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百八烦恼
赤棕色的岩壁之内，从上至下错综流淌着不断沸腾的岩浆。
“大国主大人！我回来了！”
因幡白兔一蹦一跳的跑进了炎窟内，翼和莫索保也赶快跟了进去。
“因幡白兔？你这家伙，这么久跑什么地方去了？”
一只小个子的猫咪恶魔，身穿甲胄，背插两面印着猫爪和猫头图案的军旗，手持一把猫咪蒲扇，正在责问着因幡白兔。
“可别让我再回忆那些事情了……总之，姑且谢谢我的主人把我送回来吧！”
“什么叫姑且谢谢呀。翼，别拦着我，我要把它捉回去，还给爱丽丝～”
莫索保和因幡白兔开始追逐打闹起来。翼想了想之前的事情，果然还是先解除和因幡白兔的契约吧，这样就可以让它不受束缚的回到以前普通的生活，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中去……
还挺羡慕这些小家伙们的。这也是翼第一次进行契约解除，以想要让对方重获自由身为理由进行的解除。
“唔……！”
“翼？你的胸口又在痛了吗？”
和一般人使用恶魔召唤程序不同，想要解除契约的想法似乎正被魂种阻挠着，就像是被藤蔓缠住，难以从中脱手一样，越是挣脱，越只会感受着挤压的疼痛感。
“没事……已经没问题了。”
翼做了一个收回因幡白兔的动作，结果并未成功了，看来契约解除的确完成了。
在自己看不到的胸膛中，魂种似乎像个被夺走了奶瓶的婴儿般，发出了无声的哭泣。
“嗯，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它们救了你，没错吧。”那猫咪恶魔走到翼面前，拱手一拜。
“在下猫将军，谢过这位恶魔！”
翼虽然很想摸摸它，不过既然是将军还是给对方留点颜面吧。
“我们去见大国主大人吧！我好想它！”
“等一下！因幡白兔，你离开炎窟太久了，不知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啊？发生什么了吗？”
猫将军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但还是接着进行了解释。
“前几天，大国主大人像从前一样，前往了南部沼泽进行修行。原本在那沼泽之中，若是中了瘴气之毒，并非什么奇怪之事，大国主大人对此也能应付得来。但是在那天修行后，回到炎窟的大国主大人居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甚至只能躺在朱雀岩上静养，勉强还有喘息……”
“怎么会这样……大国主大人！”
因幡白兔蹬腿就跑进了炎窟更深处的洞内，大家也都跟了上去。
神情凝重，面色阴霾，不断微弱喘息着，身穿灰白色铠甲平躺在朱雀岩上的人形恶魔，正是大国主。
“大国主大人！”
因幡白兔跳到大国主的手边，静静的等待着它的回应。
“是因幡白兔吗……”
“是的！是我啊，大国主大人！”
大国主微微睁开眼睛，很勉强的望着旁边。
“你没事就好……抱歉，我现在没办法起身，能这样说话已经是极限了……”
“不……不用了，请您好好休息吧……”
和那个一惊一乍的模样完全不同，大家第一次看到因幡白兔露出如此悲伤的样子，也都对现状感到极为难过。
“没办法治愈大国主的病吗？”莫索保询问着猫将军。
“我们已经尽可能的找了周围地区擅长治愈魔法的恶魔，但谁也没办法治好大国主大人的病，普通的药物也是毫无作用，我甚至感觉连起到缓和作用的都没有……”
翼刚想把头别过去，甚至有想要直接离开这里的想法，就听到因幡白兔抱在自己脚边的恳求之声。
“拜托了！你能把我救回来，肯定也有办法救救大国主大人的！对吧！”
我有什么义务必须这样做吗？
翼当然不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可是，翼她真的已经连曾经想要拯救世人的觉悟都放弃了，她只想和翔子一样，好好的守护彼此，又怎么可能对魔界中的恶魔施以援手？
莫索保和猫将军也都向她投来了无助的目光，那是如此弱小，期待着被拯救的目光，这让她难以拒绝。
“我并不是擅长治愈魔法的……恶魔。”
