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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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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赶慢赶,终于在晚宴开始之前来到了麟州湖。

    今天麟起楼这出阵仗,是为了庆贺新店开业,真是顶热闹的。听说他们家掌柜专门请来了一百八十八簇烟花,要在宴会结束时给所有来宾献上。

    有拿了请帖的贵宾登上副楼雅座,也有未拿请帖的观客,在湖内乘船遥遥观望。

    但今天人来得实在太多,有那会来事的,又临时在岸边摆上了几张收费的桌椅板凳,然而这会工夫,也早就被预定一空了。

    也有好些“见风使舵”的小贩和瞎吆喝的杂耍,都在湖边岸上亮起了手艺,灯火渲染之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现如今不仅是岸上人挤人,就连湖上也是一派船挤船的盛像,比起那元宵节逛灯会的热闹也丝毫不逊色。

    小李哥这时候也蹭到了船尾来:“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找那些百姓啊?”

    陆十七摇头晃脑:“不必找、不必找。时机一到他们自会跑出来的。”

    小李哥似乎不太明白,正想眨巴着一双绿豆眼问个清楚,忽听得不远处岸边,一个小姑娘大喝一声,脚下轻巧地几个步子,就跳上了郎临几人所在的船只。

    “小玉!你怎么也在这儿?”小李哥显然受惊不小。

    原来正是小李哥家的小妹。

    “哼,大哥光顾着自己玩,也不带我!今天可不光我来了,二哥领着爹妈也从镇上来了呢!一百八十八朵烟花诶,过年都没见过这么多!”小姑娘生得玲珑,言语间也净是少女得干净可爱。

    几人朝着小妹来的方向一张望,果然看见岸上有三人站在护栏里边,正在跟诸位招手呢。

    小李哥脸上便立刻染了笑意,但仍然要教训妹妹:“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顽皮,喊我一声不就得了么,还跳进湖里!”

    小姑娘撅起嘴来,但转眼又笑开了:“诶呀,大哥你不看看哪还看得见水哇,这湖上早都挤满船了!你也是,怎么来这么晚,幸亏我跟二哥提早定了位子,快来吧!就在前面。”

    跳走之前,还不忘跟郎临二人微一招手:“哥哥们再见!”

    陆十七看热闹早笑得眉眼弯弯了:“你快去吧,爹妈都在,就别陪着了。”摆着手又想起了什么,“诶等一下!银子留下!”

    小李哥只差呲牙咧嘴冲上来,给陆十七门牙打掉。但还是很大方,头也没回地解下腰里钱袋,囫囵个就给陆十七丢过来了。

    陆十七接过钱袋,一扭头就看见了郎临那莫名其妙的神情,只得一蹭鼻梢解释道:“他们家掌柜跟我是老熟人了,他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快走啦,再不走我们只能挤在这河道口了。”

    于是两人和船夫又一道努力,将小乌篷船朝麟起楼的方向挤了挤,最后实在挤不过,便就地停下了。

    这里也只堪堪能在熙攘的人头里,看见个麟起楼璀璨的角檐。

    此刻终于安顿下来,陆十七才咂咂嘴道:“啧,真可惜,这么热闹的宴会我还要办公务!嗐,我去给你带点吃的来。”

    他问了郎临要吃什么,但郎临除了香菇馄饨,确实没什么其他爱好,此时又怕麻烦,便张口:“随便。”

    陆十七也没在意,临走也不忘丢给船夫几两碎银,让他自去买些酒肉。可是那船夫接了银子只哈腰道谢,也不见他离开去买些什么。

    郎临只以为那船夫是怕湖上船多,找不回来,便也没在意。

    此时此刻,一轮圆月已经从东北角向中天攀爬了。

    不久,陆十七就带着夹馅烧饼和现挤的果浆回来了:“嘿,小孩,我刚才听说今晚上有个节目啊,是要请两个人上房顶去舞剑呢!

