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只是想让她好得快一点
周祥康从电脑旁的架子上拿出个白色的盒子，将他打开，一套罗夏墨迹测试卡静静的躺在里面。
他打开了录音笔，将盒子里的罗夏墨迹测试卡拿出来，毫无规律地抽出其中一张摆在左子真面前，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左子真看着面前色彩浓厚毫无章法的卡牌，缓缓开口：“游乐场的大摆锤…”
周祥康闻言停顿了一下，握着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相反的角度，笔尖快速地在纸张上划动着，左子真看不清楚。
他又换了一张，问道：“这张呢？”
左子真皱了皱眉，嘴角扬了扬：“天鹅湖里的黑天鹅。”
周祥康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他的回答，收起面前的罗夏墨迹测试卡，问他：“最近失眠吗？”
左子真摇了摇头：“没有，我最近睡得很好。”他双眼垂了一下，落在周祥康右边手肘旁的一个白色的相框上，好奇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医生，这是什么啊？”
周祥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着相框里的照片，里面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笑得很开心。
“说点和你有关的话题吧。”周祥康移开视线，将那个相框移了移位置，问他：“你是第一次来看心理医生吗？”
左子真听出了他话里变化的语气，再看了一眼那个相框后，语气明显急促了一些。
他笑了一下，摇摇头：“我是第一次来看心理医生，但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寻求帮助的…”他停顿了一下：“准确的说，我是来寻求周医生的帮助的。”
周祥康眯了眯眼睛，抬起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后背慢慢往后靠了靠，挨在椅背上，嘴角上扬：“怎么说？”
左子真拿出手机，点开那天晚上自己拍的那张照片，魏冉现阶段吃的药，马卡西平和奥疥平。
他将手机递到周祥康面前：“这是我女朋友现在在吃的药，她患有中度躁郁症，现在在治疗的第二阶段。”
周祥康看了一眼他手机上的两瓶药，马卡西平是专治狂躁和抑郁情绪的，奥疥平是治疗精神疾病专用药，躁郁症第二阶段，用这两种药配合心理治疗。
“所以呢？你想要帮她好得更快一点吗？”
左子真收回手机，深不可测的双眸里是暗潮汹涌的阴暗，他摇了摇头，脑海中闪过魏冉的笑容，只一瞬间，他便下意识地回避了：“恰恰相反，我想要她不要痊愈，一直病下去。”
周祥康一怔，心脏居然兴奋地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个比他小很多的男人，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他低下头，佯装推眼镜的样子掩盖住心里正在叫嚣着的小兽，他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抱歉，我帮不了你。”
周祥康清了清嗓子：“我是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我不会做违背医德的事情。”
左子真听完他道貌岸然的一番话，佩服地抬起手鼓了鼓掌：“厉害啊周医生，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他趁周祥康不备，起身将会诊桌面上的录音笔夺了过来，摁了暂停键。
“医德，你有这种东西吗。”左子真将暂停使用的录音笔再次放回到周祥康面前，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无礼，让人恼火：“当初违背医生的职业素养，在治疗期间和自己的病人谈恋爱，不仅如此…”
左子真停顿了一下，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周祥康，笑着继续说道：“治疗期间的用药剂量还发生了失误，导致病人的抑郁情绪加重，病情反复，导致被医院开除还差点被吊销了医师执业证书。”
他将周祥康以往的罪证都一一揭露出来，最后，竟还直接撂下一句：“你这样的人，还配和我说什么医德。”
左子真话音刚落，周祥康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猛地站起身攥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双眼充着血，怒目圆睁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闭嘴，你又算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正人君子吗？”
周祥康咬着后槽牙道：“自己女朋友生病了不想着怎么让她病好的快一点，反而想着让她不要痊愈，你可是真是个人渣啊。”
左子真丝毫不以为意，身子被他扯起来，歪着头，眼睛落在桌角上的相框上：“我们不是一样的吗…”他转过头，直视着周祥康，眼睛里是审判的目光：“你不也是给自己的女朋友加重了药量，让她病情反复，抑郁情绪加重嘛…”
拽着自己领口的手有一瞬间地松弛，左子真看到周祥康眼底闪过的一瞬间的窘迫，只一瞬间，又换上那副恶狠狠的样子。
他声音沙哑，居然染上了哭腔，方才左子真提到了女朋友，唐益如…他的心里突然有一块地方软了下去：“不是，我希望她能好，我希望她能好的快一点…”
他松开了手，身体几乎是摔坐在椅子上，神情落寞，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喃喃自语：“你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我是想让她好得快一点，我想让她好得快点…”
左子真看着他突然崩溃的样子，听着他嘴里一直念叨的这句话：“我只是想让她好得快一点”，除了不解，更是对周祥康这个人的好奇又加深了几分。
他缓缓落座，直视着周祥康那双充着血，瞳孔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当初魏冉一次次地要抛下他，让他痛苦的时候，自己可不就是这幅可怖的样子吗。
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对面的人跟自己是如此的相似，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周祥康缓缓抬头，垂下手，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左子真，这个人身上撒发出不同寻常的气息，虽进门到现在他仍是那副冷静的神色，即使目睹了自己失控的场景，他面上仍未露出半点慌张的迹象。
左子真的到来绝没有那么简单，周祥康靠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抬起，说话间还带着鼻音：“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已经说了。”左子真神色如常，好像料定周祥康一定会帮他：“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女朋友好得慢一点…或者说。”他顿了顿，笑着的嘴角扯了扯，有些不自然：“让她永远都不要好。”
