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千霄。千霄。”李潼关抢先一步,轻柔地拉起贺千霄的手。
冰凉得可怕。
“千霄。”李潼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伸手抹去贺千霄下颌上的两滴泪珠。又心疼地喊了一句:“千霄。不用伤心。我这就去关中救你的父老乡亲。”
他还记得,贺千霄是关中人。她一心要他赶紧去上任,就是想缓解关中的苦难。他以为,她是为了关中和眼前的少年而哭。
贺千霄没有避开。她面无表情,抬起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你轻点。这里又没有敌人,你这么狠给谁看?”李潼关蓬头垢面地,竟然能温声细语地说话。
“哎哟,小老哥。你咋像换了个人一样。猛一看去,你还有点贵气。像公子哥儿。”那村民笑嘻嘻地说。
风尺寄心中无来由地愤怒。他紧攥着拳头,指甲紧紧插入肉中。
他心中又叹了一口气。
他第一次后悔装什么正人君子。连她伤心,他都不能逾矩去安慰她。
李潼关把她当做什么了?已经当成他的房中人了吗?为何如此自然地亲昵?
风尺寄一股呼声生生地卡在喉咙中。
李潼关的呼喊和他手上的温度,把贺千霄拉回了现实。
她冷冷地盯着那村民,那村民被她盯得缩了缩脖子。
“哎哟,这大姑娘,看得人心里直发毛。像庙里的大菩萨。”村民说。
李潼关摆手示意他不要害怕:“放心吧。千霄和你是老乡。她对老乡最有情有义的。我回头给你一些盘缠,你去京城或者江南谋生去吧。”
贺千霄横了他一眼:“我以前办案的时候,可真喜欢你这样的人。人家还没开始问,你就噼里啪啦什么话都往外掏。”
那村民摇摇头说:“我挺喜欢在外面胡乱走走。但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娘回来找不到我,那我就要遗憾一辈子了。”
“遗憾什么?”李潼关问。
村民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恢复了嬉笑的神色:“想问问我娘,这么些年去哪了?怎么没带我?”
李潼关叹了一口气。“你娘长什么模样?我们一路走过去,如果看见她,就给你说一说。”
那人仔细地回想了一下。
趁着他还在沉思,风尺寄捡起一块石头,在那幢宅子外墙上作画。
那人说一句,风尺寄画一笔。等他堪堪说完他母亲的模样,风尺寄已经画完了。
“娘!”那人一改笑嘻嘻的模样,扑到墙边,又赶紧刹住脚步,生怕弄坏了画。他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娘!”
三人沉默不语。等他把十多年的思念和质问还有痛苦都哭出来,慢慢停下来。
他突然转过身,跪在风尺寄脚边:“神仙!你一定是神仙!你见过我娘!我娘成仙了对不对?她派你来找我?”
不染尘埃的风尺寄略垂着头,怜悯地看着那苍老的少年。“这面墙的材质还算结实。十年之内不会毁坏。你且在此处等一等吧。”
那人连连磕头,涕泪横流。
“唉,小老弟。他不是神仙。但我很好奇,你怎么躲在河边,又能在这里刮阴风?”李潼关蹲下去,对着那人问。
那人停住了哭声。“阴风?什么阴风?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一直躲在河岸边。”
风尺寄和贺千霄对视一眼。
中了调包计。
那人还在迷茫。抬头看着三人。
李潼关同样迷茫。“那阴风,不是你刮起来的?”
那人不好意思地说:“阴风不是我。我有时候会提前埋点吃食在树枝上。吃食很辣,等乌鸦回来吃了,就叫起来了。一只叫,其他的都跟着叫。”
“真聪明啊!”李潼关赞叹不已。
“我们先离开这里。”贺千霄低声嘱咐。
李潼关和风尺寄连忙聚在贺千霄身边。
“可能有埋伏。”贺千霄说。“不过,我们可以先解决这人的事。”
风尺寄明白她指的是那老乡。“他不愿意离开这里。要怎么解决?”
