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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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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羡寒说完那句话以后就一直在发呆,看着那玉慢慢铸成,好像已经神游到千里之外。

    怪异的是,随着叶羡寒说出那句话,零零散散的关于叶羡寒的部分记忆片段也像被唤醒了一般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用着别人的身份,于锦煜他们也好、叶羡寒也罢,对我好,我都于心有愧。”白弈尘不知该说什么,在心里叹道,“就像我给他买这个玉,却还是个假玉。”

    系统幽幽地来了一句:“假如是个真玉呢?”

    “那怎么可能?”白弈尘直接失笑道,他也知道有些穿书小说有所谓“穿越者其实是原主”的剧情,可是,“若绝尘仙尊是我,肯定不会落到那般地步。原著说他执于平定乱世,一统天下,最后才那样狼狈,被人误解。可若是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一定知进知退,不会死不回头。”

    系统对他没辙,不吱声了。

    “等等,早觉得你像个活人了,该不会你是本尊吧?”白弈尘捏着下巴做思考状。

    “你灵气是水,脑子里灌的也是水吧?!”系统卡壳出断片,白弈尘感觉他可能在大喘气,这还是第一回他维持不住形象。

    “唉看来不是啊。”看来后半句不是,前半句是了。白弈尘试探出了结果,满意地胡邹一句。

    遥遥传来唱戏声,如飞泉鸣玉,婉转不绝,将白弈尘的思路打断:“往来兮——明月寄——”

    花灯辉辉、人影绰绰,光与影好像融成了一片,声与色好像打散在夜空里。

    白弈尘愣了愣,那铃音响了两回,鼓音也撞了两声,越来越近,他蓦然发现是响在他的脑海中。脑海与现实的画面几次重叠,他轻轻唱出了下半句,在台上的声音之前:“旧事矣——光景易——”

    “这是什么歌?”叶羡寒惊讶地看着他,问。

    “不知道”白弈尘一边随口应话一边在脑海里敲系统。他哪是不知道,他可太知道了,这是他自己写的歌啊。

    系统懒懒散散地说:“先前在通缉令前不是就听到了么。绝尘仙尊在被昆山领回去之前,和母亲一道流落街头,是戏园所收留。”

    “写几首词曲,到现在还流传民间很正常吧。”

    “可歌是我在原作出来后写的,怎么会出现在原作里?”

    系统说:“明知故问,不像你。”

    “我也不想明知故问,只是中间一定还有很多被略过的事吧?”白弈尘叹了一口气。

    系统不回话,他经常一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用沉默回避。白弈尘也没再问下去,他明白只有把一切都查清楚,才能还原事情的原貌。

    一切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叶羡寒已经把那块玉收起来,于锦煜和胡遥带着于锦汐也逛回了附近。

    白弈尘一把子就拉过于锦煜,问:“你先前在客栈说此事未了,可是有查出些什么?”

    “散心就散心,一开口就是查事,让两个小辈都没法轻松。”于锦煜看他这么急,睨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你这样岂不是白费这么多漂亮的花灯。”

    白弈尘摇摇头:“我总有一种预感,总感觉还不是享乐的时候。”

    “谁不知道不是。可你打算什么时候享乐,死了?埋了?都已经出来了,脑子里就别再放那么多事了。”

    “没想明白我放不下”

    于锦煜打断他:“见好就收,想不明白就回去再想,我留了酒,只等你回来,到时候开了酒脑子灵活,我帮你一起想。”

    “开了酒只会脑子浑浊。”

    “那你是真不懂酒。”

    “我是懂你。”白弈尘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

    于锦煜叹气道:“想起过去的事了?我也只知道一个边角,回了连着这件事再慢慢和你说。”他瞟着旁边,在白弈尘的手心轻轻写下四个字。

    白弈尘认出来那是哪几个字后,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小心胡遥。”

    同一时间,和另两人走在后面的胡遥传音说:“仙尊,您最好不要再参与进这些事中了,事情没那样简单。您的师兄要我带您回去,散心完了咱们去找他吧。”

    是夜,于家,于锦煜屋内。

    “他在时我不好说。”于锦煜拍下酒杯,好笑的是他的杯里是清水,更好笑的是白弈尘杯里是清茶,“小心些胡遥,他可能有问题。

    “先前我就有两件事没想明白:第一,归元宗一战只他毫发无伤。

    “第二,我抵达时你刚好让胡遥和羡寒去喊人,羡寒因为已经通知了我所以没有动,那他呢。”

    白弈尘回顾先前发生的事,最后无奈道:“被摆了一道。早知道一切不可能这样巧合。”

    他问:“我身上是不是被打入了什么追踪术法?”

