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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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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相对晚上可能出现的蛇虫, 白天的野外会安全一些,但对于正在被追杀的齐霄等人,却并不一定。白天有利于追捕, 昨晚那些人随时可能会来。

    阮颂快速为齐霄清理好伤口, 这个时候却突然发现一个之前没发现更可怕的情况,他的腿竟也受了伤。

    撩开衣摆才看到,他大腿上面的动脉牢牢捆着皮带, 现在上面的血都已半凝固, 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是什么程度。在这种情况下, 他居然还能坚持在前带路走完这么长的路, 而且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这个人的心智坚韧可见一斑。

    她有些吃惊看他:“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说?”

    齐霄便懒洋洋看她说:“那时候说了, 除了让你心乱,应该也没有什么作用。”

    “你现在这样是走不了多远了。”阮颂心里发急,根本没有听出对方话里那几分不动声色的软,她只是看着那伤口蹙眉,现在没有手机无法联系, 这伤口又不知是什么程度的伤。

    而且伤口在懒泉这样的炎热气候下太容易发炎, 而发炎一般都伴随着高烧,如果再被蚊虫叮咬一下,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齐霄闻言,眼眸的光微微一利, 很快又笑了下:“是啊。”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看向阮颂,提醒她,“追的人快要来了,你们现在扔下我, 还可以跑快点。”

    阮颂闻言顿时皱眉:“你是不是已经发烧了?”

    齐霄咳嗽了一声,无所谓般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的。”

    阮颂见他这自暴自弃的样子有些没好气:“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发烧了说傻话,我怎么可能把你扔在这里,自己跑了?”

    齐霄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这回唇上真的带了笑意:“就算是的话,也没关系,人之常情,我不会怪你。”

    阮颂一边将他的肩膀伤口的布条捆好,一边道:“那我可真谢谢老板体谅。”

    她左右看去,周围郁郁葱葱,倒是有不少野草,要是能找到一些止血草药也是能用的,但在四处看了一下,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不过比起这个,现在更需要的是水,一晚上没喝水,现在只觉得喉咙已经快要烧起来。等一会太阳完全出来后,马上就是烈日,高温袭来,饥渴无疑会加重伤情。

    水?她想了想,要找水恐怕要回到昨晚来的那条河那里才行。仔细想来,距离应该不是特别远,便摇了摇一旁那个迷迷糊糊刚醒来的小女孩:“阿素,等一下你能看着大哥哥一下吗?我去找点东西。”

    小阿素有点瑟瑟不安,小心抬头看了看齐霄。她是认识阮颂的,也只记得阮颂给她的那个饼,心里边认定阮颂是个好人,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就算这么觉得,现在直接见了齐霄身上这么多血,又冷冷看着她,也害怕了。

    阮颂安慰道:“别害怕,阿素,其实这个大哥哥是个好人,他只是有点凶,但他心底很善良的。”

    齐霄闻言立刻笑了起来。

    阮颂见他笑得厉害,惹得阿素更加迟疑,不由蹙眉:“笑什么?难道你不是好人吗?”

    齐霄哈哈笑道:“是啊。人人都这么说我。”他看小姑娘阿素:“小妹妹,是不是啊?”

    阮颂见这个时候了齐霄还在故意作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胳膊:“你现在可是病人,能不能安静一点。”

    手拍在他胳膊的时候,只觉得手下那结实的肩膀上的肌肉猝然一紧,仿佛一只忽然被惊动起了防备本能的豹子,他脸上的笑意和身上的气势一瞬都变了。

    阮颂心里一惊,抬头看去,却看齐霄眼眸微动看着自己,微抿的唇复缓缓松开,重新露出笑意。

    “既然是好人,当然可以。”

    阮颂一时疑心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再一看他,齐霄脸上是依然是懒洋洋的带着几分随意的神色,好像对现在的处境还颇为自得。完全没有将之前遇到的偷袭和现在的处境丝放在心上。

    “你就不担心一会他们追来吗?”她忍不住,“到时候我可一个都打不过。”

    齐霄看着她:“这么大的地方,怎么追?放心吧。”

