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邂逅
青阳市的午后,夏风自南而北,漫过林立的高楼和纵横的街道,掠过盘旋着的小溪大江,难得的清凉熨帖着这座小小的沿海城市。
城郊之外一间小小的工作室内,一截修长的指节正轻搭在报纸上,指尖久久地停留,目光也一瞬不瞬,定格在那一方小小的版面上。
版面是一则关于青阳市公安局近期破获一起重大团伙贩毒案的报道。
祁瑄眼光沉沉,轻抿薄唇,试图在报道中看出什么,却依旧是徒劳无功。她合上报纸,搁置在办公桌边上,微微抬眸看着窗外。
祁瑄毕业于首都公安大学侦查系,后来由于某些原因以及本人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格,她选择自己开一家侦探事务所。
这种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职业当然不能正大光明挂个牌匾出来,所以她的事务所装饰得像一个摆满了藏书的茶舍,连色调都是温馨的暖色系,墙上悬着一个老式挂钟。
设计跟她这个人一样,充满矛盾的美感。
她基本上只做熟人的生意,熟人又介绍熟人,加之本人聪明能干,颇有些本事,又十分守信,从不泄露客户信息,所以做了几年,在业内也算小有口碑。
老式挂钟突兀地敲了三下。
浑厚、低沉,富有节奏感,满室的寂静被打破,祁瑄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
三点了,那个女人快到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念头,随着一串清脆的风铃声,一个女人推门进入。
女人身材窈窕高挑,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藕色缎面小西装,简单的款式却有着别出心裁的设计感,她栗色的长卷发披散下来,显得知性大气,又带着些许勾人的妩媚。
藕色西装将她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让人想起烈日下盛开的荷花。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鼻子笔挺,薄薄的嘴唇涂着暗红色哑光口红。
室外的酷暑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狼狈,她依然清清爽爽的,身上散发着温和干净的茶香味,是适合夏天的味道。
“你好,祁瑄。”祁瑄收回眼光,站起来迎了上去,向女人伸出右手。
声音清冽干净,声线偏低。
女人稍稍愣了一下,随即绽开笑颜,也伸出手跟祁瑄握了握:“我是许嘉禾。”衬衫袖子随着握手的动作向上缩一寸,露出一节白皙的皓腕,“昨晚有打电话给你。”
许嘉禾打量了一下祁瑄,又打量了一下工作室,好像在对祁瑄的专业性进行评分,迟疑道:“你是……侦探?”
“商业咨询,协助调查。”祁瑄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您是想调查什么呢?电话里您说要当面交流。”
许嘉禾点点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先看看资料。”
“咖啡?茶?柠檬水?”祁瑄走到矮柜前,拿出杯子问道。
“茶吧。”
祁瑄随手给她泡了一个茶包,端到桌子上,又坐下来戴上金框眼镜,微皱着眉头看资料,拿出侦探的该有的气势,仿佛戴上了金框眼镜就显得格外高级且专业。
但那其实是个防蓝光的平面镜,唬唬人罢了,警校毕业的人,怎么会近视。
她的注意力被眼前的资料所吸引,没有发现对面的许嘉禾正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档案袋里是一则2014年的警情通报的复印件:
“2014年9月15日14时30分,我市指挥中心接到电话报警:一名女子从本市小区浅水湾高处坠落。接警后,公安、消防第一时间赶赴现场,经现场勘查、调查走访、询问证人、调取监控,情况如下:
2014年9月15日12时许,贺x楠(女,42岁,青阳市人)在其住宅浅水湾20楼用完午餐后,服用安眠药助眠,后在14时20分许到阳台时因精神恍惚不慎坠楼身亡。
——青阳市公安局2014年9月18日。”
警情通报下面,是一份尸检报告。
尸检结果:
1死者体表轻微挫伤,左手手掌有轻微擦伤;
2内脏均有不同层度的受损,全身多处骨折,没有造成肢体横断。双脚脚背均有皮下组织出血;
3死者胃部有少量未消化食物残渣,十二指肠检测到植物纤维;
4现场检查到尸体有超生反应;
5从现场的尿液和微生物及死者体内检测到少量安眠药成分残留。
鉴定结论:
1死亡时间:9月15号,14:20——14:40;
2死因:高坠伤所导致的颅内及内脏出血死亡。
再下面,就是一份浅水湾20楼的内部照片,有十余张。
终于不再是各种追查婚外情的案子了,就知道这个漂亮女人没那么庸俗!祁瑄没由来一阵欣慰,又因为终于有了感兴趣的案件而跃跃欲试。
她抬起头,发现许嘉禾正一眨不眨凝视着她,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让她有种被窥探灵魂的感觉。
祁瑄轻轻甩了一下头,把这种奇怪的感觉甩出去:“意外事件?”