    于锦煜闻言,眉头紧锁,灵气探视入白弈尘那贸然动用灵气又残破了几分的经脉,半晌,一个符文浮空而起,消散在空气中。

    “这个孟知客。”他恨恨道,“是那一战下的手,仗着你伤重跌落境界一直没法察觉”

    盛着清水的酒杯举起,又回落到了桌面。

    原先于锦煜是要喝酒的,按照年少时的习惯,于锦煜一有什么心事就提着酒来找白弈尘说话,但白弈尘有心疾喝不得,所以说是一起喝酒其实是白弈尘撑着脑袋看着他边喝边倒苦水。一口一个“白兄啊”、“我大哥”、“我只对你说心里话”,完事了再一句一句安慰。

    但是今天他想开酒坛子直接被白弈尘按下来,强制倒上了清水,所以于锦煜边说话,边觉得不得劲:“还有更可疑的。锦汐醒来后,说看到过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人在家里动手动脚不知翻什么。

    “前几日你养伤时叶羡寒也回来过于家,他知晓了以后同我说,胡遥先前在你们面前的化形是中年人模样,但我来以后,他就一直是原形和青年。”

    白弈尘灵光一闪:“先前在上归元宗时见到你们于家旁支的人同他交谈,是个年纪不大我想想,只记得有点嚣张的小子。”

    于锦煜皱了皱眉头:“我会留意。”

    他摸了摸杯子,又接着说:“其实我怀疑汐儿的事一是有人在针对于家,二是

    “有人试图用汐儿拖住我,防止我救你。

    “我之前没说,汐儿身上的阵法和朝平城的阵法虽然是同源同种,却根本不是同一个!汐儿‘病’时,很恰巧地就是传闻中你‘叛逃’,他们去追杀你之时。‘一三五’的爆发则是在两个月后,也就是你已经被云无峥带走之时。”

    我知道,那时候“我”没命了。白弈尘想,先前客栈老板也说“一三五”的消息流出来是在下元节,也就是“他”死的那天。

    “我的第六感总觉得这像是两拨人,汐儿的事是有人针对你我,而一三五的事才是归元宗的叛徒所为。”于锦煜接着说。

    不愧是你,靠第六感进行逻辑思考。白弈尘小小地致以敬佩。

    “不是我要背地说什么坏话,这个人是不是你师兄我也不确定,只是想劝你小心行事。至少当初一战我亲眼所见,孟知客和雁图南是真对你出手的。雁图南很可能不在了,暂且不提,孟知客是什么立场我却根本不知,他和他手下的人,你最好别信。”

    “如果假设真的有人要我死,目的是什么?”白弈尘百思不得其解,“理论上我的死最利好的是身为仙盟副盟主的雁图南,但他也死了,仙盟大乱,然后是有人针对我师兄和清门山,还有你和归元宗,什么样的势力会从这种乱局中得到好处?”

    于锦煜敲着桌子,将白弈尘提到的几个线索一一对应在桌上比划:“针对的是千门大典最靠前的几个势力,以及榜上实力前十之人。会这么做的,我只能想到魔族。”

    “没那么简单,我和魔尊云无峥打过交道,若这个局是他们魔族所为,他在见到我重伤的第一刻就该杀了我以绝后患。”白弈尘回忆当时的情景,“但他却更乐意在我身上寻乐子,除非他是个傻子,否则不可能。能当上魔尊的也不会是傻子。比起处心积虑的谋事者,他更像随性取乐的局外人。

    “但这个势力行事确实处处指向魔族,甚至还有挑拨各大势力和魔族关系的感觉在”白弈尘的话音到此突然顿住了,他问于锦煜,“能从头讲讲过去的事吗?尤其是传言中关于‘我’和魔族的联系,以及为什么传言中我是叛徒。”

