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风尺寄叫来一个郎中,为刘韦施针。
应天府尹有些物伤其类。刘韦过去和他来往也算密切。同是应天府官场中人,应酬也罢,利益攸关也罢,他和刘千户都是多年同袍,一起处置过许多事,也对彼此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不到,他会在公堂之上看着刘韦落魄,任一个无名小卒说告就告,说针就针。他希望刘韦清醒,又希望他就这样糊糊涂涂地过下去。
贺千霄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大人。刘韦所沾的罪恶和阴谋,比你想象的更深重。清醒的时候他心中有所顾忌,你们就能关住他。所以不要妇人之仁,在这种时刻动了菩萨心肠。如果我们不让他恢复清醒,恐怕扬子江不够放应天府百姓的尸体。”
应天府尹脸色很尴尬。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刘韦眼中的混沌和狂热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懊恼。
应天府尹看这架势,心里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他一拍惊堂木:“刘韦。你私通匪贼,触犯国法。和日轮大将军将你告上公堂,你已经被剥夺千户之职。如今风尺寄再告你杀绣风害妙月,你可认罪?”
刘韦转头看了一周,眼神扫过和日轮大军,也毫无波动。他闭上眼睛,不可置否。
“来人,将刘韦押入大牢。等刑部奏请圣上,秋后问斩!”应天府尹速战速决。
一场纷纷扰扰近一个月的命案终于落下帷幕。应天府尹一刻也不停留,宣判之后直接离开了风月楼。
风尺寄干脆包了一间厢房,三人开开心心地坐在厢房里,看舞姬们排练。
厢房里装潢十分雅致。粉红色的纱帐,散发着清香的梨花木家具,再插了一瓶梨花,整个房间充满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啧啧啧。风月楼真是不同凡响。现在夏天都要过去了,还能插新鲜梨花。”李潼关瞥见了那瓶花,来了兴致。
“我在江南也偶有耳闻。风月楼有几个女子也是极讲究的官家小姐。家道中落才沦落风尘。来了之后,一边当花魁,一边教导姑娘们,连带着把风月楼的吃穿用度都讲究了。风月楼也因此在江南文人雅客中极受欢迎。”风尺寄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喂。听到了吗?女人,就该这么讲究。”李潼关有事没事又挑衅贺千霄。
贺千霄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左脸颊还肿得老高,差点没憋住笑。她也端起酒杯喝了一杯。专注地盯着楼下如花蝴蝶般的舞姬。
“喂。你以后也讲究点吧?”李潼关见贺千霄不理会,还接着说:“那个白面小郎君有什么好?论威武,他能和我比?论俊俏,他能和我比?论贵气,他能和我比?”
贺千霄点点头:“你差远了。”
李潼关见她肯回应,即便是贬低他,他也不怒反喜:“我知道你心存嫉妒,不肯承认我的优点。但是,他总比不过我风弟吧?”
贺千霄瞟了风尺寄一眼。风尺寄也在定定地看着她。
贺千霄耸耸肩:“比不过。你风弟当真是个中流砥柱。今日若不是风弟,恐怕你这个李兄就要背负着杀人罪名去关中。”
风尺寄放好酒杯:“贺捕头过奖。风尺寄不胜惶恐。风尺寄好歹也算地主,略尽绵薄之力。这些事,难就难在要通过探查追踪才能拿到蛛丝马迹,串联成证据。有了证据,才能有方向去破案和告状。居功至伟的,还是李大人和贺捕头。”
“风弟,以后你就是我们自己人。我们三人不分彼此。谁办到了,就是三个人一起办到了!”李潼关豪言壮语,摆出要跟风尺寄和贺捕头结拜的架势。
贺千霄来了一句:“那岂不是你占便宜?你能做到什么?”