翼稍微停顿了一下。
“既然是在沼泽出事的，那么至少要到那边去调查病源才行。找到根源问题，才能对症下药。”
“对、对哦，只是着急把会治愈魔法的恶魔们请来进行一通恢复，也很难解决奇怪的杂症……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是因为我过于慌乱才没想到！我这就派手下前去调查！”
因为不够冷静而连最基本的步调都错乱了，这也是翼曾经有过的失误，真让人唏嘘。
猫将军立刻跑到外面，召集着它的将士们，下达了命令。
翼走到了大国主身前，向它询问着更多详细的情况。
“那一天，我和往常一样，在沼泽地内修炼剑术……而后在沼泽池中静坐，磨炼自己的耐性……若是一般情况，我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的。我也懂得点到为止，不会过激修行……但那一天，我才刚刚坐下身体，便已经感到全身无力。返回炎窟时，已经倒在了入口处……而后只能在这朱雀岩上休息。”
“这个名为朱雀岩的石头，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治愈……既然朱雀岩可以提供治愈效果，那么朱雀本身应该也能发挥强大的治愈能力才对。”翼蹲下身子，伸手触碰了朱雀岩，她感到自己和仲魔们的体力也一并得到了微幅的补充。
“是的。传说这炎窟深处，藏有四圣兽之灵鸟·朱雀……但那也是非常久远的传说了，连我也未曾探寻过它的身影……”
“我、我会去的！”
因幡白兔重新跳到大国主的手边，它身体不断颤抖着，声音也有些不安稳。
“为了大国主大人……我一定要把朱雀找来！一定让它为您治病！”
“算了，因幡白兔……炎窟深处太危险了，连我都没办法轻易深入……你千万不要去那里，会送命的啊……”
翼转身离开了洞内。
“翼……”
莫索保跟着她飞到了炎窟外，魔界的阵风吹乱了二者的头发。
“翼，你真的超级善良呢！不仅带因幡白兔回了家，还能给大家出主意。你看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翼没有回话，只是眺望着远处的魔界之景。
“我和它们也并不是很熟悉，不过……我想试试看，和因幡白兔一同去炎窟深处寻找朱雀！翼的话，还要去寻找自己的同伴，对吧？那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大国主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你就去……”
“别说傻话了！你没听到大国主刚刚的话吗？”
被翼的话语吓到了，莫索保失神的望着那张责备着自己却很快就又转变为心痛的面孔。
人类与善良的恶魔，我全都想要去守护……明明和翔子许诺过，放弃那沉重的，不切实际的目标，只守护她一个人，我们互相守护着彼此，那样就好了……
我真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我和你去就是了……就当做之后可以拜托大国主帮忙搜寻翔子的条件好了。”
“翔子……那就是翼的伙伴的名字？”
翼没有回应。胸口的痛感又再度袭来，伴随着一股焦热感，让她透不过气。
越是深入炎窟，岩浆的范围就越大，并且，有不少流离失所的恶魔们徘徊于此，它们已经忘记了逃离这里的想法，早已成为了彻底的孤魂野鬼，渴求着啃食更多误入此地的可怜虫。
与莫索保和因幡白兔以及其它仲魔协同作战，起初那些失去理智的恶魔并不难对付，但炎窟中酷热难耐，尤其是越发深入，岩浆的面积就越大。豆大的汗珠浸湿了翼全身的衣物，但也很快被热气蒸干了。
“翼！这样会凉快一些吗！”
莫索保扇动着翅膀，但是犹豫周围温度过高的缘故，吹向翼的只有源源不断的热风。
推开焦黑的岩体圆盘，终于越过了一大片灼热之海，翼决定在一处可以尽量避开热空气的小洞内休息一下。
稍微静下心来以后，翼才注意到一件事：上一次进食饮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为什么到现在没有感到饥饿，要不是因为太热了，连口渴甚至都要遗忘了。