“应该说,是伪装成意外事件的谋杀案件。”许嘉禾端起桌面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皱了皱眉头。
“怎么说?”
许嘉禾叹息道:“这个死者贺子楠,是我的母亲,七年前坠楼身亡。”
祁瑄立刻抓住对方话语中的逻辑不通之处,“七年前身亡,你既然怀疑是谋杀案件,却为何不早点调查,或者直接向警方说明疑点?”
许嘉禾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是去年才开始怀疑的。我妈妈身亡的时候我在外地上大一,接到噩耗后马上往家里赶,当时青阳还没直达的飞机,我兜兜转转第二天凌晨才到。到了也见不到她的尸体,我爸爸说死相太惨不让我看,法医鉴定完毕后立刻火化了,当时我发了一通脾气,但也毫无办法。”
“你肯定心里存有疑问,为什么我妈妈尸检报告里写着有安眠药残留,但警方毫不认为是疑点。”
许嘉禾拨弄着杯子里的茶包,接着解释道:“因为她患有严重的睡眠障碍,一直需要安眠药才能睡得着,估计警方查到了她的诊疗记录和购药记录,所以觉得有安眠药残留很正常。”
祁瑄认真地听她说完,问道:“那你去年开始怀疑是他杀,是因为什么?”
“去年我硕士毕业,暂时搬回我妈买的浅水湾20楼住一段时间,打扫时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发现一本日记本。日记里提到,2014年8月初她的睡眠质量有了很大的改善,安眠药用量逐步减少,9月10日说安眠药用完,但她不会再去买了,觉得自己不再需要。”
“但也有可能是过了几天发现还是需要药物助眠,又去买了。毕竟这些琐事不一定会都写在日记里面。”祁瑄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黑色中性笔,仿佛笔也跟着她的思路在运转。
许嘉禾看着中性笔在她修长的指尖穿梭,仿佛一条在山涧中游走的小黑龙,思绪飘了飘,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穿着高中校服,坐在教室门口一边看书一边还转着笔的清爽少年。
当时的转得还没这么好呢,一眨眼,九年过去了。
“……许小姐?”祁瑄停下动作,拿笔在许嘉禾面前挥了挥。
许嘉禾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说道:“所以我也只是怀疑,没有办法拿出更加有力的证据……你考虑一下吧,如果觉得棘手也可以不接,我知道你收费很高,但我有钱,事后无论结果如何,必有重酬,我希望你可以协助我。”
祁瑄哑然失笑:“我知道你很有钱。”
外面停着的豪车,虽然款式低调,但也可以看出不是一个刚刚硕士毕业步入社会的普通人可以负担得起的。而且,她过世母亲居住的浅水湾,也是价格非常昂贵的一线江景房。
祁瑄看得出来,这个许嘉禾一定来自一个颇为富裕的家庭。
“这样,你先回去,资料留在这里,我晚上回复你。”祁瑄放下笔,随手整理了一下资料。
“好,那我等你消息。”许嘉禾点点头,深深看了祁瑄一眼,又试探道,“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工作室吗?”
祁瑄觉得这个请求超出营业范围了,但她并没有觉得反感,而且这里也没什么秘密,于是说道:“请便,矮柜前面才是工作区,后面是生活区,没什么……”
……没什么可看的。
还没说完,许嘉禾径直走进了生活区。
祁瑄:“……”
许嘉禾只绕了一圈就回来了,满意道:“看来祁小姐这里只住你一个人。”
祁瑄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只有我一个,许小姐放心,您的咨询事项不会泄露出去,我很有职业道德的。”
“嗯,我信得过祁小姐,我妈妈的事,就拜托你了。”
果然还是木头啊……许嘉禾顺着她的话客套了一下,勾了勾唇角,重新戴上墨镜,转身离开了。
祁瑄目送她驱车离开,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这个女人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偷偷观察自己,一副认识自己的模样,但祁瑄真的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按理说,如果接触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她肯定会有印象的。
倒不是好色,她不好色的,主要是一种对美好事物不由自主的欣赏。
祁瑄摇摇头,拿出资料看了看,又打开电脑查资料。若有所思,最后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