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调查
9点许,浅水湾20楼。
祁瑄进入房子里面就大概看了一下布局,房子大概两百多平,入户花园进去是客厅,穿过客厅右边是并排的三间房间,两间卧房一间书房;左边则是餐厅,餐厅出去就是阳台,隔着一整面玻璃墙,开了一扇玻璃门可以出入。
祁瑄仔细地走访了每一处地方,最后被许嘉禾引着进入到餐厅,打开玻璃门,一阵凉风吹了进来。
“这儿风还挺大啊。”祁瑄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朝着阳台走出去。
“外面风更大,毕竟是顶楼,夏天的晚上在这里吹凉风比吹空调舒服多了。”许嘉禾跟着走进来,顺手关上玻璃门。
浅水湾是一线江景房,阳台后面没有其他楼盘遮挡视线,也不是公路,只盘旋着青阳市最大的江。
此处确实风景极佳,对得起昂贵的房价。
阳台很大,足足占了四十平方米,乍一看仿佛一个玻璃罩房。
阳台顶上设计成拱形玻璃罩,四周也大多由玻璃构成,只有正前方围着护栏,黑金色的金属护栏在这栋玻璃房里有点格格不入。
玻璃阳台只放置一张精致的木质小圆桌和两张椅子,显得空荡荡的。
祁瑄绕着阳台走了一圈,目测了一下栏杆的高度,又脱掉拖鞋把脚卡进去栏杆底部,往栏杆底下看了看,若有所思。
许嘉禾没有打扰她,安安静静坐在小椅子上,拿出玻璃茶壶开始煮水,又摆出一副紫砂茶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慢慢升至正空,空气逐渐燥热起来,暑气逼人。
祁瑄依然站在栏杆边上,把脚卡在栏杆底部,额头的汗水顺着脸侧汇聚到下巴,滴落下来。
许嘉禾坐不住了,抽了两张纸巾过来帮她擦汗:“还没好吗?能不能先休息一下,天气实在太热了。”
“没事,差不多了。”祁瑄声音有点哑,她把脚拿出来,上面赫然两道对称的瘀伤。
“小心点。”虽然知道她在试验,但还是忍不住心疼。
两人走到桌子边坐下,许嘉禾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润润喉咙。
“你看看,这两道瘀伤程度是不是和我脚上的差不多。”祁瑄在手机里翻找出一张照片,递给许嘉禾。
是母亲的尸检照片,脚背特写。
“不止瘀伤程度差不多,连形状、位置、面积都如出一辙。”许嘉禾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没有露出一点难过的神色,冷静地分析到。
“把脚卡在这个栏杆底下一个小时,就是这个程度的皮下出血,”祁瑄用食指敲了敲桌子,“不过,你妈妈不是卡在里面,而是卡在外面。你看到栏杆外面那道大概十公分长的飞出了吗?成年女子的脚长大概是22-24厘米,把脚卡进栏杆底部,是完全站得住的。”
“而且,我看了现场照片,她是脸朝上坠地,如果用谋杀的思维来判断,先让她服下安眠药,失去意识,再让她趴在栏杆外,固定住,脱身后松开固定物,让她自行坠落,是最合理的解释。”祁瑄继续解释到。
“这听起来也太简单了,难道当时警方就没怀疑?”许嘉禾目光复杂。
“不简单,因为即使有这样的推断,也没有证据。”祁瑄叹了一口气,“比如坠楼身亡本来就浑身是伤,甚至尸体都不完整,脚背那点儿瘀伤很容易被忽略,而且监控没拍到有人出入,现场没发现打斗痕迹和可疑物品,一切迹象都指向意外,要警方以谋杀思维来侦查,有点难。”
说到瘀伤,许嘉禾又紧张起她那点伤,站起来说道:“我拿热毛巾给你敷一下脚背。”
“哎没事,小伤而已,不用管他,过几天就好了”。
“坐好!”许嘉禾瞪了她一眼,转身出去拿热毛巾了。
祁瑄条件反射般地正襟危坐,挺直腰背。
……这个女人还挺霸道。
被逼把拧好的热毛巾敷在脚背上,祁瑄又瞟了一眼金属护栏,问道:“这金属护栏是不是后来才换的?”