    这都火烧眉毛了,也不知道这个人哪里来的盲目乐观心情。

    她摇了摇头,在旁边找了两丛大叶子给他们盖上,然后这才起身去找水。

    为了节约时间,她走得很快,身姿看起来轻盈极了,在碧色的灌木中就像一只灰色的小鹿。

    阮颂一走,齐霄脸上懒洋洋的表情便缓缓散开,他伸出手去,身上盖着的叶子全数掉在地上,然后他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腿,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几乎只是瞬间,他就直接切开了自己腿上的伤口外面粘连的衣物,连同上面结痂的血。

    血肉分离时,他轻轻哼了一声,接着按动刀旁边的手把的位置,刀尖弹出来一个小小的倒刺,然后他便直接站定,弯下腰随手将手上的盐一样的粉末撒到还在流血的伤口上。

    再用手上的剪刀上面的小购刺将腿上旁边沾血的地方几条吸血的绿色虫子挑了出来。

    “真是便宜你们了。”他冷哼一声,一刀切开了还在翻滚的虫。

    阿素见状吓了一大跳,啊了一声,一下跌坐在地上,小女孩这才发现自己和阮颂坐的地方都洒了一些金色的粉末,她认识这些,这是懒泉当地的驱虫粉,大概是这些驱走了可怕的吸血虫。

    但因为药粉不够了,所以这个大哥哥这才没有完全被覆盖。

    阿素看着齐霄一个接着一个麻利取下吃得饱饱的虫。这些虫为什么之前不取,要等小水姐姐走了才取下,是担心吓到她吗?阿素心中闪过疑惑。

    在懒泉的林子里,从来不缺这样的虫豸。

    但就算是见惯这些东西本地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也难免头皮发麻。

    而齐霄却是面无表情麻利而又淡定做完这一切。

    等他处理完了这些东西,然后抬头看了看头上树木的影子和方向,便重新站了起来,向阮颂刚刚离开的方向走去。

    阿素呆呆在后面轻声叫了一声,连忙追了两步,不敢和身后那些还在扭动的虫子待在一起:“哎——哥哥”

    齐霄回头,她吓得伸手捂住嘴,欲言又止不敢再说话。

    齐霄勾起嘴角,毫无怜惜之情地威胁她:“刚刚的事情,你要敢说给那位姐姐听,我会让你死得很惨。听到了吗?”

    阿素立刻捂住嘴白着脸重重点了点头。

    他带头走在前面,腿上的伤口开了一些,但并不致命。

    走在这样的密林中,他却像是熟悉得跟自己的家一样,只需要看林叶翻卷的位置,细微几乎看不出来的脚印,地上轻微青苔遗落的缺口,不到二十分钟,就准确找到了正在林子中走错方向的阮颂。

    这时阮颂手里正拿着一根长棍打草惊蛇,走走停停,她走了好一会,明明是记得方向的,但渐渐走着走着就不对了,刚刚换了个方向,还是不对,没有丛林生活过的人很难从杂乱的林间找到正确的路,还好她把来时的路做了记号,不至于回去迷路。

    阮颂看着慢慢过来的齐霄,有些无奈:“你的伤不适合到处走。”

    齐霄笑了一下:“可总要有人给你带路,不然我们就是等到天黑也等不了你回来。”

    说罢,他摇摇晃晃站在那里,伸手招了招:“小水,你就不打算扶一下我吗?还是准备让这个小孩子来?她可不行。”

    阮颂看着他的腿,走了过去,她将手里的木棍塞给齐霄,然后将他一只胳膊拿过来搭在自己身上。

    “会有点重。”他说,那只沉甸甸的胳膊揽住她纤细的肩膀。

    果真是重,阮颂脸色有些发白,仍然站好了:“节省点口水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水呢。”

    齐霄道:“不用这么悲观。”

    他看了一下太阳的方向,用手里的木棍指了指方向:“向着这里走,不出三千米,肯定有水。”

    走了一步,阮颂回头看小阿素,瘦巴巴的小姑娘一双眼睛很大,正默不作声跟在后面:“阿素,你怎么样,还可以走吗?”

