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卫野为了改变顾瑱的心意，一大早又去他那里报道。但今天的情况好像有所不同……
卫野到那里的时候，明心调查公司的大门敞着，顾瑱面朝门内的方向蹲在走廊上，背影给人一种充满哀愁的萧瑟感。
“出什么事了？”
顾瑱没理他，但卫野走过去，视线从他蹲着的身体上方穿过，看到了里面的案发现场——墙纸洇透了，地毯卷起搁置到一边，仍在淌水，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人在里面处理灾情。
“这下惨了，书架上的资料一定……”顾瑱把脸埋入膝盖，抱着头念叨，“这是梦，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卫野并不想做那个打破他自欺欺人的那个人，但还是小心的推了推他的肩膀。
“瑱哥，工人在叫你了。”
工人说这地方需要时间来休整，暂时是没法住了。顾瑱叹了口气，当下才相当不情愿的打电话给附近的酒店询问还有没有空房间。
酒店给出了肯定回复，对这家总是提前一个星期就把房间销售一空的酒店来说简直是个奇迹。
顾瑱抓紧时间把这间空出来的房间订下，约好当天入住。处理好紧急落脚处后，他才注意到在一旁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卫野。
“你什么时候来的？”顾瑱被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少年吓了一跳。
“瑱哥……”
很明显，卫野今天还是来说服他让自己来这里打工的。
顾瑱本来绝不动摇招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这跟卫野坚持不懈的跑来他这里报道毫无关系，他只是突然想到，放在杂物房里足有两个书架的资料这次也难免于水灾，不知道能抢救回来多少，但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那两个书架上的资料是自调查公司开业以来，积累了好几年的顾客信息。顾瑱以前总想着要好好整理一下，但实际上着手了之后又觉得麻烦，最后拖来了水灾，不得不将其全部电子化了。
这项工作倒是不难，就是繁琐又费精力。顾瑱的视线跟卫野的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你会用办公软件吧？”他确认道。
“会用，”卫野呼吸间隔变短了，难道……他想道。
“那你来和我把架子上的资料搬去酒店，我们要在里面呆一阵子了，具体什么时候搬回来要看这边的完工效率。”
“你真的录用我了？你不会在我帮你搬完资料后就找理由把我赶走吧？”
虽然还在念书，但卫野看人的眼光倒是挺准。按照往常，顾瑱绝对没这么‘好说话’，但他一贯是视情况而随机应变的。
“你放心好了，搬完资料还有别的事情可以让你去做，我不会忘记给你零花钱的。”顾瑱说。
就算顾瑱不提零花钱的事，卫野也乐意在这里度过暑假。他跟在顾瑱后面踩上被水泡过的木地板，木头在他脚下发出咯吱的声音。“小心，地上很滑，”顾瑱提醒道。
用来隔绝会客室和住所的机关门现在跟墙保持成垂直角度，卫野侧着身子好让自己通过，他这里第一次走到墙的另一边，这里是顾瑱的‘家’。
顾瑱家的厨房是开放式厨房，跟客厅之间毫无阻碍，但显然主人从没在厨房里开过火。厨房台子上堆满了杂志以及别的杂物，甚至蓄水池里还养了金鱼。
在蓄水池里养金鱼总感觉怪怪的，卫野想，一旦碰掉塞子的话，金鱼岂不是会掉进下水道吗。
再往里走，里面有三道门，其中一扇门是向外打开的，里面是一间干湿分离的浴室加厕所。
顾瑱带着他进的是左边关着门的房间，里面很干净，除了有两个贴着墙壁直达天花板的大书架之外别无它物。
顾瑱屈膝蹲在书架旁，他从离他最近的书架下层拿起一摞牛皮纸的档案袋检查了一下袋子的状态，确认这些牛皮纸袋子只是外面沾了点水汽，没洇到里面后，他放下心交给了卫野让对方抱着，然后自己又从书架上抱起一摞，他两按来时的路原路返回，把档案袋放到一辆从楼下借来的购物车里。
来回几次，购物车里的档案袋水平面超出车栏近一米，顾瑱让卫野推着，把它弄到了地下停车场，然后把购物车里的东西都转移到了顾瑱的车的后备箱里——这才搬了一半。