    还没等郎临搭话,前方便骤然传来了排山倒海地叫好声。

    原来是舞女已经上台了。

    于是呼喊声从麟起楼炸起来,又翻江倒海地泼向了后面,郎临一时觉得脚底下的船也荡了三荡。

    乐声四起,原来这观众席里也藏着乐者,好让所有人都能在这热闹的夜里,拥有最好的声乐体验。

    再看麟起楼,那轮圆月已经爬上了最高处的吻兽。

    随着弦乐铮铮,一个穿着黑纱的曼妙女子一手提剑,飞身跃上了屋脊,翩飞的纱衣在她落下站定时,又被风扬起,剑光在黑纱掩映间盈盈闪烁。

    配上那轮恰到好处的皎洁圆月,那女子也亦真亦幻起来——好像是要登月的凡女,又好像是刚刚下凡仙子。

    宾客一开始见那女子飞跃上楼,都四下惊起,但又见她稳稳站住,叫好声便立马山呼海啸起来。

    那黑衣女子将手中剑甩出一道剑光,紧接着,又一个白衣女人跃上角檐,而两人恰恰都画在了那一轮圆月之中。

    于是舞起了,剑光和着衣袂在柔美的月色之间翻飞着。

    奇的是,她们好像跟月亮商量好了一般——月亮爬到哪里,她们也便舞到哪里。

    这般角度完美的伴月起舞,虽然只有副楼的贵宾和麟州湖上的观客能窥得□□,但仍然引来了四面八方的掌声。

    当月亮走到了楼阁的另一角,二位舞者也从一开始地“斗在一处”变成了“执手共舞”。

    姑娘们的剑在各自手中挽出最后一个剑花,四周弦乐也勾起一个依依不舍的音符,她们又跃起身来,袍袖和裙摆翩飞,手中剑一同指向即将离开楼阁的圆月——像挽留,也像是告别。

    一曲舞罢,台下都没人记得鼓掌了,所有观众,就连岸边耍杂耍的演员,也沉浸在了这一刻的月光之中。

    直到麟起楼之后乍然升起无数绚丽的烟火,才将众人唤醒。

    霎时间,掌声、口哨、呼呵、叫好炸起一片,观众们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郎临却皱起眉心,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陆十七——对方也有同样的疑惑。

    屋脊上,两位姑娘都还没下场,她们明显被突然燃放在头顶的烟花吓了一跳,纷纷焦急地往台下落。

    明眼人一看她们那副受惊得模样,就该知道,烟花在此时燃放,根本不是事先商量好的。

    但现在,观众们都因为这璀璨的烟花而兴奋,根本没有几人起疑心。

    陆十七没再犹豫,他抬手就冲天发射了一枚信号弹。

    再看上去,两位姑娘刚刚落下屋脊,那楼阁背面,居然就又爬上去一个锦衣华服的小胖子!

    那小胖子显然喝醉了酒,还没站稳,就眼睁睁看着二位美女从自己面前溜走了。

    他气恼得紧,也不知从衣袋里抓出一把什么东西,哗啦啦就往楼下撒。

    撒着撒着,他还撒高兴了,随即手舞足蹈起来。

    前边的观众显然都看到了这一变局,纷纷打眼去看撒了些什么东西下来。

    这使得前方几乎寂静了一瞬,然后更暴躁的呼呵声便从麟起楼下边炸起来了——这败家玩意儿撒的居然是金叶子!

    小胖子看到人们开始躁动,更高兴了,迎着灿烂的烟火越撒越多。

    可还没等陆十七眯起眼来骂人,他就看见那小胖子给冲天的烟火燎着了!

    火焰从那小胖子的衣角升起,他混似没感觉一般,还在往楼下撒金子。

    变故生得太快,虽然陆十七的人已经在人群中严防部署,但现在各司其职,终究没人去管那个小胖子。

    于是陆十七暗骂一声,嘱咐郎临待在船上别动,自己则翻身上了船篷,足尖借力一点就飞了出去。

    郎临并没来得及欣赏陆十七飘逸的身姿,他正仔细打量右前方那尾船,其上有一个打扮十分邋遢的“乞丐”。

    借着漫天烟火,郎临有一瞬间瞧见了那人蓬乱头发之间的容貌——粗短的眉毛,犀利的眼睛……

    正是下午河上那个擦肩而过的船夫!

    那人显然注意到陆十七被楼上变故吸引走了,便掩住嘴打了一个声音怪异地呼哨,然后三两步跨过身边的船只,往岸上跑了!

    该死,现在人声大躁,根本就是再好不过的掩饰。

    或许这个人正要去藏那些百姓的地方!

    郎临本来不愿意把自己卷进这些纷争之中,但不知为什么,心底里终究放不下。

    他根本没细想,只知道现在来不及去追陆十七了,当下便一咬牙,操起自己并不十分敏捷的身手跟了上去。

    好在那人也不是什么高手,只是穿梭在人群里的功夫有些了得,三番两次,都险些让郎临看花了眼。

    不过最终还是险险跟上了。

    只见那人先是绕过了熙攘的人群,又是避过了沿街的水路,一直往房屋瓦舍的巷道里走。

    此时此刻,因这麟起楼一场夜宴,街上到处人迹寥寥,显得戳在路边的灯笼也十分诡异。

    就在郎临跟着那乔装打扮的船夫左拐右拐,来到一条真正意义上没个人影的巷子上时,他终于察觉出不对了。

    郎临把自己藏在一辆靠在墙边的双轮板车之后,看着那人拐进了一条更加窄小的巷子里,不经一蹙眉心。

    他冲出来时属于头脑发热,此时清醒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这两下子拳脚能帮几次倒忙,又见沿街景象越发诡异,终于开始起疑了。

    郎临心说:“这大晚上的,还是热闹点好。”

    然而他刚想站起身往回走,就在身后灯笼投射的光影里,发现了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郎临:“……”

    他几乎要苦笑了,想假装若无其事站起身来,往前走两步再跑,却在起身的一瞬间,看到旁边的砖墙里“走”出了一个人来!

    郎临宁可相信是自己眼花了,但是那人走得实在是闲庭信步,所以每一个细节都几乎精妙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好像那面墙里的每一块砖都有了生命,它们都把自己碾碎了,迅速又细致地塑造着骨骼和肌肉,最后居然连衣服也严丝合缝地“缝制”出来了!

    而再看那砖墙,竟然仍旧完好无损。

    那“人”披了一件完全吸光的黢黑袍子,身上蒸腾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的味道。

    他从墙中走出来后,还舒服地叹了口气,而那正照耀着他面庞的灯笼,居然一点也映不亮那兜帽里的容颜。

    郎临感觉到那黑袍鬼轻笑了一下,还张口跟他打起了招呼:

    “哥哥,真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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