    阿素怯生生看了一眼齐霄,咽了口口水:“我可以的。”

    昨晚事急从权,因为担心被阿素的父母在他们前脚走后脚就被出卖,齐霄选择带上了阿素。现在这一晚上过去,也没有听到丝毫动静,想来要么是那些人放弃了追踪,要么是追错了方向,现在的他们,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但现在就算放阿素走,她一个小孩子在丛林中也没办法安全回去,只能继续带着她,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让她离开。

    好在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性子还算坚强,经历了一晚上的逃跑,虽然憔悴狼狈,却还是坚定地站了起来。

    三人就这么缓缓向前。

    清晨的丛林,带着草木的香,却又不会因为烈日变得过分浓郁,间或有小兽或虫鸣声,但更多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阮颂目光微动,齐霄见状似了然她的想法,笑道:“是不是觉得挺漂亮。”

    “嗯。”

    齐霄笑容更深:“但这样的林子一旦到了中午,被太阳晒过,就会又闷又热,按照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容易中暑。”

    阮颂真觉得这个人奇怪,他懒洋洋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她已经感觉有些吃力,而身上的人似乎更沉了,只能尽量转移注意力。

    齐霄道:“以前我在比这种林子更恶劣的地方待了三年。找矿。”

    阮颂想起他的身份:“没想到老板也需要亲自做这些事。”

    齐霄闻言低头看她,少女的头发很短,现在因为凌乱有些垂在了眉上,纤长的睫毛低垂,她脸上还带着泥土和树叶的汁,却有一种凌乱而落魄的美。

    齐霄眉眼柔和,笑了一下:“那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个老板。”

    阮颂道:“老板也真是不容易,好在所有辛苦都有了回报。”

    齐霄促狭:“你一个做事的还念着拿钱的人的不容易。辛苦可不一定就有回报。我在屏山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在那里比我苦的人可多多了,但大多都只能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阮颂心里一动,屏山?她定了定神,不动声色试探:“老板竟在屏山待过?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齐霄看了她一眼,眼里透着笑意:“屏山?那可是个好地方,上等的美玉翡翠,什么都比别的地方更肥沃,那里的吸血虫懒泉的丛林比不了,它们就算洒满药粉,还是会顺着你的衣服缝隙钻进来,地上的落叶里都是虫卵,哪里像现在这些,一颗就像一颗葡萄那么大,踩下去,吧唧一声。那里的蛇不叫蛇,叫森蚺,最长的可以一口气吃下三个成年男人——”

    阮颂感觉身后的阿素微微一颤,手抓紧了她的衣摆,不由回头看了小姑娘一眼,只看她紧抿着唇,显然是吓到了。阮颂安抚了阿素一句,转过头来,想要让齐霄结束这个儿童不宜的话题,却没想到,齐霄也正低着头,一转过头,猝不及防,她的唇擦过了他的脸颊。

    阮颂顿时一愣,齐霄微怔,那只她肩上的手臂明显僵了一下,接下来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好在这时,隐隐听到了水声,阮颂顿时心里一喜,只要有了水,先休整好也不会担心脱水,然后她再回去找齐霄的人帮忙,三人的安全至少有保障了。

    而齐霄现在欠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情,他在屏山待了那么久多少有点关系,请他来帮忙找个人去或者去当初的矿场应该也很好办,一举两得。

    一思即此,阮颂态度愈发温和:“老板,马上到了,再坚持一下,我们在那里稍微休息一下吧。”

    她的温声软语,齐霄似乎是听进去了,片刻,意味不明嗯了一声。

    等三人终于到了水流处,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都松了口气,这是一汪小小的泉眼,从石缝中间流出,在一块凹地下面形成了两米见方的小池,再顺着小池缓缓流淌而去。

    从小池旁边零落的羽毛和白色的鸟粪来看,是有鸟经常来光顾并停留,那么意味着这里一水是能喝的,二周围没有鸟类的天敌蛇类。

    齐霄左右一看,微微点头:“这里有蛇避草,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他说罢,指了前面半块方形的石头,让阮颂将他扶过去,坐下以后,阮颂连忙取了两片树叶,一片给阿素,让她自己取水,一片打了水,捧给齐霄。

    清澈见底的水装在碧色的树叶里,晃晃悠悠,她捧到了齐霄面前,齐霄似乎没有打算伸手来接,他看起来实在虚弱,阮颂便将那叶子稍微拿高一点,送到了他嘴边。

    但她本来就半蹲在石台旁边,没办法准确无误,齐霄忽然伸出手来,捉住了她的两只手,将那水送到了自己唇边,就着她的手喝完了水。

    那水冰冰凉凉,喝在嘴里,有种淡淡的甜,他喝完了,抬头看阮颂,感觉精神似乎好了些。

    阮颂便又再次去给他打了水,捉着叶子过来给他喝了。

    在他最后一次喝完,她问:“好些了吗?”

