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石榴
亦真站在墙边,踩了踩脚底的雪,问他:“俞寺卿有何贵干?”
俞宸道:“无甚要事,只是来告诉燕子一声,多谢它替我传话。”
亦真低头笑了笑,打趣道:“这大冬天哪里谢燕子?”
俞宸走到她身边,道:“哪里是冬天,我怎么觉得这风分明寸寸温柔。”
亦真裹着披风,仰头看他道:“我看你是被吹傻了。”
俞宸一抬手将她拦住,拽着她披风的毛领子却怅然道:“我现在能与你玩笑,你不知那时我心里有多少苦楚。”
亦真勾起嘴角摸着他脸故意道:“你是自讨苦吃。”
俞宸没话说了,叹了一声凄凄道:“只你再肯多把我放一分在心上,再吃多少无凭苦楚也都是值得。”
亦真无奈:“说着又来装可怜,我心里不放你该放哪个了?”
冬日里还是凉,玩笑两句俞宸便搂着亦真回去,边走还不依不饶问:“真的只有我?”
“那你说还有谁?”亦真无语。
“我不知,你告诉我。”
“没有我怎么告诉你?”
路边抱着手炉的纤雨心里叹,还好玉雪没听见,不然又得回去念叨这两个人犯傻了。
……
今日俞宸和攸宁都休沐,难得俞宸清闲,几个人坐在厅里说话闲聊。
攸宁说干坐无趣,又要和他们俩一起玩花牌,这回学聪明了,拉着亦真对俞宸道:“你一肚子坏水不让你和我阿姐一处,我得和我姐姐一伙。”
俞宸无谓:“呵,随你。”
这回和亦真一伙,果然俞宸得掂量着不敢耍心眼子了,倒是上来就赢了几把,赢得满面红光,可几圈下来却发现亦真把自己牌拆的乱七八糟给他放牌,便不乐意了:“哎呀阿姐你别这样。”
亦真便解释道:“可咱们俩是一伙啊,反正谁先走都一样赢。”
攸宁不满道:“不一样,你不许拆牌了,我们各自出各自的,该互相帮助的时候再帮助就好。”
亦真若有所思点头道:“好,那你一会儿输了可别哭。”
攸宁志得意满:“那可不一定。”
结果几圈下来他发现亦真什么牌都能赢,只要不是手里剩一个最小的。
攸宁看了看俞宸,气得把牌都要揉烂了:“我再和你们夫妻俩玩牌我就是狗。”
亦真无辜道:“你这也不能怪我呀,我就是该出什么出什么。”
攸宁气道:“没错,怪我,不和你俩玩了。烦人!”
亦真要笑死了,三人闹着从里屋来到厅里坐一会儿,如今是大太阳倒也不太冷。攸宁跳出来和刘娘子撒娇,道:“刘娘子!他们俩合伙欺负我!”
刘娘子笑道:“是你欺负他俩还差不多。你就让着他们俩一点嘛,他们俩比你大不是?”
攸宁简直要气得扑倒:“刘娘子你也欺负我!你们都被他哄骗去了!”
刘娘子拉着他坐下道:“刘娘子疼你,一会儿给你煮羊肉吃。”
攸宁又坐回去和他俩逗闷子,一会儿四儿过来道:“俞寺卿,方才有人去府上送春礼,见三姐儿和俞寺卿都不在,便打发人找到这来了。”
俞宸道:“问好是哪家的,把来的人招待好,贺礼抬进来就是了。”
四儿接了话叫上阿德一起出去,一会儿进来几个小子把四个箱子搬了进来,除了四个箱子,还有一对一人高的石榴树盆栽。
侍从道:“是御史台柳御史,只是贺新,没交代什么事,我也打开看了,是一般春礼物件,没有过于贵重之物。”
俞宸点头道:“先搬下去,这对石榴树留下吧。”
攸宁道:“看着倒是很新鲜,柳官人有意思。”
俞宸笑道:“那便送你了。”
亦真也觉得挺新鲜,下人看了便先搬到了她身后屏风旁,现在还正结着一个硕大圆润的石榴,亦真顺手就给摘了下来,正好刘娘子送完人回来,一看赶紧过来骂道:“你这馋丫头,怎么能摘呢!这又不是留着吃的,这是意头好,多子多福!”
