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灵脆弱者
气势高涨的人类主力部队，在瑞茵的带领下抵达了那间已经倒塌的医院废墟处。
锌走在队伍的末尾，作为这批人类幸存者们曾经一呼百应的司令官，现如今面对失去指挥权而感到相当无力。
“司令……”
赛斗悄悄溜到队尾，他还在害怕，无论是整个部队现在的状况和前行的意义，再加上锌的消沉，都让他感到相当不安。
“司令，我……还是很愿意相信您的判断的。果然还是先让大家冷静一下，回去进行整备才对吧……我们总不能真的对她们俩下死手吧？没错吧……”
锌没有回应什么，他当然也希望如此。可他所想要下达的指令，与目前众人那坚定的意志冲突不合，他没办法像真正的神一样，成为绝对的引领者，他已经没有再做出指示的勇气了。
“这里曾经是一家医院，但实际上，这个地方的下层空间，藏着可以抵达魔界的……门。”
“抵达魔界？！”
尽管曾经在下水道区域已经发现过魔界之门，但对于多数并不知情的人来讲，这仍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翼和翔子，她们就是利用那扇门前往魔界的。”
“嘿，不愧是恶魔小姐，看样子魔界才是她的老家啊。”乔因伸手掰断了一根露在外面的废钢筋，插在了另一块石墙体上。
“但是，奎师那不是叫我们不要继续探索更多的区域了吗？”
“是、是这样没错……”
听到其他成员的询问，瑞茵开始含糊其辞。奎师那只是叫她把人类部队引到医院附近的魔界之门处，拖住他们的行动。但具体的诱骗方法，还要靠自己来编造。
谎言，谎言，谎言。必须不停说着谎言，才能继续在这世界活下去……
“不这么做要怎么找到那两个人！那两个人……那两个恶魔！她们利用魔界之门，穿梭在人世与魔界的话……如果我们连魔界之门的入口都找不到，那就太被动了！这样下去要怎么找到她们？更别提……还要杀掉她们了！奎师那不会对我们的这种行为进行责罚的！一定不会！”
强行提高着声音给自己打气，面对众人，瑞茵露出了惊悚的神情。
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开口反驳，可他的话，目前还会有人相信吗……？
“还等什么？！赶快开始挖啊！”
瑞茵的命令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她已经不想再这样了。但是没办法，她从一开始，从被那贪婪渴求食肉的恶魔威胁开始，就已经是一副被奴役的模样。她也没有勇气进行反抗，自己早就已经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哪怕脑中还有一丝负隅顽抗的想法，但身体已经彻底变成了为这些恶魔死心塌地卖命的空壳。
“小丫头还挺凶的。算了，本来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乔因没有犹豫，举起硕大的碎石块，丢向旁边的柏油路口。
多数人见状，加之出于对奎师那的畏惧，也听从了瑞茵的指示，开始对医院废墟进行清理挖掘。
“司令。”
杰克走向了躲在最后面的锌。
“您真的已经……不打算下达自己的指示了吗？”
杰克对锌最后的期待，也随着锌的摇头而陨落了。
“是吗……”
原本还有几名拿不定主意的战斗成员，他们也希望听听锌的建议，却与杰克一同等来了锌如此的答复，便也灰心丧气般的加入了挖掘工作。
杰克转过身叹了口气。他开始回忆起，自己正式加入恶魔克星时期的日子：与锌交手时，锌与自己的仲魔所展示出的强大一度压倒自己，并且，那场战斗，终以锌的胜利收场。
那一日的对谈声，也重新回响在杰克的脑海中——
“抱歉，司令。现在的我并没有资格加入恶魔克星。”
“不，杰克。这场战斗的胜负，并不决定你的考核。”