周祥康抬手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笑了一声：“为什么？你不希望她痊愈？”
他话音刚落，终于看到左子真脸上流露出不同的神情，他双眸有一瞬间的下垂，放在自己双膝上的双手交叉着，肩膀动了动。
是紧张的动作，周祥康静静的观察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脸上一瞬间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只有她生病，她才能永远陪着我，永远不离开我…”左子真声音变小了些，微垂着眉眼，露出落寞的神情。
他说完，快速地阖上眼将自己的情绪藏起来，抬起眉眼直视着面前的周祥康，笑着问他：“你放心，我不是来侮辱你也不是来探究你的过去，我只是想拜托你帮我这个忙，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报酬我都会尽我所能地给你。”
左子真的神情状态都像是与人谈判的专业辩手了，他说完自己的请求，等待着周祥康的答复。
半晌，周祥康笑着推了推眼镜，摇摇头：“你太自信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他双眼半阖着，看着左子真正襟危坐的样子，笑意越来越明显：“再说我想要的，你也未必能给我。”
左子真挑了挑眉，只觉有意思：“说说看嘛。”
周祥康的余光落到右侧的相框上，相片上面的女孩冲他笑着，他微微转过脸，看着那个女孩的笑颜，脸上狡黠的神情慢慢舒缓开，眼底竟染上了柔情。
相片放在相框里被保存得很好，可再怎么小心细致的保存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而带来的杀伤力，人也一样，周祥康缓缓抬起手搭在相框上，指尖隔着相框的阻碍抚着女孩的唇。
相片的四周底部已经微微泛黄，已经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周祥康小心翼翼地抚过女孩的唇，头发以及面庞，最后阖上眼将，将那些即将呼之欲出的柔情给掩了起来。
周祥康睁眼，叹了口气，没再看左子真一眼，只缓缓地向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考虑考虑。”
左子真一怔，不知他的意思是要答应还是别的什么，迟疑地开口：“那……”
“你放心。”周祥康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转过眼看着他：“我想联系你自然可以联系上。”
左子真微微点了点下颚，了然于心：“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周医生。”他说完，将棒球帽和口罩都一一戴好，刚要起身之际突然又说：“希望今天我和你说的事情，周医生不要同其他人透漏半个字，拜托了。”
周祥康点了点头：“不随意透露病人的隐私是我们做医生最基本的道德，左先生大可放心。”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平添了一份滑稽和不稳定性，但左子真还是选择相信他，起身直到门口，手刚搭上门把手后，还不忘转过身跟周祥康说：“不要让我等太久，周医生。”
周祥康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重重的闭了一下眼，靠在椅背上转过到墙面前，看着那雪白一片没有半点污迹的墙面，脑子里回想起左子真的请求与提议。
他转过椅子，将桌子上的相框拿了下来，双手捧着，大拇指指腹滑过女孩的唇瓣，缓缓抬起手，将指腹放在自己的唇上。
就好像，她在轻吻自己一样。
周祥康看着相片里女孩的笑颜，她嘴角微微勾起，只带着些许笑意，但眉眼里却透着雀跃的神色，这已经是她最开心的样子了，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与相片中的女孩四目相对，眼里满是缱绻的柔情，半晌，周祥康才依依不舍的将相框放回桌上。
他吸了吸鼻子，将悲伤的情绪压回心底，电脑旁的沙漏还在记着时，屋子里只有墙上的时钟在响，仔细听，还有沙子在玻璃容器中流动的声音。
桌面上还躺着左子真的详细资料和周祥康方才记的一些笔记，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字，不知刚刚在询问他的时候说的话是真是假。
游乐场的大摆锤…
天鹅湖中的黑天鹅…
周祥康把刚刚递到左子真面前的两张罗夏墨迹测试卡抽了出来，根据他的回答来看，毫无规律，毫无逻辑。
没有进一步的询问和治疗，周祥康无法判断左子真是否存在心理疾病，只是从他方才的神情的态度中，他判断这个人一定与正常人不一样，无论是从心理还是其他方面。
来者不善，他在左子真两句回答的下面写着这四个字。
周祥康看着那一份左子真的个人资料，默默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
魏冉今天下班早，六点多钟就下班回家了，昨天和左子真说好了今天晚上她来做饭，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做点什么菜。
她回到家，进门换好了鞋子，脚刚踩进客厅就看见厨房里的左子真，系着围裙，正在洗米，听到门开的声音，转过头看见魏冉已经换好了鞋子走进来了。
他笑着说：“回来啦。”
“干嘛呢。”魏冉走进厨房：“不是说了吗，今天晚上我来做饭。”
左子真看了她一眼，将洗好的米放进电饭锅里启动，擦了擦手：“好好好，你来做，我就煮个饭而已。”他说完，把身上的围裙取了下来给魏冉系上。
“牛肉我已经拿出来解冻好了，菜在台上。”左子真给她系好了围裙，笑着说：“那我就在外面等着了？”
魏冉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出去吧。”
左子真笑着走到客厅，将沙发上的呼呼抓起来抱在怀里，厨房里传来热锅炒菜的声音，他转头看了一眼，魏冉动作娴熟不需要自己帮忙。
他靠在沙发上，刚想拿遥控器开电视看看，手刚一松开，怀里的呼呼就瞅准机会跑走了。
吃完了饭，魏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双眼无神地看着电视，左子真在一旁给她剥了个橘子，递给她：“怎么了？累了？”
魏冉点点头，看着他递过来的橘子却没什么胃口，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我去洗澡，你吃了吧。”
她上了楼，关上浴室的门，左子真刚想跟她一起回屋，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一下，他打开手机，看见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片空白的，左子真放下手里的橘子，点了同意。
加上好友的几秒钟后，那边发了一句：“是我。”
左子真勾唇一笑，回复他：“我知道，考虑好了？”
“明天见一面吧，想办法带上你女朋友的病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