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出手
向阳路236号。
这是一家按脚馆，里面正有四五个人躺着，等待按脚。
而按摩师傅就一个，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手法娴熟，两手在客人的腿上，来回推拿。
冯克让注意到，这中年男人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较一般人的要粗壮长一些。
应该就是这位了。
冯克让走进去，然后拍了拍躺着的那几位，“打烊了，都回去吧，快起来，出去出去……”
他无礼的动作引来很多人不满，但还是都被推出去了。
没办法，非凡者的力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那个正在被按的客人，更是直接被提着扔了出去，惹来一阵骂骂咧咧。
冯克让也懒得理会这些人，拉下卷帘门，就开始说道：“巡察司的人已经知道你的位置了。”
中年男人走到一边去洗手，“你不是巡察司的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冯克让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又给那中年男人递了一根，“我和他们的观念产生了分歧。”
“所以你找我……”
中年掏出打火机。
擦。
火焰升起。
“是要干什么？”
“我想见法外狂徒。”
冯克让吸了一口，望着窗外说道。
“我也想见，可是我从没见过他。”
中年男人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一只手掐住烟，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臂弯上，眉头紧锁。
“但你有他的联系方式，你告诉他，我想加入他。”
冯克让转过身，烟雾遮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你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个？”
中年男人问了一声，不过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
“这对我很重要，而且，我来是让你逃跑的，毕竟以后咱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冯克让穿破烟雾，走向中年男人。
“你错了。”
中年男人苦笑，“你我不可能成为一条线上的蚂蚱。”
不等冯克让询问原因，中年男人就继续说道：“你可能对法外狂徒不太了解，对他而言，我只是个随时弃用的棋子，既然是棋子，那就没有同伴这个说法了，既不是同伴，又怎么可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他把你当棋子，你为什么还愿意为他效力？”
冯克让皱着眉头，嘴里的烟暂时也放下了。
“我欠他一个人情，我的儿子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现代西医治不了，多少钱都治不了，后来是他请了一个中医……不对，应该是神医。他让那神医治好了我孩子的病，所以我这条命就是他的了。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中年男人用手指敲了敲烟灰，任由烟灰掉在自己的裤子上，“算是一命抵一命了。”
“他让你杀了几个人？”
冯克让问道。
“两个。”
中年男人淡淡道，“那是我的罪过，我会偿命的。”
“那两人是我的手下，我说过要为他们报仇。”
冯克让丢掉了烟，用皮鞋将其踩灭。
“那你可以动手了。”
中年男人望着还剩一半的烟，有些可惜。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是想先找到法外狂徒。你刚才应该给他说了情况，他怎么回复？”
冯克让双手插兜，立在门前。
中年男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略微惊奇，“他说可以和你见一面。”
又笑道：“真是没想到，他会主动见人。”
“我怎么见他？是在这里等着，还是……”
冯克让询问。
“他说让你和李青言一起去见他，李青言会带你去。”
中年男人看着手机说，又抬起头道：“但我不知道李青言是谁。”
“没事，我认识。”
冯克让神色有些复杂，然后转身准备拉开卷帘门。
但这时，中年男人问道：“你不杀我了？”
“以后再说。”
冯克让拉开了卷帘门，缓步走了出去。
中年男人看着离去的人的背影，还有阳光从卷帘门下缝，透出的光亮，有些出神。
虽然知道有人来找自己了，但他还是没打算逃走。
