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凡心蒙尘，如何逍遥
吴佶识海。
吴佶神魂见证了整个识海的崩塌与重建，虽然在识海崩塌时他痛苦万分，但此刻的月朗风清，让他信马由缰地随着整个识海天地的法则而动。
瞬游万里，身似浮萍，逍遥畅快。
只是这种逍遥畅快，最是能迷失本心本性，将他困在此方天地。
而此刻的他却毫无察觉。
他依旧是遍览识海的潮涨潮落，山林的万物生长，雪山的冲天矗立，天空的雨疏风清，星空的月朗星稀。
感觉这样的生活甚是惬意，仿佛瞬间就能体会“五柳先生”所求之意境。
这样的怡然自得，让他有些忘乎所以，甚至流连忘返到乐不思蜀，全然忘了此刻的自己只是一具神魂。
直到他登临雪山之巅，看见那座莲台，看见莲台上的那个小人。
就好比沉迷自我的丑八怪突然照见镜子中丑陋的自己，恨不得将镜子砸个稀巴烂。
他抬手就想将莲台上的小人掐死。
只是在他抬手的那一刻，突然头痛欲裂，万千思绪同时涌入脑中，宛如万虫蚀骨般的痛苦铺天盖地袭来。
他恨，这方天地为何会有一位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存在，明明这方天地只属于自己。
他恨，明明自己本来那么快乐，为何这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为会出现在此地，勾起他的诸多回忆。
他恨，明明自己经受了那么多痛苦，这个小人看上去却是那般的风轻云淡。
即使那小人双目紧闭，但吴佶觉得他就是如此的无忧无虑。
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将他的意识淹没，他想起了诸多曾经被自己有意无意压抑下去的情绪。
他恨，父母在他八岁时婚姻破碎，让他从一个村里艳羡拥有幸福家庭的孩子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他恨，在他父母离他而去之后，以往对父亲有诸多所求的那些亲朋，势力的在自己无助之时冷眼旁观；
他恨，在自己八岁时，孤苦无依的熬过了一个寒暑，却像是被人遗忘一般，只能自嘲着安慰自己，穷苦的孩子早当家；
他恨，父母那看似你侬我侬的爱情，最后只是一个笑话，让自己对爱情憧憬的同时总是望而却步；
他恨，向自己的继爷下跪，目的只是因为学校要交三百的课费，开口不得，只能以年少的膝盖乞求不情不愿的施予；
他恨，自己年少的无能为力，眼看着待己如母的姑姑被姑父家的叔嫂欺负，打的遍体鳞伤却官司败北，只因对方家里有县城的司法关系；
他恨，天下有情人不能眷属，看似嘘寒问暖的虚假情谊，正义败给了腐败，被熟视无睹的弱者无助的呐喊，违逆本心对他那极强自尊心的创伤……
他恨的还有很多很多，那些在近二十一年的所见所闻所历，无不一一涌上心头，撞入脑海。
看似逍遥的神魂，只是因为早就将一切深埋心底。
好似一个绷紧挤压到底的弹簧，一旦将其上的重量哪怕减少丝毫，都会打破这个弹性平衡，从而在弹簧伸展的时候不断抖落其上的压力，最终彻底反弹，远远超出弹簧本身的形状长度。
此刻识海内的吴佶神魂就是如此。
信马由缰便览识海山河，忘乎所以，却在看到神魂小人的那一刻近乎崩溃。
最关键的是，吴佶神魂以前就见过那个神魂小人，但那时候的吴佶神魂所经历的是洞明，是归尘，是涅盘。
有着非凡经历的他，凭借着过往经历，对世事有着自己的理解，堪破洞明不是难事。
历劫归尘则是阴差阳错借助了女娲为其历劫涅盘所布下的大阵，自然不会有任何危险。
而突破涅盘，则是在归尘境时就打下的基础，磅礴的圣元气以及女娲做下的诸多布置，让吴佶的涅盘有惊无险。
而此时，他要超脱万物，抽身凡俗，逍遥天地，就不可能存在第二个“自己”被凡尘所桎梏。
抑或是在吴佶神魂看来，那小人映照出来的，其实是被桎梏的自己。
此生逍遥天休问，古来万事东流水。
所谓不困于情，不乱于心，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可人生天地间，世事驳杂，因果纠葛，如何能够凭借一句“万事东流水”，便能够摒弃生前生后事，将自己一生的恩怨纠葛尽数抹去？
至少吴佶无法如是。
所以火羽男子才会留下来看看吴佶这具二重身该当如何。
而且在他的理解中，冥冥之中有感觉，这具二重身的证道成圣之路，就是他一直找寻的证道之路。
这不仅仅是女娲隐晦中所提及的，更是因为在这几千年中，他反思复盘推演与那具一重身的战斗，而得出的结论。
这也是为何他要将主身种在他身上的邪性拔除，想自证大道的原因之一。
但何为成圣，火羽男子自始至终都不明白，或者说这些后天生灵的修行证道之路，他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仅仅是因为他自从诞生起，就拥有着超越一般圣人的境界修为，那些境界从一开始就烙印在他的识海。
与其让自己从茫然混沌中去自我摸索，何不如就见证一位圣人的诞生，从而吸取对方的大道以证自身大道？
所以他来此方天地，初衷一开始就不是来毁灭此界亿万生灵，更不是为了寻玄阴圣体，亦不是来剿杀无极的身外化身。
所以那半金乌三尸所发出的讯息在传达到他这里时，就已经注定了徒劳无功，外界也便不可能知晓此界所发生之事。
在同女娲几经试探，从对方口中得到了那晦涩的答案后，他便愈发坚定，自己接下来的路究竟该何去何从。
无非是应允女娲给出的条件，跟随在那具二重身左右，见证其证道成圣的路。
如果对方成功，自己借鉴成功，这便皆大欢喜。
倘若那具二重身证道失败，他便将其吸收，用作自身提升境界实力的养分。
不管是哪种结果，他都是赢家。
只是在某种程度上，他更希望那具二重身能够成功。
毕竟只要他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能够窥见无极圣君的成圣之路，自身的境界修为必然会一飞冲天，甚至超越主身取而代之都不无可能。
所以其实在他心中，利弊权衡早已无比清晰。
所以即便寻木最后的举动是有意或无意，他都不会去过多计较，权当是替主身承受了寻木的怒火，接下了这份因果。
寻木见对方亦是没有出手的意思，这也就进一步确定了她心中的猜测。
如此才是当下最好的局面，不然她刚苏醒的这丝神魂法身，必然昙花一现。
而让她真正匪夷所思的，不是火羽男子的避而不战。
同样令火羽男子诧异的，亦不是寻木以卵击石的报复。
两者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盘坐于空中的吴佶，其全身近乎狂乱的元气与神魂动荡，仿佛其识海内的突破已经来到了濒临破碎的边缘。
宛如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星球，威力无比。
哪怕是现今的火羽男子都生出了一丝忌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