许嘉禾思索了一会儿,一脸凝重:“对,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以前这里是封闭的玻璃房,中间放了一架钢琴,我妈妈喜欢在月光下弹钢琴。”
“什么时候换的?”
许嘉禾有点为难:“具体我想不起来了,应该是我高考后吧……你怎么知道这里改装过?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这件事。”
祁瑄得意地笑道:“你妈妈其实品味很好的,唯独这一处设计有点违和,所以我就随口一问。”
许嘉禾看着她的笑颜,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轻声道:“确实不像她的风格。”
祁瑄低头思索:“那就缩小范围了,大概是熟人作案,而且是她很信任的人,信任到——可以说服她放弃原本喜欢的格调。”
许嘉禾没再回应,但还是看着她,带着一丝欣赏的笑意,又隐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空气中流淌着。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祁瑄抬起头,觉察到许嘉禾异样的凝视,她不习惯对这份隐约黏着爱意的目光,于是慌忙撇开了眼神说道:“我……我还想了解一下你妈妈的情况,像工作、性格,还有家庭关系等等,可以吗?”
“你刚才在家里转悠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早看出来了呢。”许嘉禾收回了目光,揶揄道。
“大概猜出来了,不过还需要你确认一下,”祁瑄说,“她是个摄影师,对吗?”
“回答正确,还看出什么了?”许嘉禾双手托腮,眼里含笑,漂亮的桃花眼晃出一道狡黠的光,让她看上去像一只狐狸。
“我刚才在书房翻了一下,她的作品是以拍摄自然风光为主,但2014年9月份发布的最后一本摄影专辑,风格却大大不同”。
“虽然都是风景图,早期以浪漫和清新为基调,但7-9月份这段时间,作品却以悬崖峭壁、嶙峋怪石、荒地山洞为题材。再结合你昨天跟我讲的,你妈妈在日记里说8月份之后睡眠障碍好了很多,逐渐停止用药。我觉得,2014年七八月份,肯定有一个改变她的契机出现。”
说完这一段,祁瑄停下来喝茶。
许嘉禾给她添了茶:“继续。”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你爸爸和你都没有觉得异常吗?她是不是一直处于独居状态?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并不怎么密切?”
祁瑄观察着许嘉禾的反应:“至于性格,这套房子的装修风格以及她早期的作品风格,可以看出你妈妈应该是一个有着浪漫情怀的文艺女性,而一般这样的女性性格中多少带有一些敏感多疑和矫情的特质。”
许嘉禾苦笑一下:“你还是这么聪明。”
祁瑄愣了一下,刚要问这个“还是”是什么意思,许嘉禾却顺着话头讲下去。
“我爸和我妈确实关系不好,从我懂事起,他们就处于貌合神离的状态,后来干脆分居了。我初中开始住校读书,回家的时间也少,确实对我妈妈关心不够。”
许嘉禾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其实,从小到大,我跟我爸妈的关系都并不亲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隔阂在拉扯着我们,他们对我不能说不好,只是很客气。可以说,我们一家三口是三个游离的个体。”
许嘉禾看着祁瑄,发现对方正微皱着眉头认真地听她说话,于是继续说道:“另外,你刚才所说的改变她的契机,以及信任的人,我倒是知道一些,她的日记里提到过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跟她关系有点暧昧,可能他就是关键所在,只是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太少了,我妈把他藏得太深,我一直没找出来是谁。待会给你看看日记,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祁瑄点点头,继续问到:“那你爸爸是怎样的人?”