    齐霄看着她,说:“好多了。”

    她的身高不过到齐霄下巴,平时站起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优势,但现在齐霄坐着,她站直了,便奇异显出一种存在感来,风从她身后吹过来,明明是丛林的闷热和草木气息,但他却感受到了淡淡的属于她的气息,这种近在咫尺的感觉,就像猫爪踩在了心尖。

    不过阮颂很快就退开了,齐霄目光追着她,看着她到了小池旁边,洗了手,松开了叶子,直接用手捧了水来喝,那水顺着指缝缓缓流下,他的眸光越发深沉。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阮颂后面阿素的目光,小女孩小心看了他一眼,齐霄目光一愣,阿素吓的立刻转开了脸。

    阮颂很快喝完了水,又看了阿素的情况,便过来准备为齐霄清洗伤口。

    齐霄摆摆手:“不用了。都是小伤,我自己来就行。”

    他的伤似乎在腿还有腰间都有,阮颂也不好坚持,便道:“有需要你叫我。”她想了想,又道,“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就把我当成医生,医生是没有性别的。”

    齐霄笑起来:“好啊。”

    阮颂便到了池子的另一边,简单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和腿,还好上面都只是一些擦伤,影响不大,她本想洗脸,但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住了手,脏点不是坏事。

    小池的另一边有一颗很大的树,挡住了大半的池子,树上开着一朵朵花,似乎是某种伴生藤类,花很漂亮,是赤红色的,像凤凰树开花的样子,但也不是,她站着仰脸看着那花,心尖微动,想到了某个地方。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了身后有人,是齐霄。

    齐霄就站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顺着她的目光看那花,他比她实在高很多,而且挺拔强悍,所以只是站在身后,便觉得身后仿佛有一面发热的火墙,这是和韩其完全不同的存在,韩其的手总是微凉,连同他的气息,都是温文而又克制冰冷的。

    齐霄看了一眼那花,明知故问问:“看什么呢。”

    阮颂移开了目光,回转身的时候很自然移开了一步距离,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花长得还挺好看的。”

    她看他肩上的伤都清理过了,但露出上面红色的伤痕很是糟糕,不由眉头微蹙:“你的伤需要包扎上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齐霄并不以为意:“没关系,最晚今天下午阿里奥他们就会找过来。”他眨了眨眼睛,“来的路上我留了专门的标记。”

    难怪他一直这么不担心的样子,阮颂闻言顿时也微微松了口气,稍微松下来,才觉得腹中空空,几乎一晚上加上大半天没吃东西,早就饿了,刚才喝了水,胃里现在更觉得空了。

    三个人现在一个孩子一个伤员,找吃的的任务自然只能她来。

    但在这林中去找吃的,说实话,阮颂心里也有些发憷,虫还好些,特别是蛇。不过重饿之下必有勇士,她硬着头皮拿了棍子,努力做出很淡定的样子,想起刚刚来的路上似乎有棵芭蕉树,要是能有成熟的,可以勉强摘些抵挡一下。

    阮颂将想法跟齐霄说了,他想了想,又将身上唯一一把小匕首取了出来:“这个你拿着用吧,可以防身,注意先打草,再走,沿着刚刚的路,这里蛇避草很多,应该没有蛇。”

    阮颂接过匕首,发现这可不是一般的匕首,只看匕首手把上面镶嵌的宝石,不由一声感叹:“竟然是粉钻嵌玉?”一般来说,玉的强度比钻低很多,两者风格更不相同,但这一份碧色莲叶红色莲瓣镶嵌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只是从材料的昂贵程度上看便足够惊人,更不要说这把小匕首的设计和用料,锋利的刀刃,剥皮切骨如砍瓜切菜。

    阮颂看了一会:“真是个好东西。”然后她点了点头,又让阿素好好照看一下齐霄,这就去了。

    阿颂走了一会,齐霄也跟着站了起来,阿素见状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以为他也要走。