    十多年前,学堂。由于是以考核为准而非年龄为准,这里的学生年纪从总角到束发不一。

    “怎么修真人还要学这什么繁文缛节、祭祀典仪啊!”于锦煜是连书都不带,空手扯过凳子就趴在桌上大叹,“这些前朝留下来的东西有何好学,繁冗赘余不说,如今各国有各国的日常通行文字,生活里根本用不上前朝文字。在这摆什么样子!天地祖宗瞧了都看不上眼。”旁人皆知他这人是个远近闻名的游手好闲的逍遥公子,再者这个年纪真读得进经文的人也不多,喝彩大笑声连成一片。

    其实他心里骂的是别的话。天下分崩离析、礼崩乐坏,可不就是天地祖宗都瞧不上眼么。然而这一国国一派派的,还要把定位特殊的自家年轻一代“一些人”送来这如今规模最大的,“中立”的学堂做样子,他横想竖想这书是没有读的必要了,不如找点乐子。

    离得远处一个身披海棠纹浅蓝绸缎外衬、内搭银蛇缠腰黑色贴身内衬、颈上挂着繁复的花瓣纹流苏银环、藏蓝缠枝纹下袍的少年在众声喧哗中埋头苦读,丝毫不被呼来喝去乱成一片的同龄人们惊动。

    有人看了,撞了撞他的桌子,书随着晃了晃,他的胸口被桌角锰敲一下。雁图南没有看撞桌子的人哪怕一眼,只是默默将凳子往后拉了一些,离开桌面,把书捧在怀里看。

    那人一挑眉,往他后座递了个眼色,后座会意,把桌子悄悄往后拉,雁图南躲闪时没留意身后,险些翻倒在地,后面的人大声吆喝:“昆山金枝玉叶的小姐就能这么欺负人?一个人霸占这么大的位置,让我们后面的怎么坐?”周围叽叽喳喳一片议论声,雁图南不想开口,只把凳子又拉了回去,不料前面又是猛地一推,撞得他生疼:“这样就完了,不道歉?生着一张女孩儿的脸,就想靠这来委屈巴巴地讨可怜?”

    “真没素质。”

    “就是就是。”

    “有没有可能有误会?这位要不你说说话?”于锦煜原本玩着自己的剑穗,没留意其他,听到旁边声音大了起来,一头雾水地看着议论的中心道。

    “于兄这么说就不对了。莫非是因为自己是修真人,就要包庇同党不成?还是说你喜欢这不阴不阳的妖人?不是吧”那人做出大为震惊又带着鄙夷的表情。

    “什么同党不同党。”于锦煜现在是一个头比两个大,“你们要吵要闹,好歹也让人把事情说明白,不然我看到的就是你们一边倒地在骂他。”

    “一边倒骂他还不足以说明事情本身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就是要逆着大家的意思?早说高高在上的修真人就是不一样,可以嚣张,做错了事也永远会被包庇!”

    于锦煜简直头皮发麻,这种情况是他最难于面对的,一是学堂有规定,修真者不得发动灵气,否则开除;二是他那大哥念及此,他心下惮怕,万万不能刚开学就惹出乱子来,他再怎么逍遥又或窝囊不务正事落到家中顶多是不痛不痒的表面责骂,如果真闹出事来,还是这种涉及平民的纠纷,他怕就自身难保了。

    “修真者不是特殊的,也没有被包庇”

    “没有被包庇!”那人哈哈大笑,“看你们佩服的于公子说的什么,他说没有被包庇,那你要不要看看,修真人不得动用灵气的规定是因何事设下的!”他知道,那是桩血案。是一个早年的修真者因私怨动手,在修真者面前平民根本不堪一击,更不用说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血气上涌,下手没轻没重,结果落得对方终身残疾。

    于锦煜咬咬牙,硬着头皮对雁图南道:“要不你来我前面坐。”又对其他人说:“这样就不影响你们,总行了吧?”

    “那不还有前面的人么?”

    “你他”

    “静!”有人敲了敲门框,众人如退潮般静下来,只留于锦煜半句脏话脱口也不是收也不是,呐呐地张着嘴看教书先生领着一个温润清雅的白衣少年进了门。

    “娘”

    “噗。”不知谁没憋住带头笑了一声,然后是哄堂大笑。

    于锦煜看见那少年也掩着嘴角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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