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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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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那小孩清醒了,也只是哭,问起来也什么都说不出——好像所有年龄小的孩子,到事后,都会想不起来之前发生过什么。

    只是醒来后会时常发热,烧起来时整个人好像火球一样,迷迷糊糊一天都睁不开几次眼,醒来也只是哭。

    也是可怜了父母们,母亲白日在棚里守着,父亲便晚上来守——齐阿姊的丈夫倒是好好的,没见什么异状。

    陆十七跟郎临搭话道:“我之前说过,这症状孩子见得多,而青壮年则少,成年女子还未发现。我也是这两日刚接手,听大家意见在这里搭起的屋棚。这地方也不大,大家都担心这毛病是在孩子之间传播,所以只能把犯过病、没犯过病的分开来……喏,就是这孩子。头疼脑热的,你最拿手。”

    郎临闻言只轻轻一点头,见了病人,他难得要稳稳心神的。

    那幼儿正躺在凉席上,一双匍在眼睛上的睫毛湿漉漉、黑亮亮的,小脸蛋胖乎乎得惹人喜爱,只是小家伙烧得满头大汗、脸蛋通红的模样看着实在可怜。

    郎临坐在了凉席边上的马扎里,望闻问切感受了一下,觉得是普通的发热没错。

    又抬眼看向四周,这才发现,这棚子里除了几副碗筷和几件衣服、就剩下一袭薄被。

    哦,还有角落里,那一尊手掌大的香炉。

    “怎么没多备些温水呢?”郎临越看眉头越舒展不开,只得抬头去问孩子母亲。

    齐阿姊愣愣地看着他,好像不知道备温水是要干什么。

    “那你们以前都怎么治发热的?”

    一听郎临这话,齐阿姊便好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尤其眼睛还红红的,看起来倒像是给郎临欺负了。

    她身旁的妇人都嗔怪地瞧着郎临,有三两人眼睛里还透着不信任的神色。

    陆十七赶忙喊来小李哥:“快给帮帮忙,跟姑娘们去打点水来!辛苦辛苦!”又转头轻锤了郎临肩膀一下,“好郎中,这地方人福多寿高的,大家伙不时常生病嘛。笑一笑,怪吓人的。”

    郎临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语气的确十分严厉。

    “抱歉,齐阿姊。我并不了解。”郎临缓和了语气,抬眼,又见齐阿姊好像鼓起勇气想张嘴说些什么,却给陆十七按下去了。

    好在水乡到处都是水,小李哥已经把新打的水送了上来。

    于是诸位便没再言语,郎临跟齐阿姊要了块汗巾,又试了试水温,觉得并不算凉。这才用汗巾润湿了水,先给孩子额头的汗珠擦去,又不断擦拭着孩子的前心后背、手心腋下,就连大腿根、脚掌心也没放过。

    前前后后擦了三五遍,小孩子脸色总算不那么难看了。

    “齐阿姊,闲下来便多喂孩子几次热水吧,若喝不下,可以煮些白茶,再加点饴糖调味。”郎临说着话,又将过了最后一水的汗巾贴在了孩子额头上,“今天晚上睡前再擦两次,夜里如果仍不舒服,便再擦。如果到明天早上情况还不好,再按这张方子煮一剂药,饭后过三刻再喂,早、晚各一次。”

    郎临写方子的手飞快——陆十七早已经递给他纸笔——扭头交给齐阿姊的时候,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人群身后的夕阳还未完全沉下去,天上云彩都染了层金晖,和葱绿的山头两相辉映着,树影之间,还不时飞过几只欢快的鸟儿。

    郎临在这片阳光里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

    原来,自从出了刘家大门,他便感觉到身上五感在慢慢削弱了,周身的感官都上了层薄雾。

    相伴而来的,脑瓜思考问题也清晰了些许。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时间正在缓慢地靠近午夜子时——那个扬言他会身化脓血而死的时间。

    “看上去真的好了一点诶!”

    一句话喊回了郎临,这才发现身后大多是些母亲模样的妇人,她们都抻着脖子,手里还不时指点着:

    “看来这小郎中真的有些本事。”

    “嗨呀我就说嘛,人家生得这么好看,肯定有些厉害的。”

    “嗨,小郎中,只煮白茶饴糖来喂,不调香灰吗?”

    “对呀对呀,怎么不调香灰呢?”

    “没有香灰怎么管用嘛?”

    陆十七一听她们提“香灰”,便十分无奈,手掌一下拍上了自己额头。

    朗临眨眨眼,心说:“哦,原来陆十七刚才按下齐阿姊的那个话头,是跟‘香灰’有关……没想到这人看着没个正形,办起事来却很是周到妥帖。”

    想到此处,心里虽然略觉得麻烦,但还是不忍废了他一番心意,于是郎临站起身来向众人道:“漠神守护贵地钟灵毓秀,大家也体谅人家些许,兴许各位祈求的声音,漠神早已经听到了,马上便要灵验,所以这治病的香灰便免了。”

    一语话还未罢,郎临便轻柔一笑,虽然遮着脸庞并不能叫大家看见,但声音里自然惹了许多笑意,叫人听着也舒服。

    “另外,各位擦身的方式都学会了吧?”

    有那调皮的立马便开口了:“啊呀说得对,我们少给人家漠神添劳务啦,这小郎中,已经是漠神给咱们最好的灵验啦!”