亦真拿着把小刀剥皮,道:“摘都摘了,不吃更白费,来给刘娘子一瓣,祝您来年再得一个孙女孙儿。”
刘娘子嗔笑点了点亦真额头,取了个更热乎的汤婆子放到她怀里。道:“你把这小祖宗好好的生下来,刘娘子比得个亲孙还高兴。”
亦真低头笑了笑,把石榴又递给攸宁一半,攸宁接过来剥,亦真又把手里的全递给了俞宸,道:“哎呦我不吃了,尝了一个好酸。”
俞宸去接,她却又收回手笑着看他:“宸儿,背首诗来。”
俞宸笑着狠狠瞪她一眼,刘娘子拧了她脸一把坐到她旁边笑骂道:“你就会欺负人。”
俞宸一边剥了放在小碟子里,并不理她,她用脚尖踢了下俞宸的靴子,俞宸无笑道: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苍苔落绛英。”(注)
攸宁在旁笑道:“你这状元郎怎么尽背别人的诗,只见过你每年写几篇富丽无趣的春帖子,不见你写过几首缠绵悱恻的情诗来。”
俞宸叹道:“若是按格律堆砌辞藻谁不能,只是写来没意思。漂亮好写,动人却难,以前没功夫,如今没心思。”
攸宁立马道:“哦……姐姐你听听,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俞宸白他一眼:“你少在那煽风点火,你看,这感人肺腑的情诗都是伤情之作。哪有名作是人月两团圆的。我如今还有什么可伤情的,自然写不出。”
亦真在旁嗔道:“诗你写不出来,唬人的话是信手拈来。”
攸宁道:“你就得瑟吧,不是你为了我阿姐要死要活……”
亦真一块石榴皮砸了过去,攸宁讪讪闭上了嘴,俞宸得意得不得了,从身后婢女托盘里取过方才吩咐要的热茶,又放了两个蜜饯梅子和方才剥的石榴进去,递给了亦真。
攸宁捂脸叹道:“这个家里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一会儿刘娘子给煮羊肉汤,不给他们俩吃。”刘娘子笑着哄他,说着真端了火盆架了个汤锅,在厅里端了煮好的羊肉汤来继续在火上煨着。
亦真虽不大想吃,但她以前也是吃羊肉的,并没在意,俞宸虽不大爱吃,但也不是不能吃,刘娘子就先盛了一碗给了攸宁,谁知还没再盛,亦真一闻见攸宁碗里的味,突然反胃起来,马上捂着帕子走远几步干呕起来。
俞宸赶紧追过去,问:“怎么了?”
攸宁也担心,端着碗过去道:“阿姐你怎么了?”
亦真看他一眼扭头就吐在了角落盛剩茶水的盂里。刘娘子反应过来赶紧对攸宁道:“快拿走,怪我怪我,把这茬给忘了,看姐儿胃口好给疏忽了。”
攸宁拿着碗放回去道:“可阿姐是吃羊汤的呀。”
刘娘子赶紧吩咐人端下去,把亦真扶回来,亦真道:“不怪刘娘子,之前我也没觉得不对,倒是扰了你们兴致了。”
攸宁道:“这倒没什么,你没事吧。”
亦真摆摆手道:“没事,闻不见就好了。”
俞宸赶紧端了杯茶,可亦真现在嘴里放什么都想吐,还没下口就又反胃起来。
攸宁便道:“阿姐她都吐了你就别让她喝了。”
俞宸有些烦躁道:“你要是不喝羊肉汤她也不会吐。”
亦真不高兴道:“你若这么说,我平时还好好的自己吃羊肉汤也不会吐呢。”
俞宸摇头道:“好吧,怪我。”
亦真捂着帕子坐了回去,再看见攸宁都有些反胃,不过她自然不敢说出来,不然怕是能把攸宁气哭。
不过害口也是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如此,只是有轻重之分,亦真除了浓烈腥膻其他倒还好。
缓了一晌吃了些甜橘子好些,三人又一道下棋,还是亦真和攸宁两人一起看,俞宸自己下,饶是他们两个一伙,还又是悔棋又是偷子,纵如此下了半天也没赢两盘,倒把铜钱输了一大把,最后要吃饭了,两个人按着俞宸把他赢来的和本金都抢来瓜分了。
俞宸假装生气,到了饭桌前还绷着脸,亦真去更衣,攸宁便逗他,踢他一脚:“至于吗?”
俞宸抬眼问他:“你要脸吗,你抢了别人钱问别人至不至于?”
攸宁拿着碗笑道:“哎,要不俞寺卿把我抓大理寺好好审一审?”
俞宸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这倒不急,只是不知你和冯亦真哪个是主犯,哪个是从犯?”
攸宁道:“那自然冯亦真是主犯,都是冯亦真逼我的,你去拿她吧。”
俞宸看亦真进屋了,故意问他:“如你所说冯亦真是主犯,那我先抓了她去?”
攸宁还笑:“那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了。”
攸宁正得意,突然被人一巴掌按在桌子上,俞宸笑的仰倒,攸宁回头气道:“阿姐你变了!”
亦真提着他后领子问故意柔声问:“谁要抓我?”
攸宁指着俞宸:“他要抓你。”
俞宸赶忙道:“你可都听见了,是他非说你是主犯,他是受你胁迫,让我去抓你。”
亦真坐在攸宁旁边笑道:“俞寺卿真是好手段,这反间计用的真顺手,只是我可不信你的话。”
攸宁又哈哈一笑,捏个果子递给亦真道:“姐姐还是你英明。”
亦真气鼓鼓接过来:“他不是好瓜你也不是好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