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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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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间树影阴翳,郎临正迎风驭马。

    他鼻骨高挺,却不显眉眼深邃,反而是一派温和颜色。

    很快便进了安城城门,他看到前方不远,有一座俊俏的三层小楼,一张木匾横陈,上书两个潇洒大字:忘南。

    好巧,这就遇见了那店小二提起的忘南楼,真是何处不相逢。

    郎临心想:“酒楼也算是鱼龙混杂,说不定此间就有人知道“陆十七”是何许人也。”

    于是便下马进店,立马就有热情的小二迎上前来,招呼着牵他手中马缰。

    郎临先客套着要了壶茶,才跟店小二问出了心中所疑。

    店小二闻言,神色有些紧张,但还是立马搭声:“您找十七爷?客官……您是想报案么?”

    郎临一愣,他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就问到了。

    但是……报案?难道陆十七还是什么县令之类的大人物?

    郎临答道:“不是报案,是在下有一些私事要寻他。”

    那店小二一听这话,神色立马松快了:“嗐!吓我一跳,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他轻轻抬手一擦额间汗,“今天是十五啊,十七爷应该不在府衙值班。他休沐的时候,是一定要上我们忘南楼来的……现在午时二刻,得了,您只消在大堂稍坐一刻啊,肯定就能见着他了!”

    说着话就一阵风似地飞远了:“客官您歇着,小的去忙喽!”

    郎临心下还有许多疑问,但眼看是拉不住人再问了,便想着在此地稍等一刻,如若一刻之后人仍不来,他便离开去别处。

    刚巧赶路也累了,于是便进店坐下,心说了:“这店小二提起陆十七时,虽称呼他为‘十七爷’,但言语间却不十分敬畏,所以应该不是县令。但是陆十七既然在府衙做事,我一个小老百姓,与他无冤无仇,他没道理给我下毒啊?”

    “难道给我下毒,并留下纸条的,是另有其人?”

    他手心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光润的红花梨木,这木头打小就跟着他,已经被他当吉祥物盘了有小二十年。

    就在这时,旁边紧接着落座了一对小生。

    他们正在闲聊着:“……想必你也听说过,这忘南楼大厨的手艺吧?再加上那请来的说书人、戏院戏班子,也都是这行里有头有脸的!更别说这酒楼衍生出的客栈生意,都已经十里八乡了。”

    郎临闻言,这才抬眼打量四周,心说或许镇上客栈,就是忘南楼的分店也说不定,不然他们的大厨怎么会上小镇去捧场呢。

    那小生得意一笑,忽地一拍桌案,“你看,今天中午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

    郎临转头往舞台上一看,果然几个戏子已飘然上台。

    他并不懂戏,平时也不爱听,凑了半晌热闹才看明白:这该是一场极具悲情的恋爱故事。几位主角在台上咿咿呀呀、哭来哭去,唱得郎临直皱眉头。

    他默默喝一口茶,给自己压了压惊,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窗外。

    刚把目光放出去,视野里就晃过了一个须发白眉的老头,且举手投足之间很是眼熟。

    郎临正疑惑,就见那老头三步并做两步,跨进了忘南楼里。

    他显然是此地熟人,一进大堂,不少宾客就站起身来向他问好。

    那老头便也抬手向诸位致意——看他抱拳,郎临忽然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方才那间客栈里,说书的白胡子老头么!

    他心里正惊异,还没回过什么味道来,那老头的目光就越过人群钉住了郎临。

    脑子“嗡”一声轻响,随即,郎临面前景像恍惚了一下,四周人声也颤了颤,还感觉身上陡然重了几斤!

    再回神,他的视角也发生了变化:居然是站在了戏台子上!

    此时郎临一身斑斓沉重的戏服,台下也都是为他欢呼叫好的看客。

    而那白胡子老头,仍站在不远处望他。

    最诡异的来了,他嘴里居然吐出了几句自己也听不懂的唱词,唱毕,他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郎临心下大骇,可还没等他再做出什么反应来,一个慵懒沉缓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这戏唱得是一出悲剧,客官居然也笑得出来?”

    随即,周围景象就再一次变得模糊不清了。

    郎临心下仍在骇然,回过来神来,见那老头几步去了后堂,刚想起身去追,却忽然发现,木桌对面,不知何时靠坐了一个手执羊皮酒壶的年轻男人。

    看来刚才出声,把郎临扯回来的人是他。

    男人靠着窗棂,面朝屋里,一条大长腿蹬在椅子上,正拿那双湖海般深邃的眼睛斜睨着他。

    虽然是有几分痞气,但却一点也惹不起郎临反感——那男人有双勾人心魄的狐狸眼,面上线条显得他人略凌厉,却又被他嘴角一抹笑容,冲淡了八分。

    而奇的是,明明郎临从未见过他,但这人给他的感觉,却十分熟悉。

    郎临迅速眨了眨眼,想起男人刚才说的话,便立马开口道:“冒昧,故事其实很好听。”

    男人讪了一下,便扬起脖子灌起了酒,一条干练的肌线从他耳后笔直地打到锁骨,好像那片衣领都舍不得遮掩这抹颜色——郎临干咽了口唾沫。

    “敢问阁下……”他几乎要坐不住了。

    “哦,叫我陆十七。”面前的男人终于收了腿站起身来,又转身请小二满上自己的酒壶。

    这才看清,男人一身长衫,下摆一半都塞进腰间,而那革带一把就束出了他的身材。

    好一个肩宽腰窄!