把另一半档案袋按同样流程也装上车后，顾瑱的车的后备箱以及车后座塞的满满的，卫野坐到副驾驶上，能感觉档案袋从后面伸过来在戳他的后脑勺。
叠加起来的硬纸壳无异于凶器，卫野拿手垫在档案袋与后脑勺之间，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硌的姿势，但留给他的空间显然没那么多选择。顾瑱倒车的技术就跟他开车时一样‘奔放’。
卫野捂着后脑勺的手撞到档案袋的硬角上好几次，“……瑱哥，慢点开吧。”
“啊？”顾瑱扫了一眼仪表盘上显示的车速，这不是没超速吗。但先前卫野抱着垃圾箱呕吐的记忆在他脑中苏醒了，这小子该不会晕车吧。
顾瑱打起了十二分警惕的对他说：“把你那边车窗打开，要吐的话吐外面。”
话语间，顾瑱开着车驶出了地下停车场，拐弯上马路了。经过拐角的时候，卫野的头咚的一下撞在了下到一半的车窗上。前方两百米处有个红绿灯，刚好由绿转红，顾瑱是个守法司机，一脚踩下刹车，车头刚好停在马路白线里面。
要不是安全带扣着卫野的身体，他现在就贴到车前窗上了。经过安全带的反作用力，卫野被重重弹回座椅，后脑勺又跟
坚硬的档案袋来了个亲密接触。
都到这份上了，顾瑱的驾驶技术如何不言自明，但卫野目光幽幽的看过去时，驾驶员本人心情甚好，完全没察觉到车上的乘客是如何饱受折磨。
卫野深恨自己为何还不到考取驾照的年龄。
到了酒店。
前台的服务人员确认好房间已经清理干净可以随时入住，顾瑱预支付了房费，前台人员带着专业的接待微笑交给他房卡，并告诉他他的房间在顶层。
谢绝了引路服务，顾瑱指挥着卫野推着购物车进了电梯，这里的电梯需要刷房卡才会启动。
顾瑱正按住关门键，一只手突然插入正在合拢的门缝里，电梯门感应到障碍物后向两旁退去。迟来的酒店住户脸上戴着口罩，低低到了声抱歉后走进来，然后按下了自己要去的楼层按键。
电梯门再一次合拢，顾瑱注视着电梯里的数字按键，恰巧，上面唯一亮着指示灯的键也正是他要去的楼层。
电梯里没人说话，气氛多少有点闷，但还好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电梯中途一次也没停过，他们马上就到了。
电梯到达目的地后停住，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亮灯熄灭，叮——电梯门开了，最后一位加入的乘客口罩男率先在顾瑱他们前面走出去。
卫野推着购物车在经过电梯门时，车轮子掉进沟槽里被卡住，怎么也弄不出来。
已经走出好几米远的顾瑱发现人没跟上，回头来找他发现了这里的窘境，两人合力把购物抬出了电梯。
这时候，走在他们前面的口罩男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瑱他们的房间门号是1712，卫野进去才发现这里是个套房，有客厅、有主卧、次卧，客厅里甚至还有个吧台，调酒工具也一应俱全，卫野羡慕的盯着吧台旁边的迷你冰箱看了又看，深感顾瑱一个人住这里实在奢侈。
“这里的酒水不含在房费里，要喝你自费。”
“没，我就是看看。”就算顾瑱不提醒他，他也不会喝啦，卫野把视线从迷你冰箱上移走，这冰箱的外门是透明的，从外面就能看到一堆写了外国语的酒瓶，以他的见识，只能靠分辨液体认出其中的两三种是红酒和香槟。
不管怎么说，冰箱里的东西一定贵的吓人，小市民卫野对房里可消耗的东西什么都不碰。
“对了，等会有客人会来，你下去接一下，”顾瑱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香槟，然后想了想，又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丢给卫野。
“这个给你当跑腿费。”
卫野只看了一眼矿泉水，这个包装上的字他倒是看懂了，然后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顾瑱口中说的客人身上来。
“有照片吗，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
这问题一下子把顾瑱难住了，“我怎么知道，哎呀，本来今天不想接客，但毕竟是以前照顾过我的老顾客介绍来的，不好拒绝就应下了，但这人也太不靠谱了，居然也不说是谁…糟了，我还没跟对方说到这里来的事情，他不会去被水淹了的那边吧。”
“打个电话问问？”
“我没有对方的电话号码。”