“您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末世中，无论发生了什么，对于现在我们每一个人而言，最重要的，是敢于面对危机、解决困难、接受后果。你有加入恶魔克星的意愿，你愿意与更强大的对手较量，你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这才是我认同你的理由。”
彼时，司令那坚强威风的面容，在他脑中记忆犹新。和现在这个双目无神，举棋不定的他，判若两人。
而现在的自己，又何尝不在感到迷失呢。
杰克并没有加入到大部队的挖掘工作中，向着市区中心方向走去。翼也好，锌也好，他的两位恶魔克星的战友也好，这些他曾经有所期待的人，无论现在的他们是否拥有着自己的想法，对于杰克而言，均已经行同路人了。他也想找到一条，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一条自己能够安稳走下去的路。
锌没有阻拦杰克，他或许也想找个能安静思考的地方，转身离开了那些曾经信任着他的人们。
“该、该怎么办啊……”赛斗来回来去望着杰克与锌走向不同方向的背景，惊慌失措。突然，他听到了身后瑞茵的声音，出于她刚刚讲话的态度，这突如其来的靠近着实让他感到胆寒。
“你要是没事做的话，就去把居住区能用的床铺整理过来……大家晚上可都要睡在附近呢……你也不想看到每个人累坏了的样子，没错吧？”
赛斗连忙点点头，跑回原驻扎地进行整备，只要手里有事做，他就可以暂时从这糟糕的气氛中跳脱出来。快点过去吧……大家像以前那样好好生活不好吗……
又有谁不那么想呢，可现实就是这么的让人无奈。
阁下的房间中，依旧冷清。
“人类果然是弱小的种族，无论是他们的肉体还是精神。”
烟镜神的话语似乎并没有引起罗弗寇的注意，它依旧整理着那些好像永远都算不完的账。
“不过，还真讽刺啊。不论是阁下您，还是那些叛徒们，似乎都很愿意看重这些心灵脆弱的家伙。”
“你不也是一样么？”
罗弗寇收拾完桌上最后一捆魔币，抬头望了一眼烟镜神，它正直勾勾的盯着放置在阁下轮椅旁的一个皮包，这是它来到这房间后，一直觊觎着的东西。
在人间，这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手提公文包罢了，那些公司职员们一般都会把文件之类的物品塞入其中，便于随身携带。
但这毕竟是在魔界，还是那位『阁下』手边的东西。里面到底放了什么呢……？
“翼姐姐，你怎么了吗？”
茶话会结束了，三只恶魔正在一同收拾房间。莫索保见到翼正靠在墙边，紧闭双眼，微微喘着粗气。
“没事，我经常会胸口痛，已经习惯了。”
“这样吗，不如我们出发前，先去治疗泉水那里泡泡澡吧～”
这才忽然意识到，从之前与伊卢扬卡战斗后，还没来得及让负伤的仲魔进行恢复。因为自己的迷茫，导致处理很多事情也变得没有条理，甚至意气用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我真是个心灵脆弱的人。不，我已经没有心了。现在，连她也不在我的身边了……我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恶魔而已。
“振作点啊，翼。”
听到天宇舞姬的声音，翼微弱的睁开了双眼。映入她眼帘的，是正在空中轻柔飞扬的洁白之躯。天宇舞姬那云絮般稚嫩的肌肤，缠绕在翼方才梳理好的秀发之间，这让她感到一股温热，仿佛全身都开始灼烧起来，却不觉得疼痛。
舒筋活血般的效果连同翼的仲魔们也得以享用。她站起身，合掌礼拜，对天宇舞姬的治愈表示感谢。
“哈，你怎么和剧场里那些僧者似的，难道你已经很老了？”
“才没有！”
难得听到翼这么有朝气的声音，三只恶魔们一起开心的笑了起来。
是啊……就算我再怎么愁眉苦脸的消沉下去，也不能帮我更快找到翔子，反而只会在我的前进之路上徒增障碍，简直是作茧自缚。