    “嗯,个子果然很高。”郎临心里刚嘀咕了一声,就猛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唰”地窜过了他不太精明的脑瓜子:“陆十七?!这……找上门来了?”

    当即,郎临也唰地站起身来:“在,在下郎临!”

    他这丢人现眼的一嗓门喊出来,陆十七那双狐狸眼里倒存了几分真实的笑意:“你是跑郎中的吧?城东有活干,跟我来吧。”

    说罢,他接住了店小二抛过来的酒壶,也不管郎临有没有跟上,转身就走,好似坚信他会追上来似的。

    郎临又懵了,自己江湖骗子的风味儿这么浓,已经能随便叫人看出来了吗?

    但见陆十七头也不回,于是郎临只得匆忙撂下手里的茶杯,一阵风风火火地去追了——连包裹也忘了拿。

    更是全然没注意到,身后那白胡子老头略有深意的眼神。

    出了忘南楼,五丈以外就是一条河。

    安城果然要繁华些,期间各路吆喝,还有那逗鸟下棋的,热闹声声,似乎专门合着风声和流水往人耳朵里钻。

    郎临跟了出来,但心里还仍惊疑不定:

    先是那奇奇怪怪的白胡子老头,就算他也来了忘南楼是巧合,但郎临又何至于盯着一个老头做了一场“白日梦”呢?

    况且那感觉也太真实了!

    再是陆十七,他大喇喇出现在郎临面前,现在又全然不提纸条上的事,就好像他毫不知情一般。

    搞得郎临越发奇怪,这当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但他转而又心说了:“我一个一穷二白的江湖郎中,到底有什么可图?”

    郎临心下不明所以,刚想几步追上去,但见身前陆十七箭步流星的背影,他太阳穴就猝然一跳。

    这背影……竟然和之前救他于山崖的那人,有九分相似!

    那种萦绕在心头的好感恍如潮水,又一次将郎临缠了个严实。

    陆十七就在这时候回头了:“想什么呢,快走了。”

    郎临一下被喊回了神,于是他也不犹豫了,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张字条,几步上前塞进了陆十七的怀里:“十七爷,在下想就这张字条问您几个问题。”

    一路疾走的陆十七终于为此缓和了脚步,他盯着那张字条,几不可查动了动眉心。

    然后他毫无征兆地揪过了郎临手腕,郎临一惊,没明白他要干什么,还想挣扎的时候,陆十七就面色凝重地开口了:“别动,摸脉呢。”

    也不知怎的,郎临当即就不敢乱动了,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半晌,陆十七才微垂着眸子,看了郎临一眼,那双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眸子近在咫尺,郎临经不住一收下巴。

    “你紧张什么?”陆十七面上一扫之前的凝重,嘴角还挑起了一抹微笑。

    “……”

    陆十七说着话就放开了郎临的手腕,轻快道:“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你帮我去城东解决几个病人,我晚上就把解药给你如何?而且,少不了你赏钱。”

    郎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想:“为什么他救了我却又装作不认识我?而且看他神情,毒又的确不像是他下的。”

    虽然陆十七不是下毒之人,可他却好像知道其中蹊跷,还非常巧妙地把问题引到了一个不会引发冲突的“提议”上。

    不过以郎临这时候的脑袋瓜,他一时还想不清其中缘由。

    “别发愣,快走了,前边渡口,咱们去乘船。”说着话,又疾行而去。

    郎临又是赶忙追上,陆十七这双大长腿,真是给他溜得足底生风:“可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给我下的毒?而且什么病人?”

    他心下实在对陆十七的身份感到十足好奇,再配上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好感,直教郎临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十七却直接略过了郎临的第一个问题:“原来你不知道安城发生了什么?怪不得你要来安城呢。”

    转眸去看郎临,陆十七嘴角又勾着一个弧度:“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大罗神仙身怀绝技,才这么大胆子敢来我们这儿呢。”

    然后他竟然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了,一口白牙差点晃了郎临的眼。

    郎临眼角抽了抽:“请教。”

    陆十七一眯眼睛,笑容随即又爬上了他的脸:“当然是……”说话间,又把脸向郎临凑了过来,阳光下的睫毛泛着光,把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遮了一半,反而带了几分魅惑神色。

    郎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然后就听见陆十七这妖孽开口了:“……因为闹鬼啊。”话音一落,他嘴角的笑容更显。

    “……”

    “说笑的。”

    话音一落,他立马收起了蛊惑人的眼睛,微一凝神,开始刻意挑拣不重要的给郎临说:“主要是些小孩子,也有成年的汉子,都跟中邪了似的,搞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嗐,不过范围不大,我给府衙办事,他们只叫我多寻几个郎中,放心吧,赏钱给够。”

    一语话罢,二人已来到了河边渡口。

    这地方当真是人挤人,日头也不甘示弱得毒辣,冲天的热浪在这地方烧到了极致。

    吆喝声已经完全不好听了,大家都在骂仗。

    郎临还是不明白:“中邪?干嘛要找郎中啊?”

    可陆十七已经不理会他了,他仗着个子高,抱起手臂看着队伍前方说道:“不好不好,看来今天船只被租用得多,咱们有得等了。”

    而两人只不过在这里站了片刻,身后挤来的人已经密密麻麻了。

    “嗨,你看到吧?这么多人,都是想走水路逃回家的,就你,还颠颠凑上门来。”陆十七头也不回就冲郎临嚷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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