甚至，他拿起了手机，给另一人发了一条信息。
“来我这一趟。”
……
车子来到向阳路，李青言忽然指着一个路口说道：“冯克让在那里！”
秦昭质立刻转向，把车开到了冯克让身前。
熄火下车，就要开口怒怼，然而冯克让却摆手道：“那些多余的话就免了吧，说正经的，我要见法外狂徒。”
秦昭质一愣，随即又看向李青言。
而李青言则拿出了手机递给秦姐，上面有一条法外狂徒的信息：
把人带来吧。
李青言问道：“冯队长，你真打算叛变？”
冯克让好笑道：“说起叛变，你不是更有发言权。”
“我的情况和你不同，我还是站在官方这边的。”
李青言笑道。
“这种话，也就你自己会相信了。”
冯克让说道：“反正我心意已决。”
“能告诉我原因吗？”
李青言好奇。
“一直以来，我自认都是竭心尽力地为世家们服务，有时甚至连命都不要。我做那么多，不过是为了让那些人能够用正眼看我。然而……”
冯克让毫不避讳地说，“那群人的眼睛长得额头上，视我为草芥狗屎。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为他们效力？说白了，就忍受够了，不想忍了。做狗做得太久，想做做人了。”
李青言不知道冯克让经受了什么，所以也不劝什么，只是说道：“这样一来，你就要和昔日的同伴们开战了。”
冯克让扭了扭脖子，“放心，我会适当留手的，只要他们不乱来，我就不会痛下杀手。”
论实力，冯克让确实算得上本省的高手，比他厉害的，也就那些统领。
因此说这话，倒也不算狂妄。
李青言不理会这茬，问道：“那个人呢？”
冯克让指了指身后，“应该还在屋子里，你们要动手吗？”
李青言说道：“得去看看。”
至于动不动手，再说。
两人错过冯克让，径直走进按脚馆。
此刻那中年男人还坐在桌子上，一副等待已经的模样。
“竟然没有逃？！”
李青言有些意外。
中年男人说道：“我不擅长逃跑是，所以就没逃了。”
李青言注意到他手里的烟，竟然是黄鹤楼大金砖。
又看了看附近的环境，哪怕中年男人是这家店的老板，也不太可能抽得起那种烟。
似乎是注意到李青言在看着自己手里的烟，便从一旁拿出烟盒，抖出一根问道：“要来一根吗？”
李青言摆手，“没学过。”
又问道：“这烟很贵吧？”
“嗯。”
中年男人拿起眼看了看，“听说要几万块一条。”
“听说？这不是你自己买的？”
李青言问道。
“当然不是，我哪舍得花这钱。”
中年男人突然伸手指了指门口，“是他给我买的。”
李青言和秦昭质齐齐转身，只见一个戴着金色眼镜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口。
这男人上身穿着名贵衬衣，下身则是西裤，皮鞋……
他额头上还有汗水，好像是着急跑过来的。
中年男人介绍道：“这位是铁掌童贯天，是一家公司老总。”
童贯天走了过来，问道：“钱先生，你喊我来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名叫钱达富，也是这些“外放”人员中的老大，所有这些人里，他与法外狂徒沟通最多，接受的命令也最多。
“没什么事，这几位应该是巡察司的人，我们被找到了。”
一听是巡察司的人，童贯天立刻转身，双掌顿时浮现出血红色的炁。
秦昭质立刻拦在李青言身前，像一座大山。
“要在这里动手吗？”
李青言问。
钱达富道：“无所谓，看你们了。”
李青言说道：“我不是很想打，但我需要一具尸体。”
童贯天道：“休想，我们……”
突然，两根血淋淋的手指从童贯天胸前突了出来。
童贯天转过头去，“为……为什么？”
钱达富说道：“杀人偿命，我知道你还想活，但……抱歉了。你先去，我很快就会来陪你。”
说罢，就抽出了血手。
而童贯天也应声倒地。
李青言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没搞明白是什么情况。
他和秦姐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懵。
“你这是干什么？”
钱达富说道：“你不是要一具尸体么？这个给你。”
李青言道：“我是这样说过，但……但你就直接把人杀了？你……我……我不明白。”
钱达富说道：“你明白的，你只是不愿意明白。你不是已经想清楚了吗？不然你为什么会说要一具尸体？”
“我……”
李青言确实明白。
他想的是，要一具尸体回去交差，然后把所有罪都推到这个人身上，之后，又说通过问灵，知道了法外狂徒的线索——人在国外。
不管如何，只要把这里的人，都赶走就行，不能让他们聚集。免得，被法外狂徒凝聚气运。
这方法行不行得通先不说，至少能拖延时间。
至于，法外狂徒那边，则可以编造一些理由，最好也把人转移到国外去。
哪怕他在国外做这种实验都没事，但不能在姑苏。
这些能不能实现先不谈，关键是，最后不应该是自己动手吗？
这个人为什么会对同伴动手？
还是说，他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并不是，钱达富只是以为李青言是法外狂徒的人，所以才杀了这个人。