贺千霄不语。
“给他留物资和银两。让他自己打算吧。”贺千霄说完,吹了口哨。
两匹马扬着滚滚烟尘,向着他们跑来。
马奔驰而来,状态神勇。跑到他们面前时,低头求抚摸,十分温顺。
“风尺寄,你挑的好马。”贺千霄忍不住赞赏。
“不够骑。这样吧,风弟。我吃亏点,我和千霄两人骑一匹。你自己骑。宽敞。”李潼关说,动手回去拉缰绳。
那匹马认主,撅起后蹄把他给撂了。
李潼关身手矫健,他顺势往旁一闪,来到马眼睛处,迅速地跨上马,勒住了缰绳。
那匹马左右摆了几次头,李潼关快慢松紧几次擒纵,那马也渐渐听话起来。
他勒稳马,在原地停住。骄傲得意地问:“千霄。你看我。很精彩吧?”
贺千霄没有说话。
那村民拿着风尺寄送给他的钱财,也不扭捏,反倒像自家人一样开起玩笑来:“老哥。我就喜欢你。就算没人理你,你还是这么地……乐呵。跟我一样。你真的不是像我一样挨白眼长大的?”
风尺寄无可奈何地笑起来:“这位是官府大人。你就莫怀疑了。他生性天真烂漫,你也是赤子之心,人心如何分贵贱?”
那村民点点头:“听不懂。但我能感觉到你是真心的。”
风尺寄微微一笑。
李潼关也不介意被村民取笑。他也乐呵呵地说:“我风弟当然是真心的。不然,我早就在千霄手底下死八百回了。”
贺千霄沉着脸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危险之地。”
这些个男人居然还在这里絮絮叨叨地互表倾慕。
几人只能用颜眼色互相道别。那村民带着财物,进了那座破落的院子里,挨着他母亲的画像躺下休息了。
风尺寄也骑上马,策马几步,来到贺千霄面前。他伸出手,要拉贺千霄上马。“贺捕头,这一路上我们要互相照看。李兄骑马在前,我骑马在后。你大可在我的马上反着骑,便能看到后方情况。”
贺千霄拉住风尺寄的手,借力跨上马。
在敌人还没现身之前,多留点力量总是好的。
李潼关苦着脸说:“风弟。下次这等苦差记得留给哥哥我。”
他也想和贺千霄呆在一起。
贺千霄和风尺寄背靠背,她听见李潼关嘟囔,心中烦闷,凶巴巴地说:“你给我看着前面的情况。”
“行行行。”李潼关扯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蹬,马发力狂奔起来。
两匹马像逃命一样。
跑出了一小段路。贺千霄看周围仍然静悄悄地。她不由得佩服起风尺寄,“你编了个故事,吓得整个村子不敢出来。”
风中传来一股浓浓的肉味。
“好香。”李潼关说。
“不好!”风尺寄突然扯过马头,往回跑去。
李潼关见风尺寄载着贺千霄往村子里跑过去,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赶紧调转马头,跟上去。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风尺寄一直在赶路。贺千霄也没有打扰他。只是暗中做好了戒备。
风尺寄一直加速。
贺千霄和李潼关发现场景越来越熟悉。
这不是去圣火的那条路吗?
李潼关头皮发麻。他对那个地方有些阴影。“哎呀……风弟,你该不会是拉我回去祭天吧?”心里虽然嘀咕,李潼关仍然跟着风尺寄一路狂奔。
果然。风尺寄的马在圣火旁停下来。
在场百来号人,无声地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同一批村民,脸上的神情已经完全不同。之前的他们,是狂热而活生生地。眼前的他们,是残忍而阴森森地。
像是被人撞破了居心叵测的事情。
贺千霄丝毫不惧。这种地府般的情景,太熟悉了。
她更习惯对付这种场面。
对着风尺寄和李潼关,她反而时常不知所措,只能冷面以对。
风尺寄丢下马绳,身手利落地下了马,刚好停在火堆之前。若有所思。
火堆里有什么东西稍微蠕动了一下。
原来是有木头被烧透了,断开来。
李潼关也到了。看到村民们的眼神,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怎么大的火,你们倒把我看得心里发毛。”
他上一次被绑着,都没现在这般背脊发凉。
他下了马。眼尖地看到了火堆旁两堆衣物。
一蓝一红。
他乍一看,还以为是李寡妇带着她女儿,蹲在那里。
不对。
他心头跳了一下。迟疑地看着贺千霄。
贺千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