或许这些正常人类所必须进行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已经开始变得不重要了……
我果然变得……越来越像恶魔了吗……
“翼？”
看着莫索保穿着的厚重衣服，翼更觉得热了。
“你不会热吗……”
“我还好，我虽然对火焰没有额外的抗性，但也并不畏惧火。”
是吗……看样子自己对温度的体感还没有丧失。擦拭了几下自己的额头，翼准备继续前进。
徘徊在这片焦黑空间的恶魔明显要比先前遇到的那些幽魂鬼影要强大，身体灼烧着的虎型恶魔与手持四把刀的女性人形恶魔成为了非常棘手的敌人，但翼还是大胆的尝试进行着交涉。
“小丫头还想命令我？可笑！”
那骸骨头饰之下的呲牙面容根本没有任何善意，四条手臂握着四把刀，径直刺向了翼。
“足下，还好吗？”
斗牛士先一步刺穿了那女恶魔的身体，不过还有更多的恶魔依旧徘徊在这附近。
“我怎么感觉，我们来过这边了……”
莫索保的话没有错，翼也察觉到了，这是刚刚战斗过得场所。有一个最为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那就是大家已经来过得地方，短时间内并不会有新的敌人出现。或许，这也可以作为线索……
然而，并不行。似乎这附近的洞窟通路全都走过不止一次了，周围甚至已经感受不到其它恶魔的气息了。
“说不定……有隐藏的、或是能推开的岩体……”翼单手撑着一旁的岩壁，她的喉咙已经干涸至极。在灼热的环境中作战，更是加剧着体能消耗。
突然，有什么黑色的片影，似乎闪过了翼的视线中。
好像是一只鸟……是幻觉吗……但是，这可能是唯一的希望了，必须要跟上去。
来不及告知给正在分头行动前去寻路的其它恶魔，翼用最后的力气尽可能的追上了那黑影飞去的位置。
一路追赶到了死胡同里一面和周围并没有什么差异的岩壁处。那黑影竟然径直穿了过去，这面岩壁莫非也是像先前天宇舞姬的藏身处所使用的岩石那样，只是障眼法吗……
翼缓缓的走到岩壁前，伸出了手。
“啊——！”
即便没有触碰到岩浆，仅是岩石表面的灼热感也足以达到令人烫伤的程度。翼捂着通红的手掌，后退了几步。
被骗了吗……但是仔细想想，先前也触碰过这个区域其它的岩壁，并没有感受到如此滚烫的炽热。至少可以说明，这面岩壁的确有所不同，在它后面一定藏着什么……
此时，一阵令人感到娴静的铃铛响声，从翼的背后传来。
“心存迷途之人……”
翼回过头去，她看到一位穿着黄色僧袍的人形恶魔，背身打坐着，铃铛声似乎也是由它摇响的。
“三昧真火，亦烧不尽人心之烦恼。”
清静无杂念的铃铛声持续传入翼的脑海中，她忽然开始不由自主的向那僧人走去。
“百八轮回，却逃不出魔邪之霸念。”
翼停在了距离那僧人仅有三米左右的距离，双膝跪地，双目无神的望着那僧人的背影。
“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
铃铛声仍未停止，那僧人的身体开始微微飘起，保持着打坐之姿，转过身来，面朝向了翼。
在那高顶僧帽之下是一张骷髅的面容，右手不断摇动着入定之金刚铃，左手捏持着早已黯淡无光的念珠手串，空洞深邃的眼眶反而要比翼已经失去高光的瞳孔显得有神。
“我乃魔人·大僧正，与那斗牛之剑与驰骋之轮不同，若你想要借助我的力量，就必须跨越一百零八道艰险与困苦。否则便是白日说梦，无稽之谈……”
翼完全任何回应，大僧正举起手中的念珠，并张开了它的骷髅嘴。
“对于一具肉身而言，你所跨越的烦恼在岁月之积累后，只增不减，你并未能真正学会如何面对、感悟、处理烦恼，尚未开悟……”
翼的身体有淡蓝色的影开始飘出，仿佛灵魂要被大僧正吸入口中一样，意识也随之远去……
“翼——！”
打破了纯粹铃铛回响的清闲境界的，是她的声音。那是翼最珍重的人，最想念的人的声音。
赤色的双瞳立即恢复了光泽，她忍痛拔出了膝丸，向大僧正一闪横斩，破旧的僧袍立刻被砍破，连同那骷髅之躯一并摔了出去。不过，那大僧正居然仍可以保持着打坐姿态，持续摇动着铃铛。
“翔子……！”
“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