    却看着齐霄并不是要离开,而是走到了刚刚阿颂站立的那棵树下。

    他站在那看了一会,然后缓缓走过去,伸手扶住树干,开始慢慢向上爬。

    阿素啊了一声,顿时明白齐霄想要做什么,她想要叫,却不敢叫。

    爬树本来就是极为耗费体力的,只是这一动,齐霄的腿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他却似乎毫无察觉,此时的男人,一改之前的虚弱,虽然受伤,但在大树上仍然敏捷矫健。

    他看上了枝头最前面那一朵红花。娇艳明丽,将开未开。

    阿素舔了舔嘴唇,紧张看着齐霄,到底忍不住:“大哥哥……你小心。”

    齐霄没有理她,而是一点一点向前,小心翼翼,但那前面的树枝到底太细了,他的体重并不能承受,他走到一半不得不停了下来,下意识想要掏匕首割断树枝,一伸手才想起匕首已经给了阮颂。

    没关系,他看了一会,确定了角度和位置,忽然纵身一跳,一手按住了那树枝,一个下垂——那树枝咯吱一声断了,齐霄也跟着掉了下去,砸在了水里,但他另一只手上准确握住了树枝那边的藤蔓,那一朵漂亮的红花正完好无损结在藤蔓上。

    他站在水里摘下了花,很随意拿在手中看了看:“还算漂亮。”

    然后他便将那花连带下面一点根茎放在了坐的旁边的小水坑里。

    阿素紧张看着他的腿,齐霄腿上的伤口再度裂开了,淡淡的血痕顺着裤摆流到了水里,又被冲走,应该很疼吧,但他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

    阿素看看他,又看看阮颂俩开的方向,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也跟着找了个位置坐着等阮颂。

    但是没想到等了好久,阮颂也没有回来,阿素早已经靠坐在树叶上睡着了。

    开始的时候齐霄还安静靠做在石头上,但等他从微昧的状态醒来时,阮颂还没有回来。

    齐霄的神色就开始渐渐变了。

    他想起了阮颂走之前拿到那匕首时面上的惊艳,看见那钻石玉莲时的惊讶,她是知道这把匕首的价值的,没有人不喜欢财富,他想起了阮颂用来做交易的上好珍珠,还有之前被他放在一边的情况汇报:阮颂之所以离开韩其,是因为韩其即将联姻,而新妇是个很精于算计的女人,曾经在宴会上当面给阮颂难堪,她不可能从那里在得到好处,阮颂走的那晚南迈警视厅接到报警说的是大盗偷走了巨额财富。

    是啊,没有人不爱钱。

    在屏山的那些人活着或者留下,没有人不是为了钱。

    所以,在那样一把价值连城的匕首面前,会心动并丢下他这个累赘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齐霄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很低,但懒懒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戾气:“早知道这样就可以,我也不用这么麻烦的。”早知道这样,不必陪她玩这么久游戏的。

    他站了起来,弯腰捞起那花,手指微动,花瞬间被揉碎,花瓣落在水池里面,很快又被水流带走,什么都没留下。然后,他将剩下的花茎和花蕊也扔了下去。

    池水冰凉,他的手指触到腰间,伸手在腰上摸出了另一把枪,上了膛,就在这时,忽听前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听起来,只有一处,并不是来找他的人。

    随便什么,现在他都不想看见。

    齐霄面无表情转过头去,先看见了一个狼狈的身影,一身都是泥,他的手腕缓缓抬起。

    然后那身影举起了一只手,手上费力拎着一串割下来的芭蕉,沉甸甸拎在手里。

    那个泥一样的人站了起来,嘴里发出好听的声音,她说:“你们饿坏了吧。”

    齐霄顿时一愣,然后看着把自己搞的跟个泥猴似的阮颂疲惫且狼狈走了回来,她的脸上手上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泥。

    “你怎么……”他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在涌动,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阮颂看起来有些懊恼,又有些得意:“别提了——刚刚碰见了只猴子,被它打了,抢香蕉的时候掉到了泥潭里,差点就回不来了,不过那两只猴子也没捞到便宜,你看我扯的这把毛。”

    她另一只泥手上是一把扯下来的猴毛给吓到的阿素看,好安慰她:“没见过吧。阿素,阿素,快起来吃东西。”