“天底下最不搭的夫妻就是他们了。”许嘉禾轻笑一声,“我爸是典型的生意人,唯利是图,精明、强硬、目的性强。我妈呢,如你所说,文艺、清高、敏感、多疑,又跟小女生一样渴望浪漫,你看,两个人能碰撞出什么火花。”
“能碰撞出火焰。”祁瑄想了想,回答道。
许嘉禾被她逗笑了。
“说了这么久,都快十二点了,我看你早餐吃那么一丁点儿,饿了吧,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我回去再……”祁瑄还没说完,肚子却不合时宜叫了起来。她窘迫起来,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低头扯着工装裤的口袋。
“还嘴硬。”许嘉禾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等会,我去做菜,给你尝尝我的手艺,客厅桌面有小零食,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你会做菜?”祁瑄觉得很神奇。
“我为什么不能会做菜?”
“我以为……”
……以为像你们这种有钱有颜的大小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祁瑄刹住了话头:“没什么……需要我打下手么?我不会做菜,但剥剥葱洗洗菜还是可以的。”
“不用啦,你等我一下,我就做两个菜,很快就可以吃了。”许嘉禾笑得十分明媚且勾人,成功让祁瑄失了神。
半个钟后,一份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苦瓜排骨汤以及两碗米饭端上桌。
“就我们俩,做得不多,你尝尝。这个汤解暑的,多喝点。”许嘉禾笑眯眯看着她。
看着这三个菜,祁瑄眼睛亮了亮,居然都是她爱吃的,这也太巧了。
她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口中。
纯正的麻味和鲜香的辣味同时在舌尖迸发、弥漫,直冲大脑。
“很好吃。”祁瑄两眼放光,由衷赞叹到。
“那就多吃点。”许嘉禾弯了弯眉眼。
废话,能不喜欢吗,自己可是从高一就深谙“要抓住女人的心,必须先抓住她的胃”这个真谛,所以各种渠道打探祁瑄喜欢吃什么,自己就学着做什么,慢慢地厨艺精进了很多。
可惜祁瑄从未吃过她做的菜。
许嘉禾突然觉得委屈又心酸,自己漂亮又能干,追她的人可是从没断过,为什么偏偏这块木头就不能喜欢她呢,哪怕只有一点点。
为了给她做一顿饭,自己早上六点钟就上市场买食材,拿回家后再赶在八点前到她家里。
把一切的刻意而为都装作漫不经心的随意,也难怪她一点都没察觉,毕竟她从不把用于分析案件的逻辑能力用在分析情感上。
祁瑄看她的表情阴晴不定,情绪一会失落一会高涨,便停下筷子,狐疑地看着她。
许嘉禾抬头便看到对面探究的眼神。
她敛了敛情绪,用平淡的声音掩饰内心翻滚的思绪:“不要用这么专业的眼神看我。”又瞥了一眼祁瑄的饭碗,“好吃吧,你可是足足吃了两碗米饭。啧,这么能吃都不胖。”
祁瑄低声解释:“以前没吃这么多,刚才喝了茶,太饿了,”想了想又补充到,“而且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不算太笨,还知道夸一下自己。
许嘉禾心里炸开了烟花,她尝到了某种微妙的过日子的甜头,眼里都晃出明媚的光来。
“那以后我做给你吃。”
祁瑄愣住。
许嘉禾暗笑,又不得不心酸的掩饰:“我是说,你负责我妈妈案子这段时间,你可以跟我一起吃饭,反正我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可以,”祁瑄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嗯,我不光会做这个,还会做很多别的菜,不过虽然你喜欢吃辣,但胃不好还是要少吃点辣,免得难受。”许嘉禾随口闲聊起来。
胃不好?这人从哪里看出来她胃不好?祁瑄确信自己并没有表露出任何这方面的信息,那种捉摸不透的奇怪直觉又涌上心头,勾得她的心痒痒的。
“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她没再压下这种感觉,而是直截了当问了出来,嘴唇轻抿,眼光灼灼。
“干你们这一行的,十有八九都有胃病,我也就随口说说。”许嘉禾抬头直视着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祁瑄将信将疑,却没有再说什么。
“所以咱们现在,要不要休息一下?还是你想看看我妈的日记?”许嘉禾赶紧转移话题,说到咱们的时候,心里又有一种微妙的满足感,不禁暗骂自己真是个变态。
“不用休息,看看日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