他只是以为自己帮法外狂徒，至于李青言要这个尸体做什么，他并不关心。
两人都想岔了，但对得上。
擦~
钱达富再次点燃一根烟，用那两根血淋淋的手指夹住烟嘴，“人现在给你了，拿回去交差吧。”
“我……”
李青言有些凌乱，感觉头有点痛。
不过，想了想，还是把人带走了。
他把人丢进了后备箱，然后对秦姐说道：“人你带回去，就说是这个人杀了许少，还有萧自楷的异兽血也是他给的。”
秦姐愣了一下。
李青言又解释道：“告诉上面的人，法外狂徒并不在姑苏，他在国外。”
秦姐偏着脑袋想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李青言的用意，“你打算把人就这样赶走？”
“赶走是不可能的，反正能吸引一波注意力。只要他们不全部聚集在一起就好。”
李青言说道。
秦姐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现在去干什么？”
李青言朝冯克让努了努嘴，“这位不是要见法外狂徒么，我带他去就是了。顺便，把阿炎也带走。”
秦姐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
……
车上，冯克让问道：“你是老早就与法外狂徒认识，还是之后才认识的。”
李青言道：“最近。”
冯克让点了一根烟，“你怎么会和他认识？”
李青言说道：“那你就别管了，反正与你关系不大了。”
冯克让吐出一个烟圈，“之前几次行动，你是站哪边的？”
李青言看向他道：“你忘了，几次都是我立的功吗？”
“这倒也是。”
冯克让笑了，“巡察司最炙手可热的新人，竟然和匪徒认识，而且还有联系，真是有意思。”
“哪有什么，巡察司最精明能干的队长，不一样要与匪徒认识？”
李青言反讽道。
“所以，咱俩是半斤八两。”
冯克让笑了起来。
“对，都一样令人恶心。”
李青言又问道：“你找法外狂徒干嘛？是想让他帮你报仇？”
“有这个心思。”
冯克让笑道：“我就是看世家不爽了。不是你们年轻人不有句话么，叫打不过就加入。我原来也是想加入世家的，可后来才发现，根本不可能，所以我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你们是打不过就加入，我是加入不了就打。”
“你真觉得法外狂徒能是世家的对手？”
李青言问。
“谁知道呢？”
冯克让无所谓道：“打不过就打不过呗，打不过也能恶心人吧。”
“你真是豁出去了。”
李青言苦笑。
“没办法，都是他们逼的。”
冯克让望着车窗外，“我以前是家生子，你知道家生子吗？”
李青言摇头。
冯克让解释道：“家生子就是世家里的奴仆生养的孩子，这种孩子从出生起，就是奴仆，没有自由可言，没有尊严可言，有时连主人家的狗都不如。”
李青言问道：“既然你是家生子，那你又是怎么做到队长的？”
冯克让说道：“我小的时候是做少爷的武伴，不是舞蹈舞，是武功的武，简单来说，就是陪练，或者人肉沙包。
只不过后来我运气好，某天都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后，恰好被小姐看到了。那小姐才几岁，但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主。她看可怜，就让我以自由之身出了世家。
而我以往想的是，一定要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好让小姐欣慰。但哪知道，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只是个队长。而现在，连队长也没了。”
李青言说道：“那你不怕以后见到她了，让她伤心吗？”
冯克让笑道：“她哪会记得我。说让小姐欣慰，其实只是有个好听的理由罢了。小姐怎么会记得我。”
李青言感觉得到，冯克让还是在乎那位小姐的。
只是，现在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已经不是那位小姐能拉的回来的。
李青言也看向窗外，仔细想想。
这些人，好像除了妙龙和刘相逢是十恶不赦的，其余人似乎都各自有各自的理由。
只是……
过了片刻，车子又在那家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李青言拉着阿炎，和冯克让一起走进酒店。
三人来到法外狂徒那间房，而法外狂徒早早就等在这里了。
“真是没想到，才分开一天，就又见面了。”
法外狂徒笑着说。
“诺，人给你带来了。”
李青言指了指身旁两人，两个都是法外狂徒要的。
只不过，阿炎进屋后，像没事人一样，还是抱着手机玩。
而冯克让则紧紧盯着法外狂徒，这人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像是那种坏人。