    睡得晕乎乎的阿素从树叶上爬起来,再揉了揉眼睛。

    阮颂将芭蕉放在地上,这一根芭蕉枝上一层一层叠着四五层芭蕉,有些熟了,有些还是青的。

    阿素很懂事,连忙蹲下来先扯了一根,递给阮颂,阮颂摇头:“你先吃,让我去洗手。”

    阿素将那根芭蕉拿着,又看了看齐霄,递给他,齐霄仍在怔怔没有接,他很快回神挥了挥手:“你自己吃。”

    他向着走过去,看着阮颂洗掉手上脖子上厚厚的泥,然后里面就露出了几处被抓伤的痕迹。

    一道一道,微红,她轻轻嘶了一声。他只觉得自己的某个地方也跟着轻轻嘶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忽听见阮颂咦了一声,却看她从水里捞出了之前齐霄扔下的那朵花的花茎和花蕊。

    原来刚刚扔进去的时候,被泉眼的水冲到了旁边,没有顺着溪流流出去。这朵本来从那高高的树上摘下来的花,现在却提前凋谢了。

    阮颂拿在手里看了一下,发现花谢了,然后重新将花扔到了水里。

    啪的一声,花被水淹没又浮了起来,然后被冲走了。

    齐霄看着那花,只呆在原地。

    阮颂洗了胳膊和脖子,但身上的衣服全是泥,她实在有些难受,外面又有齐霄在,她迟疑了一下。这时,齐霄转过身来道:“你慢慢洗洗吧,我和阿素在外面守着,不会看的。”

    他说罢,似乎怕阮颂觉得不放心,将手里的枪同时放在了水池边,阮颂看着那枪稍微放松了一点,她伸手拿了过去。

    这泉水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即使是经历了半天的高温天气,但仍然浸骨透心的凉,阮颂也不敢真的全脱了衣服,就在浅浅的水池里面洗,她只先脱了上衣,穿着里面的小衣,先将衣服在水里抖了抖,然后再快速清洗身上的泥,只是这水太凉了,洗着洗着阮颂就忍不住阿嚏一声。

    打完喷嚏她连忙抬头,齐霄果然还在原地没有回头,阮颂心下稍定,又如法炮制洗完了一身,接着将湿漉漉的衣服全部穿上,这才慢慢走了过来。

    等她走到两人面前,本来还坐在地上吃芭蕉的阿素,看着阮颂,小嘴微张,差点忘了吃东西。

    阮颂蹲下来,手指微动,她手中那柄锋利的匕首滑过,割下一根芭蕉,先剥了皮,咬了一口。

    软糯香甜,里面还有小小的籽,但仍然很好吃。

    太饿了。

    吃下去足足两根,火-辣辣的胃才稍微好了一点,她呼了口气,这才发现,齐霄和阿素都一直在看着她。

    “你们吃呀,还很多呢。”她说。

    齐霄以手握拳在唇上咳嗽了一下:“我们刚刚吃过了。”

    阿素呆呆说着实话:“姐姐,你真好看。”

    阮颂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刚刚一身的泥,从头到脚洗了,整个模样自然变成了原来的样子,莹白如玉的脸上也有一道伤口,这一触之下,她又微微蹙眉。

    齐霄道:“还疼吗?”

    阮颂心道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傻,明明人还在叫痛,还明知故问,她便先回答了阿素的话:“等阿素长大也好看。”

    阿素脸上露出期待的模样:“会跟姐姐一样好看吗?”

    阮颂:“会比姐姐更好看。”

    说完了,她将手上那把匕首还给齐霄:“这东西很贵重,还给你。”

    齐霄看着那匕首,脸上的神色更有些复杂,他伸出手去,却没接那匕首,而是按住阮颂的手轻推过去:“这个,你留着防身吧。”

    阮颂想了想,迟一点还回去也没关系,便也不客气:“也好。回去再给你。”

    有了这一串芭蕉打底,三人精神终于好了些。但阮颂在冰凉的水里过了一下,确仍觉得有些冷,她搓了搓手,指尖仍旧凉极了,像极了那日在莲池中捞东西的触觉,不由微微恍惚。

    就在这时,齐霄伸手拉过她的手,阮颂微微一愣,只见他两手合拢将她的手合在了中间,他的手滚烫灼热,阮颂猝不及防,只觉得一呆,一下连同自己的脸红了。

    她倏得抽掉了自己的手,抬头看向齐霄:“不用不用。”

