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暴露
邬州接二连三传来坏消息,先是金三角边境的一批货被截获,然后是与下家接头交货的几个得力手下被抓获,像是一根正在燃烧的导火线,就快要烧到头了。
曲南星震怒,他怀疑内部被安插了条子的眼线,左思右想,把山海找来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找出这条眼线!”曲南星烦躁地在会客厅走来走去,“阿舟最近表现如何?”
山海沉思片刻:“小少爷半个月前搬去邬州后,上上下下都是自己打点的,每批货都亲自检验……”
曲南星大手一挥:“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他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山海摇摇头:“小少爷那边暂时没发现,但关于上次说的那个女人,有了一点头绪。”
“哦?”曲南星停下脚步,回到沙发上坐着,“说说。”
“昨天无意间跟大少爷聊了这个事,照片也给他看了,大少爷说身形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但也不确定是不是……”
“别吞吞吐吐了,赶紧说!”曲南星又烦躁起来。
山海讪讪地笑了一下,说道:“大少爷说这个女人叫祁瑄,以前是警察,后来辞职了。”
曲南星眉头一皱:“姓祁的?警察?还有吗?”
山海摇摇头:“大少爷没说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像。”
曲南星当即掏出手机打给曲凌云:“阿云,你跟山海说的那个祁瑄,还有没有其他信息?”
“28岁……幼年父母双亡?是公安局那个陈柏川吗?嗯,我认识,一起吃过饭。还有吗?独居是吗……你把她的地址给我……”
挂了电话,曲南星吁了一口气,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原来还有一个啊,藏得倒挺深,本来可以放她一条生路,这条蠢鱼却自投漏网,那就别怪我将计就计了。”
山海担忧道:“曲总,阿舟是不是知道什么了?要不要把他调回来?”
曲南星笑了笑,笑容泛着刺骨的冷意:“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应该都知道了。我就纳闷了,明明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怎么还会出事,原来是这对患难姐弟在从中作梗……不过也没关系,既然文皓的女儿也送上门来了,那就别怪我,一个后代都不给他留着了。”
宛如一头嗜血的野兽,正在谋划着耍弄自己的猎物,幽绿的眼睛在黑夜中散发着狠戾危险的光芒。
山海打了个寒噤,低下头默默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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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园公墓近几年维修过一次,已不再是小时候令人望而生畏的险峻山路了。
祁瑄站在父母的墓碑前,突然想起来自己六岁时第一次离家出走,当时大概凌晨三点钟,她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来到父母墓前,黑黢黢的山路一个人也没有,死一般沉寂,但她并不觉得害怕,好像觉得爸妈会保护自己一样,一路走着还一路采些漂亮的小花扎成一束,坐在墓前跟爸妈讲了很多很多话,然后因为太累蜷缩在墓前睡着了……
手机“叮”了一声,祁瑄拿起来一看,是条新信息:22日下午3时,邬州白缅村。
她知道是曲轻舟发来的,看了一下便将信息删掉。
近期他们已经协助警方顺利截获了一批数量不少的毒品,还抓捕了几个小毒贩,只要曲轻舟不暴露,祁瑄有信心将曲南星人赃俱获,绳之以法。
她将墓前已经枯萎的花拿走,换上新买的鲜花,心里默默祈求着父母的保佑。
不知站了多久,胃部突然一阵痉挛,伴随着密密麻麻的针扎痛,祁瑄痛得弯下身子,左手握拳用力抵住胃部,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没有东西可以吐。
她想起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
不禁自嘲一声,没有许嘉禾在身边,自己的生活还真是一团糟,都不知道在没认识她以前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胃部的疼痛稍稍得到缓解,她直起身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苏烟,取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烟雾。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沉甸甸地坠在树枝上,大地像血染过一般赤红。
祁瑄连续抽了两根,胃部的疼痛消失了。
烟果然是好东西,她又抽出一根点上,斜倚着背后的石头抽了起来。
黑色的夹克外套蹭着石头上的尘土,灰扑扑的。
有沙沙的脚步声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祁瑄以为是同样来上坟的,向前迈开一步让路,一边低头继续抽着烟。
但脚步声在她身旁三米处就停下来,没了声响。
祁瑄觉得奇怪,抬起头往身边看了一眼,不禁愣住了。
是许嘉禾,正站在那里看着她,手里不知提着一篮子什么东西。
她背对着夕阳,逆着光,脸上是一大片阴影,乌压压的看不出情绪,但浑身的低气压告诉祁瑄,她在生气。
祁瑄慌忙把烟掐灭,丢在地上用鞋尖碾了碾,手足无措地看着许嘉禾,大气不敢出,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许嘉禾慢慢走到她面前,看着地上的烟蒂,轻哂道:“半个月未见,还学会抽烟了?”