拜托了，翔子，再等一下就好了……我一定要找回你，我们一定还能再相见的。
黑暗浑浊的天空下，阿里奥克所在的城堡外，有一位年迈的恶魔正与奎师那交谈着。
“虽然没有协助到你多少，但我的职责已尽，再加上现在的我，年老体衰，也已经无力给予你任何帮助了……”
“哎呀，您看您说的。能得到普罗米修斯的协助，是我的荣幸呀。”
这位身披简易红色外套的白髯老者，正是普罗米修斯。先前分出力量，向人间发出了两次劝诫之声的恶魔，正是它。那时候，它认为这对现如今的人类而言，只是在给予他们无意义的征兆罢了。但现在，面对着逐步壮大的奎师那与它所招揽的一众恶魔组成的阵营，这让它感到心生畏惧，恐怕以后还是少与它有更多往来才好。
“我已无力再为你的『再诞生』计划出力，所以，恕我无能，我们从此别过吧……”
“不必如此贬低自己的才能嘛，老人家。”奎师那从身旁拿起一枚小匣子，那正是遮光之匣。
“当做是谢礼，还请您不要嫌弃，请收下吧。”
“哦……！不！我不能要……”
普罗米修斯连连拒绝着奎师那的礼物。它明白，那匣中的黑暗，是绝不应该被释放出来的可怕力量。
“像您这样德高望重的恶魔，我想，一定能够善用这份礼物的，不是么？”
奎师那的笑意使普罗米修斯那年迈的四肢感到僵硬无比，它连缓步后退的余地都消失了。最终，还是无法拒绝这可怕的礼物，将其收进自己的袖口中。
“呵呵，我就知道，您老人家还是很明事理的。”
与普罗米修斯告辞后，一旁的奥丁显出了身形。
“如此一来，『再诞生』计划，必另寻它者。”
“是啊。所幸的是，距离下个满月，我们仍然拥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奎师那望向天空，仿佛从魔界也能窥见人间此刻的月影般，心生惬意。
“汝可已有它者择？”
“那自然。只是，目前我们之中，并没有与那位恶魔有过往来的……”
“不进则不知其果。吾等之合，亦是如此。奎师那，便让吾前去劝言之。”
见奥丁自告奋勇，奎师那也便将这重任受命于它。
“那么，就拜托你前往那城砖之内，向那位地母神大人，致以我等的敬畏与真挚之邀吧。”
奥丁心领神会。握紧长枪，箭步飞出奎师那的视线之中。
那位阁下的真正意图、十字星联合的目的、人类社会的未来发展、躲在天上的神与使者们的行动、群星独立的恶魔势力立场，以及……它自己所建立起的组织，今后都将变成什么样子呢？这万物万象的更迭，沧海桑田的变迁，在奎师那的心中，对此却可以显得如此轻描淡写。它当真有着无视这超越宇宙奥秘的惊世计划，可让它如此自信？
“不必那么顾虑，伊佐未小姐。请出来吧。”
意识到被发现了，翔子也只得从门内迈出。她并没有因此而慌张，只是奎师那所散发的压迫感，依旧不可忽视。
“你已经想要离开这里了吗？”
见到翔子已经整装待发的模样，奎师那露出了平和的微笑。
“这里有对你而言最舒适的居所，每日可与我等享用丰富的佳肴，你更不必担心，目前有任何一个组织敢直接与我们为敌。”
“别说了。你明明给了我可以在路上吃的食物，早就料到我不可能留在这里了吧……”
“哈哈哈……”奎师那笑了起来，它擦拭笛子的动作显得如此飘逸。
“那个房间，我会为你一直留下来的，伊佐未小姐。”
“没必要。”
翔子头也不回，径直走向城壁外墙那已经失去城门的大缺口。
在她眼前，是魔界龟裂的山地岩土，错综复杂，参差不齐。不远处就已经可以望向有正在潜伏的恶魔之影。
召唤出欧利昂，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破败的城堡，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在那里的话，我是无法变强的。那只会让我所憧憬着的，翼的身姿，变得越发遥远……
翼，等我回到你的身边时，我一定会是一个真正的强者……所以，拜托了，再等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