“听说你找我。”
法外狂徒邀请两人入座，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来，这次倒是没玩什么游戏了。
“是。”
冯克让点头，“我想加入你们。”
“加入我们？”
法外狂徒微微笑，“能说说原因吗？”
“也没什么，就是我想报复那些世家，看不惯他们罢了。”
冯克让倒是坦诚。
“就这样？”
法外狂徒也坐了下来。
“嗯，就这样。”
冯克让点点头。
法外狂徒笑了，“理由倒是干脆，但我为什么要收你呢？”
冯克让说道：“我现在是五境，应该算有实力吧？”
法外狂徒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玩手机的阿炎，问道：“阿炎，你觉得这个人厉害不厉害？”
阿炎抬起眼看了冯克让一眼，摇头道：“不厉害，很弱。”
冯克让脸色瞬间涨红，但，马上又镇定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厉害？你又没和交过手。”
阿炎理所当然道：“一看就不厉害啊。”
冯克让好笑道：“荒唐，一个人厉害不厉害是能看得出来的吗？”
阿炎点头，“当然了。你一看就不厉害，那个人也是。”
李青言假装听不见。
冯克让冷哼道：“你只是一个小屁孩，根本什么都不懂。”
阿炎道：“我是小屁孩，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反正你就是看起来不厉害。”
冯克让握了握拳，又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便说道：“你也是个非凡者吧，你既然说我不厉害，那你和我切磋一下。”
阿炎却又摇头道：“不行，徐老大说了，我不能随便打人，要是把你打死了，徐老大会怪我的。是吧，徐老大？”
法外狂徒哈哈笑了两声，又说道：“没事，今天准你和他打，但不要把他打死了。”
阿炎望着手机道：“那我能不能打完这把游戏了再和他打。”
法外狂徒说道：“可以。”
然后阿炎又开始盯着手机了。
而冯克让早已是满脸通红，他感到受到了奇耻大辱。
这个小屁孩一口一口“打死”，好像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这让他有些难以容忍。
过了片刻，阿炎终于打完了这把游戏，然后看着冯克让说道：“好了，我可以打了，我能出手了吗？”
不等冯克让回答，法外狂徒先说道：“等他出了手后，你才能出手，不然他就没出手的机会了。”
“好吧。”
阿炎应了一声，然后双手叉腰站在原地，“你快出手吧，我队友邀请我打游戏了。”
冯克让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说实话，从他做队长以后，就没人这么小瞧过自己。
不对，这不是小瞧，而是根本没瞧，就没把他放进眼里。
无论，冯克让定力有多好，此刻都忍受不住了。
他眼睛一瞪，整个人如一发炮弹一样，朝阿炎射了过去，然后一脚踢向阿炎的肩膀。
然而阿炎却站着不动，任由他踢了一脚。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她被踢了一脚后，脚下根本就没动，还是站在原地上。
冯克让大惊，又转身踢了一脚，这次是踢中了阿炎的肚子。
阿炎还是没还手，也没有移动。
冯克让气极了，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阿炎说道：“徐老大说了，必须等你出了手后，我才能出手。你现在只出了脚，没出手，所以我还不能出手。”
李青言目瞪口呆。
冯克让也是一愣，“真是个傻子。好，那我就出手给你看。”
说罢，他一拳打在阿炎的额头上。
阿炎还是没动，“你已经出了手了，我可以出手了。”
“你出手就……”
冯克让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胸腔就遭了一拳，然后整个人如炮弹一样朝后射了出去。
后背重重砸在墙壁上，整面墙都出现了蛛网裂痕。
李青言眼睛瞬间瞪大，因为他根本没看清阿炎是怎么出手的。
这速度，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而冯克让，虽说是新入的五境，但到底是五境。
却不想，这样的高手，在阿炎面前连一招都抵挡不住。
李青言相信，也许阿炎和法外狂徒一样，也是飞升境的高手。
两个飞升境的高手，那得来多少官方人员才能抹平他们？
李青言不禁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太对了，现在真不是和这两个家伙硬拼的时候。
不然，整个城市都会被毁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