“我没……”祁瑄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个地方,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没?那这是什么?这样作贱自己给谁看呢?”许嘉禾讽刺道,“给我看吗?想让我心疼?”
祁瑄难堪地看着她,艰难地说:“我没有作贱自己,我就是胃疼得难受,抽几根就不疼了。”
看着许嘉禾阴沉的脸色,仿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不敢再狡辩,只能低声道:“……我不抽了,以后都不抽了。”
“胃疼么?酗酒的时候不知道疼?我管你抽不抽,疼死了活该。”许嘉禾咬着牙,愠怒地说道,虽然内心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再呵斥她了,但还是忍不住怒火冲天。
祁瑄苦笑一下:“立潇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啊……我就喝过一次,被她撞见了,后来都没有……”
“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也不是你的谁,你这样巴巴地解释,会让我误以为,你还喜欢我。”许嘉打断她。
祁瑄微微垂眸,唇抿得紧紧的,有些泛白,眼睛满是哀伤和委屈。
又是这副样子……
许嘉禾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祁瑄,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是一副无辜的模样的?每次都是这样,要分手是逼不得已,抽烟是逼不得已,酗酒也是逼不得已,做了这么多让人生气的事情,还总是很委屈,你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
祁瑄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揉了揉眉心,叹息道:“我知道我很差劲……对不起,交往的这段日子,让你为难了。”
看着许嘉禾气得泛红的眼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准备再说一句话: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用再觉得为难了。
压在喉头刚要说出口,却被许嘉禾紧紧抱住,她的眼泪濡湿了祁瑄的肩膀,身体一直在颤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差劲的,不用说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气话来让你难过……我只是很生气,气你遇到事情了都不跟我说,只是一味把我推开……我是你的女朋友呀,是你最亲密的人,我怎么可能……在你最难过的时候离开你……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我知道你怕我有危险,我没那么脆弱,我也可以帮你的,总之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都不想管了,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只要你……”
半个月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里防线彻底崩塌,祁瑄觉得自己的心又枯木逢春。
她抬起手回抱着许嘉禾,哽咽着说不出话。
许嘉禾趴在她肩膀上呜呜地哭起来:“我好想你,你都不知道……我这半个月怎么过的……我好难过,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祁瑄眼睛润润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再次狠心地将她推开。
可是,怎么能呢?面对这么一个真心爱她疼她的女孩子,拒绝的话她已经说过一遍,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第二遍了。
去他妈的曲南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不信她们和警方联手还干不过一个曲南星。
这样一想,心情倒是放松了许多,她和许嘉禾拉开一点距离,用指腹轻轻帮她擦拭着眼泪,低声道:“别哭啦,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许嘉禾啜泣得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干脆不说话了。
祁瑄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问道:“这是什么?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许嘉禾平静了一些,抽抽噎噎答道:“香烛、纸钱、素酒、水果什么的……我到工作室找不到你,立潇家里也没有,就问清楚你爸妈的墓地,想过来看看他们,顺便看看你在不在。”
祁瑄揉了揉她的脑袋,叹息道:“有心了。”
许嘉禾走到墓前,从篮子里把东西拿出来一一摆上,轻声说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许嘉禾,是阿瑄的女朋友,今天带了点小礼物来看看你们。你们放心,从今往后,我都会好好照顾阿瑄的,让她不再受苦,也不让她受到一丁点儿委屈……”
祁瑄默默地听着,睫毛一颤,落下了眼泪。
心里悔恨至极,自己到底是怎么鬼迷心窍,才会想着用那么无情的话去伤害这个好女孩的。
结果害人害己,多少个午夜梦回,摸着身边冰凉的被窝,整个人像被掏空了灵魂,只能任凭绝望蚕食着自己的身体,徒留下一具强疮百孔的空壳。
许嘉禾说了很久很久,回过头一看,祁瑄泪流满面看着自己,满眼疼惜和悔恨。
她轻叹一声,拉过祁瑄和她并排跪在墓前,说道:“愿叔叔阿姨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残阳如血,云被染成凄美的艳红,墓园变得静悄悄的。
眼看天色将晚,祁瑄拉着许嘉禾慢慢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