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糕点
想要什么?
余清窈一怔,他的话无端让自己想起清晨看见那飞出院子的一只鸟。
就好似李策想要赶她走。
这句话把余清窈惊醒了,眼眸倏然睁圆了,正想求李策不要赶她走时,忽而想起成婚时,李策对她说过。
——“你有求,我必应。”
她转动眼睛,望向李策。
他年轻俊逸的脸庞逆着光也能显出那优越过人的轮廓,并不锋利也不硬朗,但是每一寸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顺着骨骼往下,勾勒出一副温和矜贵的模样。
褫夺身份,幽囚閬园,他也不悲不愤,更无自暴自弃,每日起居规律,读书写字一如平常。
如此沉稳又淡泊的心性,想必对她也能言出必行,更何况她如今又有什么可骗?
当初他即便不允诺什么,也实属正常。
李策被她美眸看着,就好像是无论他说什么都深受信赖。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妻子’,虽然只有短短数日的相处,但是他亦是真心想要护她,哪怕他如今已失了大势,可能做的事也远比外人想的多。
把她安置好不成问题。
余清窈不知李策心中所想,但是自己已打定主意要留在閬园里,不过李策开口提了,她不回应也是失礼,是以仰着脸,忐忑地问道:“我、我想吃白玉糕,可以吗?“
“白玉糕?”
这是李策意想之外的回答。
“在金陵城东市有一家点心铺,糕点做的一绝,即便是在死前……”
话音霍然被咬住了,可李策和余清窈同时听清了她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余清窈飞快眨了眨眼,接过话尾:“……就是因为太好吃了,所以到死也会念着这一口。”
李策不由哑然失笑。
余清窈弯起水盈盈的眸子,跟着也莞尔一笑。
她并不常笑,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蒙着雾,当笑起来时就像是温暖的晨曦冲破了晨雾,光辉镀于翠微上,青岚拂过溪水涧。
就如融雪后的春日,美不胜收。
这莫名让人想到了玩物丧志的幽王博美人一笑,落下千金买笑的骂名。
但不能否认世间真会一些美人,令人心荡神摇。
福吉悄悄溜了回来,正好看着福安踮着脚不知在张望什么,他紧跟着探头,正好看见回廊上站着的一对璧人。
男子身如修竹,身量挺拔,少女窈窕婀娜,玲珑可人,两人站在屋檐树影之下,瞧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咱们殿下对王妃可真好,从没见过他对谁家姑娘如此和颜悦色,耐心备至,对了兄长,今日殿下找王妃是在商议何事呀?”福吉捂着嘴,笑得眼前弯成两道月牙勾。
福安:“……”
福吉脑补一番,拍着福安的肩膀激动道:“殿下是不是终于开窍了,要和王妃和和美美过日子了?啊!——咱们这閬园虽小,可也不差,届时殿下与王妃红袖添香、洞房花烛岂不美哉,对了,过几年咱们閬园再添几个皇孙,兄长与我还要给殿下带孩子呢!”
福安重重叹了口气,毫不留情敲碎福吉的妄想,冷邦邦地插嘴道:“殿下想送王妃出去。”
“以殿下和王妃这般出色的长相,生下来的小皇孙定然生得好看,说不定陛下看了心肠也软了,就解了殿下的幽禁……”福吉自顾自的说了一通,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福安在说什么,顿时大惊,拔高嗓音:“什么?出——唔!”
福安也被他吓了一个激灵,好在他早已身经百战,练得就是一个手快,当机立断抬手死死捂住了福吉的嘴,把他的惊诧堵了回去。
兄弟俩正互相瞪着眼。
那头秦王已经从回廊上走下来,福安和福吉连忙各自站好,静候吩咐。
可是等了许久,两人都没有等来只言片语,只好悄悄抬起头。
只见秦王竟站在两人跟前,目光却不知遗落在了何处,久久没有回神。
福吉用胳膊肘捅旁边的兄长,小声道:“咱们殿下这是咋了,莫不是日头太大,受暑了?”
福安用手肘挡了几下,将他的身子往后抵,忍气吞声道:“快闭嘴吧你!”
福吉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脚后跟一提,就听话地退到后头去了。
明明他只是正常的关心,怎么还不受人待见了?
“殿下,可要奴婢着手去准备了?”福安上前拱手。
“嗯。”李策回过神,目光落在福安的身上,定了瞬,才吩咐道:“你与出宫采办的内官胡良相熟,明日正好他当值,你想法子让他捎上一盒东市的白玉糕送进来。”
“白玉糕?”饶是如福安一般镇定的人此刻也有些不平静,内心和面皮都狠狠抽了一抽。
可是他不是福吉那个笨蛋,思绪飞转几乎即刻之间就想明白过来,“殿下还未对王妃说明,出宫安置一事?”
李策谁也没看,越过两人上前,拾起桌上已经干透墨迹的纸端详,像是不在意般朝他们挥了下手,”忘了,你们退下吧。”
忘了?
福安察觉怪异,可是殿下发话,他们也不能不从,就拉着福吉拱手告退。
“兄长,咱们殿下行事向来严谨,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滴水不漏的本事,什么时候忘记过事啦?这不寻常!”
“蠢货,既知道不寻常,你还敢说!”
“既然不寻常为什么不能说?难道这里头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
“咱们殿下刚刚那发呆的样子也很奇怪啊,我们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
“要不然就是有了心事,我听说心病很难医的……兄长!兄长!你为何越走越快啊!”
“……”
李策靠在圈椅上,手指揉了揉眉心,耳边聒噪的声音终于远去,得亏福安走得快,而福吉又追得紧,可算消停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银杏葱郁的树冠遮蔽在头顶上,星星点点的光从叶缝里透了出来,像是一片星空,眩晕了视线。
他是真的忘了。
那个刹那,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只有那双盈盈水亮的笑眸,填满了所有的空白。
无法再思考得失利弊,没有再想自私与否。
所有理智与克制都化作最放肆的一个字:
“好。”
一字定音,就像是开闸的洪水,势必要他节节败退。
令人既怕又……期待的感觉慢慢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