    一听这话,所有的姑娘便即笑起来,就连齐阿姊的脸上也浅浅绽放出一个笑容。

    几句闲话过后,郎临和陆十七便相继和诸位告辞了,总不能真留在人家这里吃晚饭。

    郎临整理着衣服往山坡下走,身后陆十七几步小跑便追上了他。

    “没看出来啊小孩,你怎么想到那句关于……漠神的说法的?真是精巧,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发作一番呢。这要是让寻常的郎中看见病人吃香灰,可不得气个来回呢?”

    “……”郎临有些无奈,“十七爷,到底是哪路神仙给你教得如此圆滑。其实你是怕我出了丑,给你丢面儿吧,毕竟我可是你好不容易找来的郎中。”

    陆十七一点不窘迫,还挑起嘴角绽放出一个笑容:“嘿!这……这可真让你猜对了。之前我可是我跑遍了城里所有的药铺子、医馆儿,那所有的郎中,听了要来城东都吓得小脸苍白。就你,还真的跟我来了。”

    郎临面带揶揄地看了陆十七一眼,也不知道这家伙一天到晚有些什么模样的高兴事,总是说两句话就要笑一笑。

    不过他好歹还记得正事:“如今你这所谓的病人也看完了,我的解药呢?”

    其实这一趟下来,郎临也看出来了,陆十七非要喊个郎中来到这,不过就是为了给那些居民吃一颗定心丸,倒真跟治病救人没什么太大关系。

    陆十七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笑容却浓了:“着什么急,你还得陪我去一趟麟州湖呢,再说了,今晚那么热闹,你难道不想去凑一凑?”

    郎临还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是……他也是真的不想拿到解药以后,就跟陆十七分道扬镳。

    虽然一路上过来总被他逗得生气,但郎临自见了陆十七第一眼开始,就没办法讨厌他。

    那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思来想去,还是跟救他于山崖的那个模糊影子有很大关系。

    喜欢上一个梦中的人,却又在现实里和他相遇……

    说不清也道不明,或者就是一下栽进了陆十七那双眼睛里也说不定。

    毕竟他郎临惯常见色起意。

    于是郎临一扬眉梢,干脆顺着陆十七的意,看似轻巧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这地界儿还没被安城划入管辖的时候,叫什么名字?我总觉得这山灵水秀的一处世外桃源叫个‘城东’不得劲。”

    陆十七见他不再纠结解药,便以为他暂时不寻思着离开了,还很高兴:“是吧!我一开始也觉得很是奇怪。恰巧了,我昨天刚问了刘家老太太。喏,叫个漠失镇!”

    “莫失镇?是哪两个字?”

    那张让郎临来找陆十七解毒的纸条上,字迹犹如狗爬,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得难看,郎临有意试探陆十七最后一回。

    “我写给你看啊。”陆十七却也没客气,当即揪下来一撇树枝,背着手在地上写起来了。

    可一个字还没写完,两人身后便风风火火冲上来一个男人。

    他头上缠着五颜六色的花布,冲上来就对着陆十七飞起一脚:“好啊你陆十七,有别人陪了就把老子给忘了!你不知道那些姑娘吃人啊!还专门把我撂在那儿!”

    这人正是小李哥,原来他刚才正被一群年轻姑娘围在一处,是以郎临并没看着他去了哪里。

    陆十七虽然结实地挨了一脚,却也只是浅浅趔趄了一下。

    他回身就向后跳出去半丈多远:“怪我作甚!你在香脂水粉里游得正高兴,还要我来记得你干什么?诶呀哈哈哈!小孩你快看,他头上全是姑娘送的手绢,小李哥你这么受欢迎了,干脆便留在这里好喽!”

    两人追着赶着笑着骂着便跑远了,只留下泥地上陆十七草草写出的半个“漠”字。

    不过这字迹,显然比那纸条上的要好看太多了,虽然一个字还未完全成型,但期间风骨依然能看个隐约出来。

    郎临轻轻摇了摇了头,面上看不出一点喜怒:“漠失漠失,原来是这个‘漠’字。”

    就在这档口,山下忽然跑来一人,嘴上一直呼喊着,到了近前才看出是位年纪很小的妇人:“十七爷!十七爷!我家男人和闺女都不见了!中午还在的,现在地里都没人了!都没人了!”

    那小妇人走路实在匆忙,还没到众人身边就摔了两跤。

    陆十七见状,飞快地跑过来嘱咐了郎临一声,又飞也似地去迎人了。

    几位母亲也一同跟了上来,待到近前的时候,那小妇人已经跌跌撞撞自己爬起来了,只是摔得满身满脸都是泥泞:“十七爷,怎么办啊,他们去哪了啊!”

    还没等陆十七张口讲话,一位母亲就匆忙开口了:“你说地里没人了是什么意思?都不见了吗?”

    又一位妇人一拍大腿:“诶呀!光顾着瞧郎中了!这都什么时辰了!饭也做好了,我家男人早该回来了呀!”

    齐阿姊往日落的方向一指:“夕阳都上来了!这怎么回事,快上地里去看看!”

    小妇人也急了:“我刚从地里回来的,那田溏上一个人影也不见呐!”

    到了饭点,原本该回家吃饭的人都凭空消失了?天还没黑呢!什么鬼故事敢这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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