也没这么小心翼翼过，他觉得自己脸上仿佛有火在烧：“那家伙说的……”
“是真的吗？”
方成衍凝视着毛尖儿，大手搭在它的肚子上，轻柔地抚摸。
只答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嗯。”
答案很明显了。
小茶爷微微抽了一口气：“那……”
“那咱们是那种关系啊……”
他能感觉到问出这句话时，自己的心在狂跳。
这些天来相处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眼前，方成衍在医院说的话，在后视镜里的注视，在红毯上的邀请，在酒吧送他回家……
这事情无异于一个惊天大响雷，把宋知炸得头晕脑胀，耳朵嗡鸣。
大爷的。
人麻了。
他焦急地等待着一个答案。
“不是。”
男人如实回答。
“这样。”宋知面上无动于衷，心里惊涛骇浪。
太阳已经落山，傍晚的天空深蓝，屋内光线也变暗了。两个成年人面对面干坐着，方成衍觉得，这场景颇有他第一天来茶庄时的氛围。
茶庄的窗户外是人流稀少的老街，偶尔有几只俯冲掠过的飞鸟。
“我是1吗？”
他听到宋知在问。
这都是什么脑回路？
方成衍收回了放在毛尖身上的手，不知怎的，有些想笑：“你觉得呢？”
“主要是我现在……”
“他，我怎么跟你……你说是吧……”宋知有点哽咽，连话也说不成整句。
“我不太明白了我。”他一犯紧张，话就开始变多：“对，之前的事情我是不记得，可这信息量也太大了，成衍哥你也不要介意，不管我们以前怎么样吧，以后该是如何，还是如何。”
“我先上楼想想，你再坐会儿。”
他要上楼。
那方成衍还怎么在这里坐下去？
男人也很识趣：“不用，我先走了。”
“麻烦和你的嫂子转告一声，我今晚不在这里吃饭了，谢谢她的款待。”
“嗯，行。”宋知明明面对着他，却不敢看人。
也庆幸方成衍人品真好。
他从不会给自己难堪。
男人把毛尖儿温柔地放在梨花椅的垫子上，毛尖儿软软地趴在那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到男人离开，它赶紧翻身起来，在椅子上跟了两步停下，眼睛盯着方成衍离开的背影，眼巴巴地朝他“喵”了一声。
方成衍离开茶庄。
开门却见那刘茶茶还赖在门口的台阶上，在那里和街上路过的人哭诉：“小茶爷揍人啦！”
“他发疯起来不是人呐！”
两人视线相对。
方成衍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街溜子似乎知道这人有点本事，收敛了表情，壮壮胆子，昂着头叫嚣：“怎么？你看不好你胼头，你看我做什么？”
然后脚底抹油，三步一回头，确认方成衍没跟过来后，溜之大吉。
……
田嘉木第二天中午兴冲冲地跑来茶庄，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宋知第一轮的比赛结果。
“小宋哥，稳了。”村官儿削瘦的脸上挂着诚心的笑容，但是他却发现，当事人却好像心不在焉。
宋知蹲在地上，给毛尖儿填满猫粮。
只呆呆地回复了一句，“行，多谢了。”
能过就行。
可他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怎么了？”田嘉木问。
宋知叹了口气：“愁得慌。”
昨晚怎么也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傍晚发生的事。
哪能呢。
哪能呢？
田嘉木跟着他走到茶庄后门，见宋知像丢了魂儿一样，在那里筛茶，他面朝着没什么人的后街，旁边蹲着毛尖儿。
平时效率一般，一上午筛一斤，结果今天光这一上午，他就筛了三斤。
想不通。
想不通啊。
田嘉木蹲在他身边，随手把茶堆里形状不好的叶子挑捡出来。
村官儿看他实在郁闷，试图跟他转移话题：“小宋哥，你那杯茶叶泡得真不错。”
“你看这张图。”
田嘉木掏出手机，举到对方眼前。
这是他那杯太平猴魁，由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员发在了机关单位的，田嘉木直接存上了。
“我拿去让他们做小报封面了。”
“好。”
依旧没什么反应。
“……”就在田嘉木以为对方不会再多说一字的时候，却听见小宋哥来了一句：
“一起吃午饭吧。”
大嫂是早上走的，现在想必已经到省会了。
她昨天回来的时候给宋知买了不少东西，叫他接下来的一周里务必好好吃饭。
“这才十一点？”田嘉木顿了顿，转而变了画风：“行，行啊。”
“荣幸之至。”他跟在对方身后，出了门。
方成衍中午开车从老爷子家里过来的时候，发现茶庄的大门是虚掩的。
他依稀记得宋家大嫂是这个时间去省会。
男人不知道宋知还能去哪里吃饭，于是耐心地在车里等了一小时。
以为待会儿他人就会回来。
结果。
却等到宋知和田嘉木，同乘一辆摩托的景象。
田嘉木骑着摩托，宋知坐在后座，那摩托车马达轰轰的，布满了划痕，看上去有点年代了，由于排气管损坏，车后挂着的牌子，被废气吹得一起一伏。
宋知头一次在清源镇上坐摩托，倒是很高兴，在这镇上买个摩托车，也相当于在城里买个四轮小车了。
摩托车在茶庄门前即将停下，田嘉木瘦弱的身躯费力地支撑住摩托的重量，更何况今天后座上还多了一个宋知。
摩托座位是流线形的，线条起伏很大，后座的宋知不得不扶着他的肩膀。
方成衍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
宋知：“我就看你腿细，感情你这腰也细。”
“就这小身板还骑摩托呢，哪天喽不住，摩托窜出去，你人在后面挂着飞！”
“小宋哥别总说我了。”田嘉木也咧着嘴笑，张嘴时灌了一嘴冷风：“我力气大着呢。”
“差远了，多补补吧你。”宋知从他的车上利落下来。
“那我走了。”田嘉木说，“还得赶回去上班呢。”
“成，去吧。”宋知跟他挥手：“路上慢点啊！”
“好！”
田嘉木又发动摩托车，走了。
男人在主驾驶座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管是和谁，宋知永远逢人一副笑脸。
他个性很好，无可挑剔。
除了一点。
——那就是随时随地能找到新的人，并随手可以把过去的人抛下。
他下了车，跟随宋知走了进去。
许是没料想到男人会来，宋知愣了一下，紧接着问：“嗳，吃饭了吗成衍哥？”
“嗯，老爷子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饭。”
“真不巧了。”他忙称不好意思，“我刚吃过了。”
“早上没起床吃饭，所以午饭吃得也早了点。”
“嗯。”
“行。”
“那……”
他们两个几次说话撞在一起，还都是简单的一个字节，气氛一阵止不住的尴尬。
西装男人站在那里，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多余。
“那我先走了。”他说。
“行，”宋知说，“改天一定。”
方成衍微微点头，退后一步，转身要走，却不料一下踩到了毛尖儿的爪子。
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凑近过来的，被方成衍的皮鞋踩了一脚，痛得哀嚎了一声。
方成衍刚想要去检查它的猫爪子，却被毛尖儿极为凶狠地“喵”了一声，随后，它猛窜向卫生间，直接消失在方成衍的视野中。
总裁伸出的手还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他只得默默收回了手，朝门外走去。
事情好像脱离了掌控。
百尺竿头。
到此为止……后退九十九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