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看清它，然后，爱它
一张慈祥和煦的笑脸望着他，整个胸膛被鼠怪的利爪穿膛而过，口中鲜血一口接一口的往外呕，即便如此，他那皮肤褶皱的手依旧是死死抓着鼠怪的手臂，提着菜刀朝着鼠怪脖颈砍去。
鼠怪发出一阵阵怒嚎，手臂卡在肋骨上无法拔出，于是抬起另一只手直接将老者持刀的手斩断，遒劲的钢尾缠住老者的脖颈高高举起……
李泰先是茫然，而后暴怒，抓起身旁的断刀迅猛起身，一刀直接插入鼠怪后背那寸余的伤口里，猛的下按，直接将断刀插入大半，双手拄刀而后一个下拉，犹如熟练的老屠夫，直接将鼠怪的背脊一分为二。
鼠怪眼中黑气消散，如铁链般的长尾也瘫软下来，李泰一个闪身，把即将摔落在地的老者抱住。
老者口中依旧有鲜血不断溢出，右手断臂处也血流不止，本就苍老的脸庞显得愈发苍白，只是嘴角的笑依旧是那般和煦。
李泰早已泣不成声，心中悲恸，自责，愤怒一一涌上心头，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老者颤颤巍巍抬起左臂，用那满是褶皱的手替李泰拭去脸上的泪水……
“萤窗雪案十数载，浮白载笔几十秋，不曾想，到最后竟是以这样的结局离开，嗬嗬嗬嗬……”
“爸，你先别说话，这点伤肯定是能治好的，我带你去找医生。”
李泰就想抱着老者起身，只是还没等李泰站起来，就被老者的手抓住了手腕，后者不停的咳血，李泰这才不得不将老者抱到沙发上轻轻放下，简易的做了下包扎。
“咱爷俩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聊聊，小泰，你不会怪爸爸吧？”
李泰跪在沙发前，紧紧的握着老者的手，一边摇头一边抽噎道：“是我的问题，是我不懂事，爸你听我的，咱们去找医生好不好？”
老者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本来还以为咱爷俩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世事无穷，劳生有限，能在去见你妈之前看看你，我也就少些遗憾了。”
李泰便不再过多劝说，他倒不是怕自己如何，只是现在外面的情况，他真要背着李老师出去，两人也不过是那些怪物的腹中餐罢了。
“记得刚认识你妈的时候，我便下定决心，此生非她不娶，在我们那个年代，你妈那真的算是真正的才女，柳絮才媛，冰清玉洁。
直到你妈答应同我交往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但好酒不醉人，好梦却尤易醒，所以这么多年，我也从未想过再爱别人，一门心思都花在了教书育人，但最后却与自己的儿子越走越远……”
李泰早已泣不成声，他对自己的母亲的印象并不多，只知道自己三岁的那年没了妈妈，只知道自己的妈妈格外的美，尤其是对着自己笑的时候，灿若星辰却又是那么的温柔，只知道自己的爸爸很爱自己的妈妈。
只是当眼前这位满头银发的老父亲眼若含星的提起自己的母亲时，那脸上洋溢的笑容，毫不遮掩的幸福与爱意，他突然就觉得那位逝去多年的妈妈原来一直都活在父亲的心里。
“虽然你一直不喜欢我跟你讲读书的事情，你总是觉得我这辈子读了这么多书也不过是一个岌岌无名的教书匠……
书画诗文总不工，偶然生计寓其中。
但是我怕我再不说，以后就没人跟你说了……”
李泰拿衣袖囫囵淌了淌眼泪鼻涕，而后再用空余的一只手将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强颜笑意道：“没事，我爱听，只要您愿意说，我以后都听！”
“丈夫非无泪，不撒离别间，我这辈子，自打我懂事以来，只在人前哭过三次，第一次是被人嫌弃，很无奈，所以禁不住哭了，于是我心里下定决心不轻易流泪，第二次是你妈答应与我交往，我哭了，因为我知道你妈只要答应了，在我不犯原则性错误的情况下，她是不会离开我的，第三次便是你出生的时候。
可能你会好奇，我跟你妈结婚，你妈离世我为啥没哭，因为我哭起来实在难看，你妈说喜庆的日子不许哭，所以结婚的时候我就忍住了，而你妈离世的时候，说想记住我最好看的样子，也不许我哭，于是我又忍住了。
你妈就是这么…可爱，不管多大的年纪，她心里永远都会住着一个小姑娘，活泼烂漫，纯真无暇，但就是她这样的女子，到最后竟然会愿意……”
李泰只是笑着，很僵硬的笑容，因为他确实对母亲的这些美好没什么印象，即便是体会过了，他也没能记下来，但这不妨碍母亲在他心里的形象就是像眼前父亲说的那般，因为在他的心里，眼前的这位老头就是这样的。
李泰笑着问道：“愿意什么？”
“当然是愿意嫁给我啊，兔崽子，不然还是什么？”
老者笑着咳嗽，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喉结上下，便将口中的一口血又给咽了回去。
“其实真到了最后，我也没什么太多的想说了，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儿子心地是好的，虽然有时候方式方法不是很好看，但总归是好的！
在大街上你说的要为大家做点事情，别人不信，我信，我一直都相信我的儿子，只是咱爷俩真的太像了，一旦决定的事情，飞机都拉不回来。
所以啊，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选择，只要是为国为民，为家为己，只要不损人利己，日拱一卒又何妨？
有目标才不怕路远，逆风才能振翅翱翔！”
李泰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停的点头，只是眼眶的河床早已决堤，他一直都以为自家的老头觉得自己没出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那么多年，他甚至都不愿意好好听他把话说完，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至少他的父亲从未否定过他，也从未嫌弃过他。
“以后你就是真的一个人了，但是我知道我家小泰不会孤独的，因为你总会找到你志同道合的的朋友，就像我当年一样。
生未百年，死不孤独！”
李泰突然抬起头，因为他觉得自家老头说了这么多好像是累了，声音也越来越小了，他双手紧紧握住老者的手，人头鼻涕胡乱的挂在衣领上，轻声唤道：
“爸，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您，辛苦了！”
老者只是握了握手，像是想紧紧握住这最后的温暖，嘴角带笑，喃喃道：
“你妈妈说，这个世界好与不好，不在世界如何，而在人心如何，我们这辈子就是看清它，然后，爱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