卫野开始怀疑这家调查公司是怎么光靠着顾瑱一个人经营到现在的了。但还好，他们最终想到了解决的方法——顾瑱打给他所谓的以前受过对方照顾的客户，问清楚了今天要来的客人的电话和姓名，然后联系过去，告知了对方会面地点的变更。
“还好，距离客人来这里还有一个小时，趁这段时间，你趁机来整理一下这些重要的资料。”
所谓的重要资料就是自明心调查公司开业以来，用纸保留下来的顾客委任资料，里面记录了委托顾客的姓名、联系方式乃至调查信息。
在开始整理之前，顾瑱让卫野补签了一份保密合同，因为他们进行调查活动所留下的资料上不同程度的记载了客户的私人信息，如果不小心泄漏出去，对客户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也有损调查公司的信誉。
虽说如此，这些档案袋堆的像小山一样，卫野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这些资料以前是按什么顺序排列的？”卫野问道。
顾瑱单手举着香槟杯，他坐在沙发里，将盛着香槟的被子举在自己跟客厅光源之间，觉得看从杯底冒出的小泡很有趣。
卫野等了一会儿，得到顾瑱吊儿郎当的回答，“看我心情，结算的时候心情好，就放在上层的架子上，心情不好，就丢到下层去。”
也就是说以前的排列顺序没什么参考性了，卫野决定这次按照客户姓名的首字母把资料录入到信息库里，这样查阅的时候寻找也比较好找。
说做就做，卫野开始从手推车里往外拿档案袋，然后按新的排列顺序归类，吧台上渐渐堆起了牛皮色的高坡，取而代之的是手推车里的档案在减少。
顾瑱在这期间注意着时间，他判断着客户到了这附近的时候，就对卫野吩咐道，“先把手上的事停一停，下去接人。”
经以前照顾过顾瑱的老客户介绍过来的客户姓林，是本地的一个茶商。
卫野按照照片在酒店大堂里找人，但那人还没到，他在抽烟区做了几分钟，看到一个两鬓斑白体型清瘦的中年男人走过感应门。
确认这就是照片上的那人，卫野站起来，朝正在大堂里张望的中年男人走去。
“林俊英先生，是吗？”
“对，你是哪位？”
“我是名心调查公司的实习生，我是过来的接你的，跟我来吧。”
自口中说出调查公司四个字时，卫野似乎感觉到周围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轻咳了一声，刻意挺直身板，放松两肩，尽量以自然的姿态走进电梯，林俊英跟在他的身后。
本以为自己这就算是调查公司的一员了，但在开始谈事情时，卫野居然被赶到了别的房间里。
“你继续去给档案排顺序。”顾瑱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把装着档案的手推车和卫野一同关入了次卧的房间。
卫野在里面试着推了推门，哦嚯，门从外门被锁上了，他仍不死心，把耳朵贴在门上捕捉着客厅里的谈话声。
但这里的隔音处理做的太好，饶是卫野专心再专心，也什么都没听到。
四十分钟后，顾瑱过来打开次卧的门锁。
“我要出去一趟，你继续在这里处理档案。”
卫野往客厅瞧了一圈，林俊英已经不在了，他跟顾瑱具体谈了些什么，卫野一概不知。
“瑱哥，出门调查不带我一起去吗？”
顾瑱只是说，“还不到时候，你在这老实呆着整理档案，等我回来检查你的进度。”
“噢。”
顾瑱从套房里出来的时候，对面的门凑巧也打开了，一个脸颊丰润的男人从里面出来，正好跟他撞了个对脸。
透过男人的身影，顾瑱看到房间里好像还有一个人在，因为房间里没开灯，还拉着窗帘，那人的身体躲在阴影里，是以顾瑱看到模模糊糊，隐约从身体轮廓中察觉那是个男人。
砰，脸颊丰润的男人猛的拉上房门，瞪了一眼往里看的顾瑱，然后从一边离开了。
顾瑱感觉走廊上跟他打照面的男人有点脸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不过既然他也要下楼，就免不了在电梯里继续打照面。
电梯里，男人跟顾瑱保持着距离，像是在生谁气一样，脸鼓鼓的，顾瑱站在他旁边，进来出去的时候莫名被瞪好几次。
顾瑱从来就不是宽以待人的主儿，等电梯门一开，男人往外走的时候，顾瑱故意撞过去，用力的踩过那人的脚背，然后挤出电梯门。
被留在身后的那男人跳脚痛呼，冲着顾瑱的背影喂喂喂了好几次，全被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