李潼关被噎,他一时语塞,情急之下指着一楼大厅里那些正在进入舞台的胡人舞姬,说:“你看好。我今晚能让公子哥儿全都跟我走。”
风尺寄瞬间明白李潼关意之所指,含笑不语。
贺千霄这些年一直行走在暗处,对明面上的事反倒不太熟悉。她有些迷惑地问:“什么意思?跟你去哪里?”
“跟老子进洞房!”李潼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两只眼珠子转了转,看见老鸨容修,就跑过去。隔着老远就开始比划,贺千霄也听不见他说什么。
此时包厢中只剩下贺千霄和风尺寄。两人都专注地盯着李潼关跑向老鸨的身影。幸好有这扇落地大窗,窗外人来人往,窗内两人才不至于尴尬。
贺千霄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从案件本身,到那名郎中,再到李潼关为什么满面风骚扭着腰走路给老鸨看。可她一想起风尺寄那双深不见底、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噬的眼睛,她又觉得这些问题并不紧迫,能拖就拖。
总之,李潼关能以清白之身赴任了。刘韦画押认罪,秋后就会伏法。
“贺捕头在想什么?”风尺寄从李潼关身上收回目光,落在贺千霄身上。
贺千霄仍然盯着前方,回答说:“你觉得呢?”
风尺寄浅浅一笑:“在想,李大人如何能让其他公子哥全都跟他走?”
贺千霄摇摇头:“我在想,他输了该怎么惩罚。”
“何以见得李大人必输无疑?”风尺寄玩味地问。
“今晚只有一个贵公子。刚刚老鸨已经说了,要用最高最好的安排。最好的安排就是清场,让那人放开了玩,为所欲为。”贺千霄娓娓道来。她想起四海如意赌坊中的那个青年人。
“有道理。不过,那个贵公子未必不跟李大人走?”风尺寄嘴角又扬起来。临近傍晚时分,他这笑容让贺千霄莫名地想起今夜的月光。
今夜的月光应该就是这般模样。
贺千霄呆了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态了,别开脸,严肃地说:“跟他走去哪里?男人和男人洞房,本也不是奇怪的事。但如果那公子喜欢男人,就没必要来青楼寻开心了吧?”
“哦?那应该去哪里?”风尺寄干脆把手放在酒桌上,支着下巴,双目炯炯地看着贺千霄,似乎对她的推理很感兴趣。
贺千霄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也不想扫兴,低头想了想:“澡堂子?”
风尺寄纵声长笑,笑声中豪气浓烈。
“不对吗?”贺千霄不明所以。
“太对了。”风尺寄好不容易收住笑声:“但贵公子也不需要去澡堂子罢。”
贺千霄脸红了。“那你说该去哪里找男人?”
“看你要找什么男人?”风尺寄注视着贺千霄的眸子,肆无忌惮地捕捉她心底的情感。
贺千霄莫名地慌乱。她强装镇定地说:“没想过。”
“贺捕头一心建功立业,自然不会考虑男人。风某也是开个玩笑。在应天府,如果要找俊俏郎君,必须去青莲山上。那些庙里的和尚尼姑据传都是前朝皇室,金童玉女的后裔自然不差。如果要找会说情话的男子,当然要去茶馆酒楼之中。不少异乡人在这些地方跑生意,光凭嘴皮子就能让你晕头转向。如果是要找读书人,只能去云庄的私学里找。云庄书院里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教他们读书明理……”
贺千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风尺寄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关切地问:“贺捕头,可是伤势严重了?需要风某帮助或者风某该避开吗?”
贺千霄眼神恍惚了一下。才低声说:“无妨。想起故人往事罢了。这么说来,这李潼关还没放弃他的科举梦?”
风尺寄无声地点点头。两人喝起酒来,再也无话。
一楼传来一个怪里怪气的嗓音:“扭这里,扭这里。哎呀,不是这样扭,你们看我怎么做的!”
说到后来,那人气不过,恢复了原本的嗓音。贺千霄口里的酒差点喷出来。
那个涂脂抹粉,穿着露腰上装和金色长裙,还戴了两个大耳环的女人,是李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