    齐霄正看着她:“你的手太冷了。”他说。

    那毫无芥蒂,一派真诚的模样一瞬让阮颂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毕竟男女有别,这动作实在暧昧,她转移了话题说:“是水太冷了,等一下就好了。我去晒晒太阳。”

    她一边说着,真的挪到了一边的阳光下,火-辣辣的太阳落下来,照在她身上脸上,就像一片刚刚晕染起来的光。

    齐霄道:“太晒了。”

    阮颂只觉得倒有些舒服,便道:“没事,正好把衣服晒干。”

    她这么说,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跟这她的话落在了她的衣服上,上面还有没有完全洗干净的泥,因为有些湿,贴在她身上,显出格外的婀娜来。

    她只是微微笑着,便已经足够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这样的姑娘,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这里本不是她应该出现的地方。

    齐霄忽然问:“你为什么会想去屏山?”他知道,上一次被韩其带走那次,阮颂是直接坐车到了屏山,而这一次,她来的是和屏山近在咫尺的懒泉,从她在懒泉的行程来看,目的恐怕也是屏山。

    阮颂闻言微微咽了口口水,齐霄现在问的是屏山,而不是懒泉。

    他是知道了什么?她心里迅速的复盘,自己来了以后除了向阿里奥经理和两个技师问过三次屏山边角的信息外,并没有提到过别的什么,齐霄便是知道什么,也不会多。

    但他现在问,却是个请求帮助的好机会。

    她定了定神,选择说了一半真话:“其实我向来屏山,是想找一个人。”

    齐霄目光定定看着她:“找人?”

    阮颂道:“嗯。”

    “什么人?”

    阮颂决定夸大一点:“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和他是在屏山分开的。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很多事情有些不记得了,但这个哥哥,是我记得的唯一的亲人。”

    齐霄声音有些低哑,问她:“那你们是屏山人吗?是怎么分开了呢?”

    阮颂摇摇头:“很小的事情,我有些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和哥哥是被卖到屏山的,后来我被人带走了,我哥哥留在这里,但却再也没有哥哥的消息,我后来请人打听,说我那哥哥早就死了,再后来,听说连那矿场也被转手荒废了。”

    齐霄又问:“是什么矿场?”

    阮颂还记得名字:“老坑矿场。”

    齐霄忽然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我以前在那里呆过。”他问,“那你还记得你那哥哥叫什么名字吗?”

    阮颂心里升起了希望,满怀期待:“他叫阿哲。”

    齐霄慢慢笑得更深,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目光灼灼:“好巧,我小时候有个名字,就叫阿哲。”

    阮颂一瞬间愣住。

    她听着齐霄继续说:“我也有个妹妹,我们被卖过来的时候她还很小,总是跟在我身后阿哲阿哲的叫我,后来我们从寨子里被卖到了老坑矿场做苦力,她那时候很瘦,总是生病,却对我很好,还省下东西给我吃。她后来被人领走前,把自己得到的最后一块小面包留给了我。”

    随着他的话,阮颂缓缓站了起来。

    齐霄还在继续看着她说:“那时候,她跟我说,她给我留了一筐要砸满的石子,可以换一把鱼饭。她叫我不要死,等以后她有钱,会回来的。”

    阮颂眼泪已经快要淌出来了,她猛然跑了过去,然后一把抱住了齐霄,撞得他结实的肩膀微微一颤,但很快,他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伸出手来,缓缓拍了拍阮颂的背,将她揽入自己怀里。

    阮颂将脸埋在他另一边肩上,轻轻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松开了他,眼睛已经哭得发红,她仔细去看他的脸。

    他那一张英俊的脸现在是温和的神色,桃花眼的眼角因为微扬,让那块小小的疤痕也显出薄薄生机来,是的,仔细看,仍然能看出一点点阿哲的影子。

    这么近的距离,他深深凝视她,眼底是滚烫而灼热的感情。

    她惊喜而又开心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

    齐霄闭了闭眼,轻轻道:“是啊,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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