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绪方
慕厌荀子笑了，说道：“你知道吗？我并非生来就在朔海。一万多年前，这里出产了大量的奇珍异宝，无数人赶来分一杯羹。你来时见到的那种鱼，可爱吗？她们叫做孩。孩生性亲人，不辨善恶，同时她们额上悬挂的珍珠精致迷人，故一度被渔人引诱捕捞，濒临灭绝。像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所以，我选择离开了大陆，来到朔海，保护着这里的生命。”
“你不后悔吗？外面世界多么美丽繁华，有百花齐放、烟霞满天，也有清风拂面、大雪纷飞。可是这里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漫长的寂寞。”祝婴好奇，她已是一个对外物不甚上心的人，可是在晦织千都的一百年，她也会想念在人间的时光。慕厌荀子在这冰冷的海底待了上万年，该有多孤寂啊。
“掌风真神曾经说过，一个人拥有多大的力量，就要承担多大的使命，这是世界的运转规则。如果只有力量而没有一颗兼济天下的心，那么力量就会成为无根之草，后患无穷。”
“可是掌风真神已经陨落了。”
慕厌荀子微笑着：“真神是不会陨落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慕厌荀子一定想不到，这样一句无心的话，如何在后面惹出巨大的风波。
“在你们离开前，我的朋友想见一见你们。”
说完，慕厌荀子抬起头，祝婴和瞬息那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她们的头顶上一直有一只巨大无比的鱼，她除了肚子是白色，其余皆是墨黑，尾鳍像两把扇子，柔顺地拨弄着海水，眼睛正专心地看着底下。
“这是我的好朋友不落鲸，叫做阿护。”
阿护摇了摇尾鳍，慢慢地沉了下来，落到了祝婴的面前，圆滚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祝婴，好像在期盼着什么。
祝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阿护的脸颊，阿护亲昵地蹭了蹭。
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祝婴喜欢这种感觉。
“阿护很喜欢你们呢。”慕厌荀子也笑了，“那就让阿护送你们出去吧。”
祝婴和瞬息那海含着珍珠，爬上了阿护的背，冲着慕厌荀子摆摆手，直到他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
阿护身形巨大，临岸时就不太能前进了，却仍然努力往前游动。
祝婴往前，走到阿护的头上，蹲下身子，轻柔地拍了拍阿护的头，安慰道：“没关系的，阿护。你就送我们到这里吧。等我们找到神器，将未绝送回时，再来见你，可好？”
说完，祝婴俯下身子，亲了亲阿护的眼睑。
阿护眼里虽有不舍，还是停住了身子，望着她们离开。
你总是骗人，很久以前我灵智初开时你就和我说会经常来看我，可是你从未来过。现在你来了，往事尽忘，倒是做起承诺来，与以前一样，又温柔又笃定，好像真的会实现一样。真是天生的骗子。
另一边，妖界长生亭内，妖王囚壮看着不请自来的残影，头疼不已。终于，她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你飘来飘去闹得我头疼。”
“你只要答应我的要求，我就速速离开，绝不打扰妖王大人的清闲。”残影一边说一边继续飘着。
囚壮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试图和残影讲道理：“我这里法力高强的小妖怪多的很，你为什么偏偏要他？他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妖，又没啥本领，怎么能保护得了瞬息那海他们？”
“可是，我觉得，”残影飘到了囚壮的跟前，“他长得好看啊，万一遇到点什么情况，施个美男计还是可以的。”
“你！”囚壮大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啊！要不是最近事多，我都想自己去了。你倒好，千方百计就为了个小废物！”
“你看你，年纪轻轻脾气怎么这么大呢？”残影丝毫不恼，“我这不是惦记着和夷山打的赌吗。”
“你还记得那个赌啊？”囚壮斜眼看了下虚影，“你觉得那个废物是关键吗？”
残影咧嘴笑道：“找个男人玩玩不必这么认真吧？”
“其实你就是想让我把他从牢里放出来，说这么多废话。我告诉你，你别想了，绪方杀了千年蛇王，我费尽心思才把他捉了回来，定要处置了他，给其他姐妹一个说法，不然我这妖王还怎么当。”
“可是，这个蛇王为了修炼，残杀了无数凡人，绪方杀他，不算是为民除害，也算是自保吧。”
囚壮一把抓住残影的手，却抓了个空，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残影，平静地说道：“螟海那群老东西是魔，我们被称为妖。世间皆传我们茹毛饮血无恶不作。可事实是，因为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神界希望我们乖乖地做他们的坐骑，人界希望我们能任劳任怨，满足他们征服欲。他们齐心协力，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重新变成任他们宰割的牲畜，而不是因为我们十恶不赦。”
残影沉默了片刻，说的话也变得严厉起来：“正是因为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我们才会联手去寻找神器，不是吗？绪方本就是人妖结合生下的孩子，他从未过过一日正常人的生活。你心里清楚，绪方落在蛇王手上，若蛇王不死，死的一定是绪方。”
囚壮不说话了。
“囚壮，我当初让你掌管妖界，是看中了你的潜质。当初你以牙还牙，我自欺欺人你还小，可是这么多年你做了什么，因为你无法处理好和人之间的关系，便放由众妖为祸人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整个妖界的掌控能力不增反减，实在让我失望。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你如今所处的位置。”
囚壮小心翼翼地看着板着脸残影，一脸委屈，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眼前的残影，是她的母亲，是她的师父。囚壮还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老虎时，就喜欢追着她满山林乱跑。囚壮的父母被人乱棍打死做成虎皮后，她将囚壮带回了望全清浊山，抚养囚壮长大成妖。所以囚壮恃宠而骄，在她面前一向每个正形，但是一旦她生气，囚壮就会不知所措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残影无言地看着她。
“我知道错了，我会好好反省过错，也会把绪方放出来。”
“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论这个问题。”
绪方一出地牢，就收到妖王的密令，让他径直前往无想镇，保护魔界少主瞬息那海。绪方想不明白，为何法术平平且不属于长生亭的他，会被委派这样的任务，但是至少现在他是不用死了。绪方心想，妖王也是放心，就这么放他离开，不怕他逃跑。但转念一想，他一个不人不妖的东西，又能跑去哪里呢？
如果我无处可去，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路溪会在哪里生活着呢？她知道月道已经苏醒的事了吗？她知道关河死了的事了吗？她会怎么想？又或者，她还活着吗？
脑中思绪纷飞，绪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